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鹈鹕吻江
“师妹带我去找一找那左茯苓吧。”
白拂英“嗯”了一声。
她跟在宁纯身?后,转身?朝着外面走去,没走几步,她忽地回过身?,看了那女修一眼。
这一眼的意思是——警告。
她在警告她。
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山间,女修才?坐回原处,深深呼出一口气。
想到神秘女修杀死武寒光的传言,她决定闭嘴。
反正跟她又没关系,她何必蹚浑水?
明哲保身?,是每个太?荒修士都该铭记于心的至理真言。
从女修那里离开,宁纯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好了。
“这一路虽然艰难,但好歹找到了嫌疑人。”她念道,“左茯苓……是叫这个名字吗?没想到,城主府还有这么厉害的人。”
白拂英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宁纯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的回答,便说道:“怎么了师妹?是有什么不对劲吗?”
白拂英道:“没什么。”
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果我第一日就想起?来?城主府有这么个人,师姐也不会白费这么多工夫了。”
宁纯温柔地笑了笑:“一时间没想起?来?也是有的。况且,我们现在不是已经找到了吗?”
白拂英道:“是啊。”
她走到宁纯身?侧:“师姐,再说些从前的事吧。”
“从前?”宁纯想了想,“那你?还记得,有一年?,一群新来?的小?弟子不知轻重,弄坏了灵果园两枚中阶灵果?”
白拂英嘴角含笑:“没想到,这件事师姐也记得。”
“我当然记得。那群小?弟子只是普通外门,闯了祸都怕得哭了。最后还是你?好心,拿份例补上了两枚果子的空缺。”
白拂英道:“因为那两枚灵果,我好几个月都过得紧巴巴的,多亏了师姐接济。”
“我还问你?后不后悔,你?嘴硬说不后悔。”
想到这里,宁纯的脸上也带了笑意。
“你?说那些弟子也是无心之?失……而?且他们都是新弟子,份例不多,如果扣需要扣一年?才?能补回来?。”
白拂英微笑:“新入门的弟子,第一年?最关键。要是第一年?资源差了,以后可?能就没有出头之?日了。”
她缓步向前走,脚下带着落叶,发出轻轻的响声。
“反正我是内门弟子,两枚果子而?已,还是负担得起?的。”
宁纯笑道:“即使是这样,大多数人也不会选择帮忙的。”
白拂英没说话。
她的手摸上了剑。
宁纯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只是低声感慨。
“你?从小?就那么善良,弟子有什么困难,你?总会说帮就帮。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相信你?不会杀害同门——”
这句话没能说完。
因为那把雪亮的剑,径直刺入她的后心,又从胸前穿出来?,血花染红了做工精良的白衣。
剑锋那样锋利、那样决绝,没有丝毫犹豫,就好像她过去上百次做过的那样。
宁纯先是感觉到胸口一阵湿意,然后是浓郁的血腥味。
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却只摸到了满手的血。
紧接着,剧烈的痛感才?从伤口处传来?,那么疼,那么痛,就像是被卷入一阵漩涡,漩涡只是转着、转着,人却已经鲜血淋漓。
“师……妹?”
持剑人站在她身?后。
这是一个敏感的位置——作为修士,宁纯绝不会让任何不信任的人站在自己身?后。
雨水沾湿了白拂英的发丝,乌黑的长发就这样从耳后垂下,随着风摇动着。
她的手按在剑上,指节因握紧太?用力而?泛着青白。
“抱歉了,师姐。”
白拂英垂着眼眸。
她的声音不再柔和,填充在其中的,只有如月色般无边无际的冷
意。
“以前的我,的确不是会杀害同门的人。”
宁纯吐出一口血。
她拼尽最后的力气,扭过头看着白拂英,希望从她眼中看出一点?迫不得已。
然而?没有。
或许说,这世上本就没有迫不得已。
从白拂英走上复仇之?路的那一刻,她就抛弃了这四个字。
她做的善事、恶事,所有功德和罪孽,都是自己的选择。
白拂英看着她,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但很可?惜。现在,我是。”
即使是金丹期,被刺入心脏,也不可?能存活了。
宁纯注定会死。
从她执意为裴景言寻找真相的那一刻开始,她就走上了一条必死的路。
白拂英了解宁纯。
所以她知道,宁纯不会因为她与她关系亲近,就放过她。
也许她不会将裴景言事件的真相告知宗门,而?是将这个秘密悄然埋在心底。
但她会杀了白拂英。
白拂英所能做的,就是赶在宁纯面前,先下手为强。
鲜血滴在地上,与雨水交汇,染红了一整片泥土。
宁纯的尸身?轰然倒在地上,胸前的血花在白衣上蔓延,那一片红色几乎能刺痛人的双眼。
白拂英忽地叹了口气。
她抽出剑,静静地看着宁纯的尸身?,好像在打?量这位熟悉的师姐,又好像在借着她的脸,观察着陌生的自己。
正如她对宁纯所说,白拂英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会为了自己利益杀人的人。
即使挡在她面前的那个人,是曾经与她亲如姐妹的师姐。
白拂英收回剑。
她想,如果宁纯再问一遍当年?的那个问题——
“用自己的份例,补上了那两枚灵果,会不会后悔?”
白拂英想,自己的答案仍旧是“不后悔”。
只是,如果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一定会像宁纯所说的大多数人一样,忽视此事,远远走开。
人总是与自己渐行渐远的。
当年?被她帮助的几名弟子,哭着说会记住她的恩情。
可?当她身?陷囹圄之?时,他们却忘记了当年?的话,对她的判决拍手称快,好像她是他们不共戴天的仇人。
白拂英很快就收起?了心中那点?怅然。
她伸手抱起?了宁纯的尸身?,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衣服也被蹭上鲜血与肮脏的泥水。
她不想让宁纯的尸体?暴露在荒郊野外。
滂沱的大雨模糊了白拂英的视线,她甚至无法分辨自己所处的方向。
一直向着西边走了一段路,前面出现了一条浅浅的溪流。溪水清澈,周围还算平坦。
白拂英将宁纯的尸体?放在溪边一块青石上,又施了一个除尘诀,弄干净宁纯身?上的血迹和泥水。
紧接着,她选了一块还算不错的地方开始挖坑。
她的动作很快,不多时,就挖出了一个足以容纳一人的大坑。
将宁纯葬入坑中,又添上土,那张熟悉的面孔安安静静的,就这样被泥土掩埋。
不多时,溪边重新变得平坦起?来?。
白拂英看到这附近生长着一棵柳树,嫩绿的柳枝正随风飘摇。
她折下一根柳枝,俯身?插在她的坟头,而?后站在溪水边缘,静静地望着她的坟墓。
这位在修真界小?有名气的修士,或许从没想到过,自己会是这么个结局。
死在自己的师妹手上,被凶手葬在太?荒最边缘、最隐蔽的某个角落。
白拂英压下心中思绪。
解决了潜在的仇敌,她并没有欣喜。
当然,也没有十分的痛苦与悲伤。
从始至终,她的心中都只有无尽的怅然。
离开坟墓,在森林里走了一段时间。雨渐渐小?了,天也渐渐黑了。
阴雨天的黑夜,来?得总比晴天时的快上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