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丁珰
作为一个把忠君忠国刻在骨子里的臣子，他无比清楚地知道，这东西对于辛弃疾来说，无异于一把顶在他后腰、逼迫他前行尖刀。
这些备注里所涵盖的，是甚至连白荇这个身处现代、见多了历史更迭的现代人都不能立即反应过来的另一层含义。
这几个备注，无异于明晃晃在告诉使用者、鼓动使用者、逼迫使用者，也就是辛弃疾：
——请背叛既定的历史。
按照原来的轨迹发展，历史偏移度即便会因为他的到来而改变，但按照宋朝那些统治者的性格，估计也改变不了太多、偏移度不会太高。
可偏移度不够，就无法升满级。
无法升满级，就会被回收。
所以，摆在辛弃疾面前的，就是简单的二选一：
背叛故国、使用它救更多性命；
或忠于故国，历史重现。
这是个让所有人都会羡慕到嫉妒的奖励，但也是一把只有拥有者才会感到痛苦的刀。
逆天的奖励和优渥至极的权限前，是致命的选择。
它、在代表历史的意志…逼他抉择。
第92章 游说
对于从小接受的就是祖父灌输的“忠于故国”思想的辛弃疾来说, 这个问题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了。
就算他有经世之才，一时半刻也很难改变这十多年来一直被当做信念的观念。
他没办法立刻做出选择。
卫青深知这一点，所以叹息过后, 他拍了拍辛弃疾的肩膀。
“毕竟你初来乍到，对这里、公司, 历史等都还不是很了解——一时半会间, 公司不会把它回收, 所以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你可以趁这些天多了解一下相关之事，再慢慢思考。”
客观来说，这份奖励很好，好到放在工作室任何一个艺人的手中，都会如获至宝，豁出一切也要去给它升满级。卫青心中暗自摇头。但毕竟人和人的经历是不一样的, 人的信念与追求也不大一样，还是让辛弃疾慢慢自己看吧。
他相信，在看到红薯玉米土豆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样一个存在、到底能救活多少人, 乃至于对于一个国家而言它们意味着什么之后，辛弃疾所有的摇摆都会停滞，届时天平会毫无意外地倾斜, 事实会让他做出选择。
仍然身处现代的象牙塔中，没什么“政治素养”的白荇也醒悟过来, 忙道：“青哥说的对, 幼安哥你现在不用太纠结，公司不会太为难人的, 等之后了解一下这几样作物的具体价值, 也给自己一点时间去思考，再做选择也来得及。”
她指指手机屏幕：“现在先进行下一项吧！还有个大项奖励没看呢。”
辛弃疾单手揉了一把脸, 重重点了一下头。
“好。”
剩下的最后一项还没看得“大项奖励”，自然就是关联联系人了。
白荇的操作之下，界面跳转，备选跳出。
和所有艺人的都一样，有三个备选选项。其中除了几乎是臣子“必备”的皇帝，还有祖父。
辛弃疾这次没有犹豫太久，直接无视了其他选项，一点也不纠结地径直选了辛赞。
白荇当然也不会去制止，和他说什么“你祖父没两年就要去世了”这种话，全程没有任何干涉的意思，说到底这都是别人的事情，只能由辛弃疾本人自己来做决定。
一阵震动过后，屏幕中画面一变。
【新联系人：[辛赞]已添加成功！】
白荇把手机塞回到辛弃疾手中：“要现在打电话吗？”她作了解释，“联系人添加成功后，就可以和联系人发文字消息打语音电话了，幼安哥你这个系统还可以打视频电话……也就是能够从这里看到联系人本人，对面也同样能看到你，你们可以‘面对面’交流。”
辛弃疾思忖片刻：“好，我向祖父报个平安。”
白荇跟卫青两人对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随后微微一笑：“嗯呐，你们肯定也有很多话要说，那我们就不打扰了，不着急，慢慢聊，我跟青哥就先不打扰了，晚会儿我们去跟偏爱姐聊工作，你忙的话不用来，休息就好——吃晚饭的时候我们会来叫你的！”
“晚上我会过来一趟，给你找一些纪录片资料片观看，帮你快一些了解这里。”离去前，教了辛弃疾要怎么打电话，卫青随手带上门，留下一句叮嘱。
目送两人离去，房门被重新关上，辛弃疾定了定神，坐到椅子上，郑重其事拿出手机，按照卫青教的方法拨通了祖父辛赞的视频电话。
