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步长安
这个林流景,分明就是故意的。
林杲见之,问:“久安,你?眼睛怎么了?”
沈溯:“……”
林流景你?个小人?!
他磨着牙,瞪了林杲一眼。
然后解释,“方才风大,眼睛里进了沙子。”
夜风轻拂,且近水边,哪里来的沙子,又如何能进得了眼睛。这样的借口拙劣而浅显,该懂的都懂。
身为小辈,送送长辈们?是应该的。
他再是心里将林杲骂了一百遍,送秦太?妃和姜姒的事却是义不容辞。他刚准备说什么时,忽然心有所感。
不远处的灯火之中,有人?缓缓而来。
“小舅!”
姜姒下?意识朝那边看去,如见月华。
她脑海中忽然冒出一句话来:世间虽弱水三千,我却愿只取一瓢。
因为她这一瓢,胜过?弱水三千。
慕容梵到?了跟前?,平和的眼神在夜色中莫名幽幽,“玩得可尽兴?”
姜姒忽地心头一跳,下?意识朝秦太?妃看去。秦太?妃以手撑着自己的额头,一副极其虚弱的模样。她感觉自己的掌心被挠了一下?,瞬间了然。
“……没?怎么玩,我和母妃事先不知那画舫不太?一样,正好遇到?了周乡君,索性做了一个顺水人?情,将地方让给她了。”
沈溯听出了不对,朝那些画舫看去,然后对林杲使了一个眼色。
林杲心道不会吧,这个五妹妹瞧着一团孩子气,但行事最是稳妥,他家夫人?时常挂在嘴边,夸得那叫一个天上有地下?无的。
周乡君的风评,京中无人?不知,她愿意接手的地方,必是他们?想的那样。就算五妹妹不知事,那太?妃娘娘呢?
秦太?妃无力地道:“你?们?应是有正事要说,我和小五在马车里歇一会儿。”
姜姒也是个精怪的,哪能不明白她的意思。
慕容梵睨着林杲和沈溯,“你?们?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尽管这语气很淡,听不出任何的喜怒,但沈溯知道,他小舅这是要赶人?了。他赶紧识趣地道:“我们?没?什么事,就是林世子还?要去给他女?儿买糖人?,今晚非拉着我出来,说他一个大男人?不好意思。小舅,再晚怕是那卖糖人?的要收摊了,我们?这就走。”
林杲:这是什么破借口。
好吧,买糖人?就买糖人?,也好过?在这里当木头人?。
两?人?告辞后,立马溜之大吉。那大步流星的样子,不知情的人?还?当他们?是急着要去执行什么公务。
马车内,姜姒小声地问秦太?妃:“母妃,您说慕容梵有没?有生气?”
“我看不出来。”秦太?妃叹了一口气,“他自小不在我身边长大,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都不知道。我也是头一回与?他住在一起,许多事情都在慢慢熟悉。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真怕他嫌弃我。”
“母妃,他怎么可能嫌弃您,您千万别多想。他盼这一天不知盼了多久,无论您做什么,只要您开心,他定然也会跟着开心。”姜姒说着,掀开帘子,一下?子与?慕容梵对上,娇憨一笑。“王爷,你?说是不是?”
婆媳俩一唱一和,这样的伎俩慕容梵岂会看不穿?
慕容梵垂着眸,眼神紧紧盯着近在咫尺的娇俏小脸,心底的那丝慌乱慢慢隐退。只有他自己知道,当得到?消息时他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不安。
他怕。
他怕自己不够周全,力有不及,护不住想要护住的人?。他怕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在意的人?会受到?伤害。
他不受控制地抚摸着眼前?的小脸,“下?次想去那些不寻常的地方,换个样子。”
姜姒闻言,笑得越发娇气。
她乖巧地点头,软软地说了一个“好”字。
转头之际,又对着秦太?妃一笑。
秦太?妃朝她眨了眨眼睛,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87章
……
一家三口进王府不久,慕容梵朝暗处看了一下?,那树影绰绰中似有一人,身量高大而身形挺拔。
虽然看得?不太真切,但姜姒凭着那些许似曾相识的感觉,已经猜出那人是谁。她扶着秦太妃,一直将秦太妃送到住处。
府里?就三?位主子,自然不必住太开,是以秦太妃的院子离主院不远。未曾走近,便闻到药香,混着树木花草的香气分外的让人心安。
檐下的灯笼绢纱上写着佛语,一边写着有缘而来,另一边写着无?缘而去?。
入屋后药香反倒淡了许多,唯有淡淡的清幽兰香。屋内布置精巧,处处彰显着主人的巧思妙意。
从外间入内,掀开两层帘子,一层纱一层珠,便是素雅的内室。内室如幽静的空间,有床有桌还有书架衣柜。
进到这空间内,秦太妃恢复如常,自在随意地坐在桌前,替自己?和姜姒都倒了一杯茶水。茶水的温度刚好,显然侍候的人十分用心。
这茶与姜姒在三?元城喝过的一样,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却无?比的清香,也是秦太妃自己?采摘自己?炒制的茶叶。
姜姒喝着茶水,约摸猜到这茶是谁准备的。先前她一直没有问那位江先生?去?哪了,看来人早在王府内,一直未曾露面而已。
桌上除了茶具,还有一本游记。游记恰在她手?边,露出一抹深绿色的流苏,流苏上是一颗通体碧润的玉珠。
世家大户的姑娘或是夫人,但凡是喜欢看书之人,最喜做一些精美雅致的书签,缀以华美的流苏和玉珠。
“母妃去?过黄州吗?”
