作者:叨鹿
“她刚才还站这呢,她呀,穿的是青溟山的袍子,却说自己不会画符,是个耍剑的。应该是仰慕青溟山的江湖剑客吧。”
“你们想感谢,下次见到的时候,给人家点钱呗。小姑娘看着穷得咧,衣服上好几个补丁。”
……
逢雪还不知道自己被嫌弃穷酸了。
她腰间戴一布包,手里提个空葫芦,新奇地到处张望,正准备选个物美价廉的酒家,打一壶美酒。
井泉城里人来人往,热闹繁华。
喝醉酒客醉醺醺地躺在石阶上,大喊再来一壶;书生凭栏而立,诗兴大发,临风念诗……连猫儿似乎也醉了,软踏踏躺在阳光下,摊开柔软雪白的肚皮。
世道渐乱,这座小城却残有几分盛世的光景。
前方街角似有什么表演,围了许多人。
逢雪凑热闹,也挤了进去。
被围在中心的,是位白皙清秀的少年,和他牵的一条“狗”。
说是狗,却长了张圆滚滚的人面。
少年高声说:“诸位再看,我这条坏狗,不仅能听懂人话,跳舞算数,还能写字呢。”
有个书生大声反驳:“我不信!一条狗怎么会写字,它又没有手。”
少年咧嘴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嘿,我都说过啦,这是条成了气候的狗妖,它鬼精鬼精的,会写的字可多着咧。”
书生把随身带的笔墨纸砚丢过去,“那就写,要是写不出,罚你喝一壶酒。”
少年嘻嘻笑道:“要是写得出,打发我一点钱呗。”
黄犬爬到毛笔前,用嘴叼起笔,拿笔蘸了点墨。
众人瞪大眼睛,直呼神奇。
它咬着笔杆,一只犬爪按住白纸,颤颤巍巍写出一个“求”字。
字还没写完,少年便焦急把它口里的笔夺走,说:“今天不玩了,散了吧!”
黄犬抬起脸,眼睛眨了眨,竟挤出一行眼泪,随后它张开了嘴巴。
嘴巴里没有舌头。
“喂,你这狗卖不卖?”
“不卖!”
“可是我出得起价。”
少年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个提着葫芦的俏丽少女。
她说着话,自顾自解开腰间的布包,朝少年掷去“你看,这个够不够?”
投掷之间,黑布散开,一个面目可怖的惨白人头飞了过来。
少年面色大变,抱着黄狗转身便跑。
第005章
这人面狗,逢雪也略有知晓,其制作过程异常残忍。
施术者将人后背割出道伤口,再把一张经过特殊处理的狗皮,贴在那人鲜血淋漓还热乎的血肉上。
待一段时日,狗皮上逐渐新生出毛发,人也变成了狗。
逢雪见过胆大妄为的邪修,没见过胆子这么大的,居然敢在青溟山脚、大庭广众之下,公然用人面狗来赚取银钱。
她眼中闪过一抹冷意,紧跟着那少年,提气在屋檐间纵掠。
撞歪书生高举的酒杯,惊醒屋顶酣睡的猫咪。
在一片喵喵喵喵的骂声里,逢雪终于追上了少年。
她用剑尖挑起屋顶的碎瓦。
“哐当。”
少年猛地刹住,瓦片堪堪砸在他的脚边。他抬起脸,望着立在屋檐上的少女,大声喊:“不卖不卖,这条狗我不卖。”
逢雪冷哼:“卖不卖可由不得你。”
“你这小姑娘真是刁蛮,都说了不卖……”少年一脸肉疼从怀里掏出张符,贴在了鞋上。
这符逢雪也熟得很,叫作神行甲马,贴在脚上可身法迅捷,日行百里。甲马制作方法简单,便于携带,实乃居家旅行跑路必备好物。
少年抱着人面黄狗,朝逢雪挥挥手,笑道:“小姑娘,有缘再见啦。我不是坏人,你别——”
逢雪也施施然掏出张符,贴在自己脚上。
少年:……
他不再多话,纵身一跃,翻过高墙,往城外狂奔。
逢雪紧随其后,也一跃至半空,跟着追过去。
两个人你追我赶,像两只蚱蜢,在城墙间跳来跳去。
喝醉的酒客揉了揉眼睛,笑道:“娘子,快出来看蚱蜢妖啦。”
……
少年直冲城郊一座小院而去。
难道那儿就是人牙子的窝点?