【视频正在连接中……】
短暂的黑屏中白字闪过，随后，小小的屏幕上竟真的出现了熟悉的脸庞，连对方眼神中的震惊和疑惑都清清楚楚，进一步了解到“现代”的工具和技术有多么超脱常识的辛弃疾暂且压下这些想法，正襟端坐，双手捧着手机，直视屏幕。
“祖父，我是坦夫……不，没有出事……我现在身处千年后……”
声音和谈话的内容一并被隔音良好的房门拦在客房之内，没有流出半点。
晚饭时，凑巧沈偏爱家的大厨在筹备这顿晚餐中用上了玉米和土豆两样食物，甜糯的玉米粥和排骨玉米汤、以及花式的土豆食物，都让辛弃疾浅浅对这两样作物有了初步的认知。
第二日，沈偏爱约见的几位对手演员团队先后来到宅中，白荇和卫青都到了场，和这些演员们一同与总制片沈偏爱见了一面。
果然如沈偏爱昨晚拿来的资料一样，这几位都是名不见经传的新人小花，在圈里基本没什么水花，没背景也没作品，虽然都是科班毕业，但资历尚浅，外貌条件也都是中规中矩，不管是甜美系还是御系，都没有太出挑太拔尖的。
综合下来，几位的条件都实在算不上好，论名气和流量，甚至还不如卫青这个从短剧出道的野路子艺人。
这就是沈偏爱之前一直在说的：可以不漂亮，可以没流量，演技也不需要突破上限，有下限就行，cp感最重。
很显然，这样的条件，虽然符合沈偏爱的预期，但在圈里，这类艺人想要个机会真的很不容易。一般情况下，都得需要好多年的时间、慢慢积累作品的数量，或者被哪位伯乐相中，肯下本捧，才能有出头之日。
现在的阶段，她们就算能拿到角色，最高也就是个戏份少得不行的女三女四等。
而如今，难得一遇的机会就在眼前。
沈偏爱这里肯直接给出女一，又是个大热言情IP改编剧，搭配的男主还是个现下风正大的男艺人卫卿——如果能拿下这饼，无异于天降的大好事，她们当然非常乐意来试一下争一下。
以上种种，所以，对于沈偏爱这些时日的“难伺候”，她们以及团队都很配合，哪怕她说让她们来跟已经定下来的男主演碰个头看看谁更有cp感，也没人拒绝——说白了，这不就是个有对手演员参与的试镜环节吗？很正常啊。
有这么个大前提，当“难伺候”的总制片沈偏爱提出让他们试穿一下暂时制作的校服，坐在一起的时候，卫青也只能尽职尽责当个花瓶，任由沈偏爱指点着他和对手戏演员来拍照，配合一切安排。
一天下来，几位备选者从言谈到气质，都被沈偏爱摸了个透彻，最终，在把选角导演也叫过来一起看了一下录制的视频和照片后，女主演的人选正式定了下来。
最终她选择的是一位邻家系长相的小花，参演过一些偶像剧，都是没什么台词戏份的配角，主角团都进不去。
虽然演技和外貌都不够惊艳，但她和气质温润的卫青放在一起，实在是很搭——她没有攻击性，卫青就更是一款，连汉武帝那种霸道至极的皇帝都挑不出错处的、天生的包容型性格拥有者，两人气场不互斥，还隐隐有些相溶，放在一起，说是青梅竹马一点也不突兀。
而且，双方在相处时，恰好都有一些对异性的“拘谨”，加上性格中恰到好处的青涩与含蓄，正符合沈偏爱对这部剧整体风格的预期。
青涩的，甜美的，润物细无声地温柔的……虽然双方家庭条件差距较大，但就是在日日的陪伴中，成为彼此习以为常、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很完美！”沈偏爱做了最终的批注。
彼时白荇已经和卫辛二人踏上了回程的路，看着沈偏爱发来的试镜结果，回忆一下旁观沈偏爱的演员筛选过程，她对这个性格和善的艺人观感也不错。
如今正式定下两位主演，白荇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
加上辛弃疾的角色也敲定，此行目的全部达到，她彻底松了口气。
一路畅通。
回到家后，武则天离开，在外的杨玉环归来，加上本就在家的李斯和嬴政，家里人到的也还算齐整。
杨玉环李斯早早买了食材回来，卫青下厨、其余人帮工，在当晚就做了顿土豆红薯南瓜全宴，作配的还有玉米山药等，搞了个“一物多吃”的主题出来。
工作室众人齐聚餐桌，除白荇杨玉环外，其余人可谓是注意力都放在了辛弃疾身上。
“群里看到你们发的消息说了幼安抽到的奖励之后，李斯就央我去陪他买食材了。”杨玉环悄咪咪跟白荇小声咬耳朵，“要不是他不会做，我也不太会，只能等青哥回来，估计迎接你们回来的就已经是全土豆宴了……”
白荇闻言看向李斯，后者正目不转睛盯着辛弃疾，时不时还主动上手给他介绍都哪些是红薯哪些是土豆、又都还有什么吃法，一时忍俊不禁。
