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叨鹿
叶蓬舟走过来,伸手去摸摸小猫。小玄猫抬起头,认真嗅了嗅他的手,舔去他指尖的血迹。
“方才有没有吓到你们?”他问。
“喵——喵啊——”
猫儿好似能听懂他们说的话,大声喵呜,控诉不满。毕竟在它们的地盘上,这两个不安分的少年居然引来这么一只危险的黄皮子。
还是只放屁很臭的黄皮子。
“喵呜。”
“喵——”
猫儿们瞪圆眼睛,朝他们叫嚷,似乎是又不满又担心。
逢雪摸摸乌云的脑袋,把鱼汤往它们侧推了推,“有怪莫怪,明日给你们再买些鱼回来。”
“喵!”
叶蓬舟也笑:“喜欢吃虾不?我给你们炒一大锅小鱼虾干,够你们吃好久的。”
顿时猫儿群情雀跃,听取“喵呜”声一片。
逢雪冷笑,“别听他的,他是个不守诺言的骗子。”
叶蓬舟歪头看她,“小仙姑,你怎么当着猫儿的面这样说人家?”
逢雪哼了声,目光掠过他手上被血浸透的布条,料想里面的伤口绽开,皮开肉绽,面上不由浮现薄怒,抿了抿嘴角。
“哦——”叶蓬舟扬了扬血淋淋的手,笑了起来,“我知道了,小仙姑见我受伤……”
他忽然眨了下眼,笑得英英玉立神采飞扬,“心疼我了,是也不是?”
逢雪起身就走,“一派胡言、胡说八道!”
叶蓬舟追在她身后,笑着问:“既然不是如此,小仙姑干嘛大动肝火?”
逢雪词穷,气恼看他一眼,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见不得这么糟蹋自己的人,行了吧?”
叶蓬舟却不依不饶,追问:“小仙姑见不得别人受伤,还是只见不得我受伤?”
“别自作多情!”
少年便轻轻叹息了一声,“小仙姑对别人这样心软,怎么独对自己心狠?”
逢雪大步走入房中,反手把木门砰地一声合上。
叶蓬舟站在门外,摸了摸鼻子上的灰,苦笑了声。
逢雪本想入睡,扭头一看,房中洒了一地的棉絮,床板被黄皮子一爪劈成两段。
窗户也不算窗户了,只剩个破洞,飕飕漏着冷风。
她扶了下额,走到桌前,为自己倒了杯冰凉的茶水。
“小仙姑,你的床坏啦,要去我那屋吗?”少年的声音隔着门传来,显得有些沉闷。
逢雪攥了攥茶杯,冷声回:“不用。”
“奥。”
那人低低应了声,但没有脚步声响起,似乎停在了门口,没有走。
逢雪垂下眼睛,抿了抿嘴角,终是开口:“自己给自己包扎一下。”
门外响起轻轻一声笑,俄而,脚步声远去。
不知为何,逢雪松了口气,坐了下来,手捧冷茶,心中无端想,叶蓬舟说得对,为何她看见他伤口崩裂,无端生了股怒火呢?
当真是见不得他人损伤自身?
扪心自问,当真如此?
“小仙姑。”破窗怎么拦得住少年,他立在窗外,昳丽如画的眉眼弯着。
逢雪问:“什么事?”
叶蓬舟叹息,“我的两只手上伤都裂开了,总包不好伤口。”
逢雪移开目光,抿了下嘴角,才道:“找我做什么?”
“求小仙姑帮一帮忙……”叶蓬舟悄悄掀起眼帘,看她一眼,又垂下眼睛,惨白的面孔颇有几分柔弱可怜,“若是打扰到小仙姑,也就算了。”
“哦,那算了吧。”
“啊?”
逢雪看他呆呆睁大眼的模样,忍不住翘了下嘴角,马上又绷紧,“进来吧。”
得到许可,叶蓬舟“哎”了声,这才翻身跃过窗,坐到逢雪对面。
逢雪从行囊中翻出伤药。
还是风师妹送她的那些伤药。
她不甚温柔地把药粉洒在少年手掌,用布条一裹,布满剑茧的手指不经意擦过他冰凉的手背,那手如脂如玉,白皙细腻,指节纤长,好似莲花。
逢雪移开了视线,抬起眼,对上少年灼灼的眼神。她微微怔了片刻,不由自主喊道:“叶蓬舟。”
少年轻笑着回:“小仙姑,我在呢。”
逢雪看了他一会,目光从那双漆黑明亮神采飞扬的眼睛,转到英挺的鼻、姣好的嘴,看得厚颜如叶蓬舟,也有几分不好意思,苍白的面上泛起一丝薄红。
“小仙姑?”
