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叨鹿
走在尘世烟火中,再听见这首歌,回想前生执着凄苦,心中不由涌上别样滋味。
生碌碌,死茫茫,
浮云烟锁雨,无事叹炎凉……
“小仙姑,”少年靠近她,笑吟吟说:“给我也掰一块米糕吃呗。”
逢雪没好气看他一眼,“你不会自己掰,没手没脚?”
少年得意地伸出包得像粽子的双手,兴高采烈地说:“对,我没有手!”
……
回到狸花巷,今晨守岗的猫儿换成了尺玉。
这只鸳鸯眼的漂亮白猫趴在墙上,见他们归来,只轻轻晃了下尾巴,继续昏昏欲睡。
听见无常说的话后,逢雪看这些猫儿,心中多了点肃然的敬意。
敬意在溶溶扑向他们,一脸谄媚,喵呜喵呜祈食时烟消云散。
她掰了小块米糕给溶溶。
肥狸什么都吃,叼着米糕一溜烟跑了。但米糕不如小鱼好吃,它也没来第二次。
叶蓬舟抄着袖子,笑道:“这叫,此山是喵开,此树是喵栽,要从此路过,留下鱼干来。”
逢雪嘴角也翘了翘。
刚走到家门口,还没伸手门,木门便自己打开了。
赵铁牛忍着日光灼烧,谄媚笑:“两位高人回来了呀。高人果然不同凡响,又降妖除魔了一晚上吧。来,我们给二位倒好了茶。”
逢雪蹙了下眉,觉得不太对劲。
叶蓬舟似笑非笑,“你这么殷勤,心里有鬼吧?”
赵铁牛往后退了步,惨白肿胀的身体不停往下滴水,脚底凝了一小团水。
不等他坦白,逢雪径直走进房间,推门一看,床榻空空荡荡,被褥叠好,汤碗洗净,压着一张小纸条。
纸条上字迹并不好看,歪歪扭扭的,但也能勉强辨清。
她把纸条攥成球,出门说:“娇杏走了。”
叶蓬舟笑,“怕是去找她哥哥了。”
逢雪点头,“她担心连累我们。”
赵铁牛连忙说:“我们实在是拦不住这姑娘,她身边有条好凶的黄狗,我们一到她旁边,那狗就开始叫,看着副咬人的模样,怪吓人的。”
“不对,怪吓鬼的。”
众鬼连连称是。
逢雪看他们模样,心想,这群鬼这样怕他们怪罪干嘛?
她心中只这么一想,少年却把她的话说了出来,“你们这样怕我们干嘛?难道我们看上去很凶神恶煞?”
赵铁牛:“不,当然不是!两位天仙似的,非常亲切、和蔼、善良!我一点都不害怕,”他打着摆子,颤抖着说:“真的,一点、一点都不怕!”
众鬼附和:“赵老大说得对。两位高人通情达理,肯定不会把我们打得魂飞魄散,我们不害怕!”
叶蓬舟抬起左手,两根手指别扭地夹着袋油纸包成的米糕,“诺。”
众鬼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小仙姑给你们买的,多久没尝过烟火味了?每天捡地上石头当瓜子磕,不嫌磕牙吗?”
鬼魂愣了一会,扑向了桌上的米糕,他们吃不了人间的食物,只能弯腰撅臀挤在桌前,嗅一口香气。
“哈呀,好香好香。”
“这是那邢老头做的米糕吧,我知道!我一闻这味就闻出来了,他家米糕加了糯米酒的,冬天吃上一口,那叫一个香啊!”
“人活一辈子,不就是为了这么一口米糕嘛。”
“谢谢两位高人!”
……
叶蓬舟走到逢雪面前,微微笑道:“小仙姑。”
逢雪掰了块米糕丢到空中。
少年张嘴接住,朝她眨眼睛,“我接得好不好?”
逢雪又想笑又好气,低骂:“跟狗一样。”
……
日头起来,灵石城又恢复白日繁华,城中人们议论纷纷的,一是昨夜太守府中遭了窃贼,窃贼偷走财物,还掳走一名小侍女。可怜的小侍女遭强梁掳掠,只怕香消玉殒了。
二是昨天夜里,城隍爷面前的供桌被掀翻了。
“我看说不定是一伙人呢。”大爷坐在马扎上,手拿草帽,说得绘声绘色,“那伙贼人想去城隍老爷庙里偷东西,被城隍发威给赶出去,才去太守家的咧。”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也不知道是哪路来的贼子,居然这么大胆。”
“这歹徒连太守府、城隍庙都敢闯,可见丧心病狂到何种地步!”
