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鹈鹕吻江
只有神魂更强,才能压倒对方神魂的拟态,才能将对方鲜血淋漓地吞吃殆尽。
在这场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危机四伏的战斗中,从来都不存在两全其美。
谁也不敢懈怠。白?拂英有祭器加持,而浊界之灵本身?就是浊界化身?,两者斗得你来我往,谁也不肯落了下风。
雨还停着,风也好像陷入了亘古的凝固,河水不再流淌,远处一棵半倒不倒的树斜着僵在了半空,更远处一只鸟伸展着翅膀,停留在静止的暴雨之中。
与外界的战斗相对,两人的战斗,却发展到了白?热化阶段,已经?抛弃了所有的拟态,用神魂最原始的方式攻击、防御。
每一次攻击,不仅是神魂受伤,连两人的躯体也会做出相应反应。
没过多久,白?拂英的身?体已经?鲜血淋漓,而谢眠玉也是伤痕累累。
两人伫立在雨中,就像是两个?静止不动的血人。
在漫长到仿佛维持了几个?世纪的战斗中,白?拂英感觉到了疲惫。
那是一种发自?灵魂的困顿与疲倦。它们如同雨水一般,冲刷着她的内心,让她心中的世界都模糊起?来。
她累了。
白?拂英很少?感到累,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灵上的。她向来是个?坚韧的人。
可直到此时,她才忽然意识到,她并非不会累的铁人。
她只是不敢休息,也没有机会休息。
而那些疲惫从未消失,只是一点一滴地积攒在她的心中,像是石头?里面的裂痕一样,在长年累月的风吹日?晒中悄然蔓延。
然后,在十?分寻常的某一天,坚硬的石头?突然裂开。
不。不是突然,而是早有预兆的必然。
“白?拂英。”
它开口道。
“你很迷茫。”
白?拂英与它僵持着,没有回答。
“你一直以来都想复仇,可是你的报复又有什么意义呢?”
它的神魂幻化成了谢眠玉的模样。而在谢眠玉的那张脸上,又露出了一个?带着嘲弄的笑容。
“你恨他吧,白?拂英。”
白?拂英不回答。
“你肯定恨他,但恨他有什么意义?他只是个?被命运操控的废物罢了。”
谢眠玉的影子随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穿着玄云弟子服的众人。
“你也恨他们吧。可他们,只是人云亦云的
可怜虫,摧毁了他们又如何??他们本就像灰尘一样,微不足道。”
玄云众人的影子也散去。
“那你恨我吗?恨我安排了你的命运?但你最不该恨我!”
它高声大笑,笑声尖锐刺耳。
“伪命星也是命星啊!若是没有我,哪有今天的你!今天的你多么风光,多么强大!是我创造了你,是我成就了你,你又为什么要?恨我?”
白?拂英冷冷看着它。
“我能走到今日?,不曾依靠他人。你如今这么说,只是想扰乱我的心神,好趁虚而入罢了。”
“是啊,女主角。”
它不怀好意地微笑。
“可为什么,我看到你的心中泛起?了一丝涟漪?”
下一瞬间,它的神魂如疾风骤雨一般,猛然冲破了白?拂英的风险,刹那间撕扯下她一大块神魂!
白?拂英受了重创,剩下的神魂顿时如同暴风雨般的烛火,变得飘摇不定,勉强守住。
浊界之灵的声音却不愿停止,哂笑着在她耳边响起?。
“白?拂英,我是浊界之灵,是浊物的化身?。而这世间最浑浊混乱的东西,就是人的内心。”
它的声音忽远忽近,一下子离她很远,一下子又飞到了她的身?前。
“我能看穿你的内心,白?拂英。”
白?拂英垂眼:“清也好,浊也好,我心中无他人不可视之物。”
“但你心中有自?己不可视之物。”
白?拂英猛然抬头?。
浊界之灵洋洋得意道:“那就是对自?己的憎恨。”
飘渺的声音。它撕扯着白?拂英的神魂。
“你憎恨自?己的软弱,憎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憎恨自?己的不够强大。你害怕这份憎恨,甚至不敢面对它,只敢把它藏在心里。”
嘲弄的声音。白?拂英的神魂又被撕下一大块,剩下的那点更如同风中烛影,似明似灭。
“什么谢眠玉,什么玄云仙宗,这些微不足道的存在,只是寄托你憎恨的幻影。你真?正?恨的只有你自?己——你可以打败谢眠玉,可以毁灭玄云仙宗,却唯独杀不了你自?己。”
她无法抛下复仇的执念。
她杀不了自?己。
“有时候明明不需要?受伤,你却喜欢以命换命的打法,不就是想借别人的手杀了自?己吗?”
它轻轻地笑着。声音像雪花,像柳絮,像羽毛,那样轻,那样轻地落在白?拂英的心里。
“现在机会来了。”
冷硬的东西被塞进她的手中。
那是一把能斩断神魂的剑,剑柄冰冰凉凉的,是白?拂英唯一能感受到的温度。
她抬起?眼,看见它就站在她的身?前。
它变成了她的模样——是她前世的模样。穿着玄云弟子服,顶着一张柔弱可欺的脸,和?她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它的眼尾上扬,挑出一个?诡谲的弧度,与她大不相同。
它握着她的手,声音似赞叹,似引诱。
她的手也是冰冷的。
“女主角,你的复仇故事已经?结束了。来,杀了你最后一个?仇人吧。”
白?拂英慢慢垂下头?。
她的手紧紧地攥着剑柄,用力到手指泛白?,关节上的紫色血管凸起?,好像随时会撕裂。
在它的注视下,她缓缓地举起?剑。而后,剑锋毫不留情地落下——
噗!!
神魂被撕裂出一条巨大的裂缝。
不是她的,是它的。
那一剑就像闪电,径直斩向了它。锋利的剑锋穿透它的神魂,让它的身?体摇摇欲坠。
白?拂英脸上骤然露出笑容。
她眼中的暗光刹那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如往日?的熠熠神采。
它不敢置信地抬起?头?:“你!你骗我?!”
白?拂英捏着剑柄,又往里插了几寸。
动手的时候,她略微抬起?眼,看着对面的家伙。
它还顶着她的脸,发丝散乱,一双眼却是赤红的,仿佛被浸了鲜血一般。
“真?是抱歉。”
白?拂英按住剑柄,肆意地撕咬着它的神魂,夺取它的权柄:“你演得太像,我不小心把你错认成我了。”
浊界之灵顿时明白?自?己中了圈套,猛烈地挣扎起?来。
然而白?拂英那一剑又准又狠,直插要?害,只用一击,就让它力量散了大半。
虚弱的神魂,连挣扎的声音都那么微不可闻。
“为什么,为什么?”
它恨恨地看着她,用尽灵魂最后的力量嘶喊道。
“白?拂英,你怎么能不恨?!你明明是恨的!你恨你自?己!”
“你似乎弄错了。”白?拂英轻轻道,“我从来没有说过我不恨。”
“那你……为什么……”
“因为她已经?死了。”
她的死是新故事的开始,亦是旧故事的结束。
也是在雨天,也是在战场上。
白?拂英主动撞上了谢眠玉的剑。
她想唤醒他吗?
不。她只是想杀死自?己。
她杀死的第一个?仇人,就是自?己。
“我可没办法杀死一个?死人。”
白?拂英轻笑起?来。
她吞噬掉它的最后一点残渣。
冥冥之中,她感觉自?己得到了什么珍贵的权力——那是它梦寐以求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