逢雪跟在他身后,用脚踹开木门,一手提剑,另一只手负在身后,捏着张黄符。
小院是座废弃的庙宇,矮矮土墙后,一株桃花开得正好。
花树下有张四角方桌,桌子中间放着个罐罐。
旁边围几个年轻人,眼神阴沉地盯着罐子。
炼蛊?
逢雪捏紧了土遁符。
那几个人听见木门被踢开的声响,抬起头,花影中传来一道慵懒而清朗的声音:“阿要,不是让你赚钱吗?怎么灰头土脸回来了?”
叫阿要的少年苦着脸,“大师兄,别说,我被母老虎盯上啦。”
大师兄轻笑一声,“什么母老虎?明明是青溟山除魔卫道的仙人。”
逢雪听他的声音,仿佛有几分耳熟,提剑走近。
阿要抱着人面犬躲到一旁,大喊“师兄救我”,可俏面凝霜的少女看都没看他,快步越过他,走到花树下。
阿要抱着狗往角落挪了挪。
逢雪走近,在树影下,见着一张熟悉的面孔。
阿要的大师兄是个肤色极白而眉眼极黑的昳丽少年。少年穿着身鲜艳红衣,衣上似堆满锦绣,大袖绣几朵绽开的水芙蓉,颇像诗歌里“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 的神君。
但他衣袍精致华贵,头发却只简单扎了个发髻,松松斜斜一根木簪固定,几缕碎发落在精致的眉眼间,看起来漂亮又随性风流。
他一只手托着下巴,望着逢雪笑:“青溟山的小仙姑?”
逢雪与他对视片刻,心中低念:“叶蓬舟。”
将来与沈玉京云巅决战的魔尊。
逢雪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进叶蓬舟的麾下了,她前世在人间流亡,偶然听说云梦生了一位大魔,大魔庇佑四方妖魔,独创一方鬼国。
作为一个,并不是很强,也不愿习邪法的“妖魔”,逢雪也跑到了云梦鬼国。
那是她下山后,过得最舒心的日子,尽管身边都是魑魅魍魉、奇形怪状的妖魔。
人们需要英雄,妖魔也想要有自己的庇护者。
逢雪抿紧了唇,目光从少年雪白面孔移开,扫过桌旁的另外两人。一个脸上有道疤、腰间佩刀的冷面少女,另一个则是看起来五六岁,脸颊粉嫩的小女孩。
她想起叶蓬舟刚才那声“阿要”,又扫了眼抱狗缩在墙角的少年。
脑中闪过几个熟悉的人名。
陆沅、叶星月、江要?
她记得这几个人,和叶蓬舟一样,在后来都是可怕的恶鬼。
逢雪目光落在桌上乌黑的罐子上,眼神陡然深沉起来。
这几个大恶人聚在一起,炼造畜之法,还用罐子养蛊?
叶蓬舟手中拿着把黑色的飞刀,苍白修长的手指按住刀柄,飞刀在指间随意转动,薄而锋利的刀刃擦过指腹。
鬼哭刀。
以后吞噬上万阴魂的恐怖邪器。
逢雪下意识按紧了剑柄,头皮有些发麻。但她还是按着剑,冷声质问:“你们在青溟山脚下,用造畜之法?”
叶蓬舟懒懒散散拖长了尾音:“冤枉啊——仙姑——”
他把鬼哭刀往陶罐中一挖,挖出一抹殷红。
“血?”逢雪精神紧绷。
叶蓬舟笑了起来,“辣椒酱,我们特意从云梦带过来的,要吃吗?”
叶星月举起手里的馒头,“先给我先给我,这里的菜一点辣都没有,嘴巴里好淡咧,要淡出鸟。”
陆沅默默拿出自己的馒头。
江要抱着狗大喊:“给我留点撒,莫要全吃啦。”
“晓得晓得。”叶星月清脆回答,随即看向逢雪,笑着问:“漂亮阿姐,你要来吃一点嘛,好吃的撒。”
逢雪轻轻摇头,放在剑柄的手也逐渐松开。
随后,她从几人七嘴八舌中,凑出事情原委。
叶蓬舟一行人从云梦远道而来,来参加玄门罗天大醮。在路上,他们抓住了偷小孩炼制人面狗的邪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