“大家最近关好门窗,早早回家啊,看好妻女,小心让歹徒趁虚而入。”
……
只一早上,夜闯太守府的“贼人”,就从武艺高强的采花贼,变成了亵渎神明、拿黄花闺女炼丹的邪术士。还有人信誓旦旦说他们三头六臂,八只眼睛八条腿。
说什么都有。
逢雪盘腿坐在一旁,听着他们讨论,一时啼笑皆非。
“小姑娘,”忽有客人至,打断她的思绪,“你这卖的是什么?”
逢雪指了指摊上,“皮毛。”
那人拿起一块皮,看了看,“这是黄鼠狼的皮,多少钱一块?”
逢雪伸出两根手指。
“两贯?”
她摇头,“二两黄金。”
“你这小姑娘,在开玩笑不成?”那人瞪大眼睛,“你的皮上又有刀砍斧劈之痕,又有烧痕,只胜在比普通黄皮子要大些,怎么能卖这么贵?”
逢雪抿了下嘴角,她素来是不习惯和别人讲价还价的,双手一抄,面无表情说:“我的皮毛和其他皮毛不相同。”
“有何不同?”
“这是黄仙的皮。”
“黄仙?”
旁边的人也凑过来,好奇询问。有好心人提醒逢雪,“小姑娘,黄皮子邪性,小心它们来找你寻仇。”
逢雪笑了笑,“畜生而已,有何可怕?”
但二两黄金的价钱实在是狮子开口、天方夜谭,到日暮,那张伤痕累累的皮也没被买走。逢雪不急,把皮折好,搭在肩上,照例去鱼摊那儿买了些小鱼,走回狸花巷,把鱼儿喂给狸奴。
这次得了经验,也让小玄猫吃了个饱。
回到家,甚至还剩下几条小鱼,可做一锅鱼汤。
叶蓬舟伤在掌心,十指能动,趁她离去时,用剩下的一张皮做了顶帽子。他把皮帽戴在头顶,笑道:“要是那太奶奶再不出来,明日我戴它去招摇过市。”
逢雪把篮子放在桌上,“那你戴吧,我可不戴,黄皮子的味儿太冲了。”
叶蓬舟听罢,嘟囔:“我洗了一会呢。咦,买了鱼回来?小仙姑,你想吃鱼汤还是烧鱼?”
“都行。”
“好咧!”
他把帽子一扔,拎着竹篮进屋,劈柴生火,众鬼在旁边打下手,很快就烧出一锅乳白鲜嫩的鱼汤。
桌上很快备齐几道简单小菜,鬼魂们围在旁边,闻着香气闻得垂涎欲滴。
吃饭的时候围着些这样肿胀惨白、缺头少脚的鬼,逢雪总觉得有些奇怪,一低头,汤倒映出张口角流涎的鬼面。
她沉默片刻,把汤往鬼面前推,“你喝?”
那鬼正要低头,后颈忽而一凉,飞刀擦着他的脖子飘了过去。
叶蓬舟把刀往门上一插,咬着牙根,说:“后厨给你们留了些菜。桌上的东西不许动,是我做给小仙姑的。”
众鬼连忙跑了出去。
逢雪低头喝鱼汤,汤极鲜嫩。
她喝了几口,抬头见叶蓬舟一动不动,眸光闪亮地看她。
想了片刻,她道:“汤很好喝。”
叶蓬舟扬了扬下巴,“当然——我在云梦的时候,绰号江湖鱼见愁。”
逢雪问:“你怎么不喝?”
叶蓬舟伸出双手,软着声音,“小仙姑,你看我的手。”
逢雪垂眸一看,气笑了。
他又把自己的手严严实实包起来,连手指都裹住,像两个大白粽子在她面前挥舞。
“手上有伤,实在拿不动筷子。”他叹气。
逢雪冷笑,“那就饿着吧。”
叶蓬舟:“……哦。”
两人晚上等了等,到龙虎斗开始,也未发现什么异样,便各自回房睡了。
到夜色沉沉,一声声幽幽的猫叫声里,忽有沉沉敲门声响起。
“咚、咚、咚。”
敲了几次后,门栓落下,木门吱呀一声打开。
“有人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