这本游记的名?字便是《黄州所见录》,故而姜姒有此一问。
秦太妃垂了眸,道:“去?过,是个很?美的地方。”
黄州地处江南,是有名?的才子之乡,因着盛产香墨,而十分富庶。
她说着,翻开那本佛经,将书签取出。
那书签如姜姒所想,果?然很?是精美。画的是一副标准的江南水乡图,小桥流水,流水从白墙黑瓦的民宅中穿过,水中泛着一叶轻舟,轻舟上摇浆的不是披着蓑笠的老翁,而是一位妙龄的少女。
“这画是母妃所作?”
秦太妃点头,“我有一小友,最爱黄州。我与她偶然相遇,却一见如故。我听她提起过黄州,便心生?向往。”
姜姒凑近了些,闻到了墨香。
这是黄州特有的龙香墨,且还不是一般的龙香墨,因为这味道她有些熟悉。
“母妃的那位小友,如今可还有往来?”
秦太妃闻言,沉默不语。
半晌,才道:“她已经不在了。”
她看着姜姒,挤出一抹笑来,“今日你也乏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姜姒起身,告辞离开。
一出门?,便看到等在外面的慕容梵。
慕容梵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件披风,披在她身上。她回望着屋檐下?的那两盏灯笼,拢了拢披风的带子。
有缘而来,无?缘而去?,道尽这世间所有的聚散。
“你的易容术,是谁教你的?”
慕容梵替她系好披风的带子,道:“是江叔。”
江叔,那便是江先生?。
“我外祖父是妓生?子,从小混迹在烟花之地,自学了这门?手?艺。”
所以江先生?的这门?手?艺,传承自慕容梵的外祖父。
“母妃是不是也会?”
“会一些。”
姜姒没再问了,她已经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一切。
夜风微凉,吹在脸上极其的舒适,却吹得?人心翻涌。如同?那无?边天际中的乌沉涌动,让人无?法平静。
她一时没了话,默默地走着路。突然她感觉慕容梵停了下?来,仰着望去?时,对上了一双似头顶天际一般的眼睛。
“怎么了?”她问。
慕容梵似有一声叹息,握着她的手?。“有时候聪慧未必是好事。”
她听到这话,便知自己?的心思挂了相。若论聪慧,她恐怕远不及他吧。他这般的洞察人心,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那怎么办呢,我都猜到了。”
这声音真是又娇又软,听得?人心荡漾。
慕容梵手?下?的力道紧了紧,“玉儿,你要记住,这世间有无?数的因果?,除了你自己?的因果?,其他人的因果?都与你无?关。”
是啊。
那是别人的因果?,她便是知道了那又如何。
“我知道了,我不会做什么的。”
……
黑暗中,风云变幻。
景仁宫内,秦太后听着靖平县主的哭声,无?比的头疼。
这么晚还能入宫的人,除了被召见外,也只?有少数有特权而独宠的人,靖平县主就是其中之一。
她自小被秦太后看重,秦太后对她的宠爱人尽皆知,她进宫如自家的后院,想什么时候进就什么时候进。
“姑母,您可不能不管伊人哪。她可是您看着出生?的,也是您看着长大的。那孩子这些年就一门?心思,却求而不得?。您最是疼她,您难道就忍心看着她越陷越深,被世人嘲笑吗?”
秦太后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哀家如何愿意看到她被人嘲笑,可她实在是…你看看她做的那些事,哪一样拎出来不得?被世人的唾沫星子淹死。若是寻常人家的姑娘,早就没了活路。”
“她也是没有办法啊。”靖平县主哽咽着,“我们母女都是苦命人,天生?长了一副痴情的心肝,半点也由不得?人。姑母,您就可怜可怜她,成全她吧。”
秦太后头疼得?越发厉害,强撑着道:“这事哀家再思量思量,天太晚了,你就别出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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