逢雪转开目光,“我要喝一口月露酒。”
“好好。”
喝了月露酒,自然不用再睡。逢雪晃了晃越来越轻的酒葫芦,心中确定地想,还是得去黑老爷那,再骗些酒过来。
喝完酒,她起身提剑便走。
叶蓬舟拉住她,“小仙姑去哪?”
逢雪:“去验证一件事。”
“什么事?”叶蓬舟腾地站了起来,道:“我与你一起。”
逢雪摇头,“你待在家里。”
“待在家里做什么?好没意思。”
逢雪瞥了眼趴在窗台窝成团的小猫,眼神柔和,嘴角衔起抹揶揄的笑,“带孩子呗。”
叶蓬舟一时语塞,“小仙姑,你怎么学坏了!”
怎么也变得这么牙尖嘴利。
逢雪理直气壮,“我若学坏,是向谁学的?”她提剑翻窗,“总之,不是什么危险的事,去去就回来。”
……
确也没耽误多少时间,回来时,雄鸡唱响,天色泛白。
猫婆婆家的院门竟打开了。逢雪停下脚步,往里望去,看见白发的婆婆坐在扶椅上,怀中抱着一只猫儿,正拿竹篦子给猫儿梳毛。
她打招呼道:“婆婆,今日起得这么早?”
猫婆婆露出慈爱笑容,“人老了,便也不怎么要睡。”
逢雪问:“婆婆昨夜睡得可好?近日身子怎么样?”
听见猫婆婆说一切还好后,她悬着的心终于落地——看来昨夜毒烟驱散及时,没有伤到旁边的无辜百姓。
猫婆婆招了招手,“来婆婆这儿吃饭吧?”
清风徐徐,带来滚热面汤香。逢雪嘴角翘了翘,温声回道:“不用,家中已做好了饭菜,正在等我。”
……
吴班头换了个羊胃袋,腹中再无疼痛,可谓神清气爽。只多了一个怪癖——看见地上鲜嫩青草,树梢新鲜嫩芽,总忍不住折下来放嘴里嚼几下。
比起日夜腹痛之苦,这怪癖压根不算什么。
可他的同僚却不如他幸运,一个个面有菜色,痛症越来越严重。连太守都染上了痛症,遍寻名医,始终找不到良方。
只能捂着肚子继续忍耐。
见吴班头好转,他们不由纷纷过来打听。
吴班头也不藏私,只说自己遇见了高人,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总是不在家,略微有些怪癖。
众人疼痛难耐,苦苦求他。
吴班头也硬不下心看同僚惨死,征得逢雪同意后,便带人去青阳坊外,一棒槌把人打晕。
逢雪便在无人之处,给他们治了治,缝开肚皮,看见被咬掉的伤就缝一缝,实在无法缝制的地方,就从旁边青阳坊买副羊脏器换了。
衙役们醒来后,觉得腹痛尽消,轻松不已,直呼神奇。
只是有些喜欢嚼菜叶子了。
如是一两日,也救了不少人,连太守都知道了吴班头认识一位高人,托他叫那位高人来给自己治一治。
吴班头脸上挂着笑,“太守大人,您有所不知……高人嘛,她肯定是有点架子才叫高人的。”
太守听懂他话中之意,便道:“那你带路,带我去见见这位高人吧。”
吴班头照例把人带到青阳坊外一条长街上,又用高人怪癖为由,让太守身边几个侍卫候在门外。
推开门,里面是他临时租用的一间小屋。里面除了张竹条床和一根木棒,空空荡荡,再无其他。
“高人呢?”太守问。
吴班头笑着走到门口,悄悄拿起木棒槌,“马上便来了,请您稍等片刻。”
“砰——”
“不愧是太守啊,”班头感慨道:“这脑袋砸起来,格外响亮!真想再砸一次……”
连忙打消这种危险想法后,班头将窗户推开一条小缝后,便离开了房屋。
没多久,逢雪和叶蓬舟翻窗而入。
“这便是太守?啧,”叶蓬舟摇头,“生得可不灵秀。”
逢雪扫了眼竹条床上的男人,取出银针,默不作声把他肚子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