辛弃疾还没做出选择，大家就已经坐不住了——这也确实很好理解，毕竟这可是能送给别的同事的种子。
他们几个，谁不眼红这几样号称能暂时代替主食、被称为救饥荒大户的作物？
估计连小政都在克制，等辛弃疾表态呢。
在卫青找来的“纪录片”里已经大致了解了这几样食物都是什么、又有多恐怖的产量的辛弃疾其实原本就有些惊讶了，如今见识过这些食物的各种吃法，更是哑然。
一顿用心良苦的饭过后，白荇吃得是根本走不动路——天知道一顿连一点蔬菜都没有、几乎纯淀粉的饭到底有多“实在”。
饭罢，李斯端上来一些提前切好的饭后水果，然后坐正身体，对辛弃疾开口：“在了解过你们那个朝代是什么情况后，我其实理解你的苦衷，大家都理解，但是有些话，卫青他的立场和性格都不太好开口，只能我来说。”
他的语气中没有平时的嬉闹，全然是正经：“你应当知道我、我的生平，我的作为。诚然，历史上的我很对不起陛下，也确实因为一己私欲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但既然已经知道后果，这次我就不会那么做——你也应当已经知道，你曾预言，金会在六十年后被另一股势力灭掉，事实也正是如此。”
辛弃疾欲言又止：“李相，其实——”
“先听我说。”李斯道，“这证明，你的一切‘远见’都是对的，没有采纳你的建议的皇帝和朝堂是废的。如果你不作出改变，历史不变，对你个人而言无所谓，被辜负的只是你的一条性命而已；但对于宋、以及更多像你们一样，生存在原来属于宋的土地上的人来说呢？你和你的祖父心念故国，念的到底是和我想要‘掌握权力’一样……只是名为‘爱国’、实际只是自我满足的一己私欲，还是真正的万千故国人？”
最后这句，李斯说得不可谓不犀利，辛弃疾不再试图插嘴，由着他继续说下去。
“你知道‘归正人’有多么辛苦，那之后的元朝四等人制度，人更不被当人看——你现在有了真实的历史作为‘预知’的依据，也有能力改变这一切，你可要想清了，到底是真的爱国爱民，抑或满足自己。爱国爱民的前提，是维护该维护的人，维护华夏正统。”
说到这里，李斯咔嚓咬一口西瓜：“我可以很直接地跟你说，我不是真的这么好心，主动来当知心大哥，我也有目的。咱们现在就开诚布公，我想要你手中的种子，所以只能先来帮你厘清思路——一想到你有可能为了那可笑的朝代可笑的人放弃我们做梦都想要得到的东西，我就浑身难受，真不希望你钻牛角尖。”
一袭说完，他依旧端坐，卫青脸上有些不忍，嬴政没说话，杨玉环和白荇则是也都没吭声。
辛弃疾叹气：“李相，果然是一针见血。”
到底是忠君爱国还是以“忠君爱国”为幌子的自我满足，太尖锐了。
他想起那天跟祖父聊天的结果，有些无奈。
“但其实，我方才就想说，你们不必劝我。”他道，“在和祖父交流过后，我就已经做了选择。”
那天，他把这里的情况交代后，说起了未来。
虽然，祖父是那种宁可让他舍了性命也要投身理想的人，但在听说了金人最终也被灭亡，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更狠辣、更残忍的侵略者，而宋，从始至终没有过任何回应他们期待的做派后，祖父就沉默了。
沉默过后，他重新开口，人也似乎苍老了许多，有种理想破灭后的颓靡。
他说：“……那就暂先搁置吧。”
搁置投宋的事，搁置一切不切实际的事。
祖孙两人进行了简单的商讨，决定等辛弃疾归去后，再详细筹划。
“所以，就目前来说，我已经决定，会好好升级的。”辛弃疾总结。
现在的初步计划是，以家乡为据点，先将一地治理好，再向周边扩大影响。若有可能，在日后宋金冲突起之时，看看能不能从中脱离出来……若有粮，就会有人，有人，就会有自保的能力，再有他，那么训练出自卫军当不是问题。
更不要说，他还有现代、这个巨大的“奇遇”。
再往后，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总之，这一次，他会尽自己最大的可能，护住更多的人，力求在华夏正统的巨大浩劫到来之时，留存这一缕火种，不至于全员沦陷。
李斯一愣：“这么说……”
“是的，我现在可以分种子了。”辛弃疾哈哈一笑。
李斯：“……你不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