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秋十八
“还问我爸是不是把我扔乡下不管。我说没有的事儿,我名字都是我爸起的,我爸是个负责任的人。”
林正清:我谢谢你。
不管怎样,好歹没出大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这年代各种变化纷乱,早年在知青点造孽的事也不少,林正清跟苏红梅是明媒正娶,又是法律承认的分手,在明面上抓不到他的错。
主要还是在弃养孩子这事上有隐患。
但林思危非但没跟邻居乱说,还很是维护林正清,这样回旋余地就大很多。
刘玉秀瞥林正清:“不能全信,这两天看看邻居们的反应才知道她到底怎么说。”
真是精明。林思危庆幸自己考虑周全,这件事还算处理得当。
林正清却怨恨地盯了一眼林思危:“以后少惹麻烦。我是有身份的人。”
林思危还是一脸无辜:“知道了爸爸。我保证绝不给你惹麻烦。我吃得又少,学习又好,我还孝顺……”
想起刚刚的“每逢佳节倍思亲”,刘玉秀又是眼前一黑,这种水平好意思说自己学习好,连摇蒲扇的婆婆都不信。
“怎么办?”林正清问刘玉秀。
刘玉秀心里也明白,今晚林思危是走不成了。
鱼骨巷不少各机关的公房,外面那么多“蒲扇”中保不齐就有教育局的“蒲扇”,但凡今天林思危背着麻袋出去,明天林正清这谈话就有可能取消。
她咬牙,眼睛望着林思危,几乎要喷出火来。
“林正清,给你三天,让她消失。”
走到房门口,刘玉秀又回头,咬牙道:“这是我最大的让步。”
第004章 阁楼
三天很长,够作好几次妖了,林思危长舒一口气,实在心满意足。
她极乖巧,知道眼下话语权在刘玉秀手里,便假装热切道 :“我哪儿都能睡,保证不影响你们,刘阿姨你给指个地方。”
说着拎起麻袋往肩上一甩……
却打到了渣爹。
只听“啊”的一声惨叫,林正清捂着额头,痛到呲牙裂嘴。
林思危十分抱歉:“对不起爸,我不是故意的。都怪这屋子太小了,我乡下屋子虽然破,倒还是挺宽敞的,别说甩麻袋,我妈都能甩面……”
又提你妈!林正清怨恨地望着林思危,额头上更疼了。
而刘玉秀冷眼旁观,也完全没有过来关怀的意思。
说好要孝顺的呢。林思危挺身而出:“我帮你吹吹,我妈说吹吹就不疼了。”
她人矮,不由分说就扒着林正清肩膀,撅起小嘴猛吹。
“行了行了别吹了。”林正清心烦意乱,本来就一个头变成两个大,现在好了,这么一撞,要肿成三个大。
这种“女孝父不慈”的戏份,刘玉秀着实看不下去,她沉着脸:“要么阁楼,要么打地铺。随便你。三天后给我滚,桥洞下没盖子。”
说完快步走进房间,砰地关上房门。
“玉秀!”林正清追上去,直接被房门撞了鼻尖,这脑袋上刚砸了个包,鼻子又撞疼,呲牙裂嘴表情更扭曲了。
“爸,吹吹。”孝女林思危不失时机又凑了上来。
林正清一个闪身躲到旁边,一脸“承受不起”的惊恐表情。
“爸,我今天表现挺好的吧?你看刘阿姨都接受我了。而且我特意直接来家里呢,没去学校找你。我是不是特别懂事?”
其实她也是刚刚才知道渣爹是校长,纯粹随口讨个喜罢了。但一脸求夸的表情还是扎到了林正清的心。
林正清:我谢谢你。
…
在地铺和阁楼之间,林思危选择了后者。
地铺只能打在客厅,晚上铺下,白天就得收起来,这种形式对扎根不利。
阁楼不一样。
林思危爬上咯吱作响的竹梯,只瞄了一眼就确认了——
这是她林思危的地盘。
“我就睡这儿。”林思危乐呵呵的。
林正清扔过来一床席子:“家里没有多余的枕头……”
林思危立刻接上:“没事我能凑合,谢谢爸。”
谢得贼甜,贼响亮。
整个屋子都能听见那种。估计刘玉秀又要吐血了。
阁楼上虽然没通电,却有一扇天窗,借着天窗透进的月色,林思危铺好了席子。
严格说,也算不上“铺好”,因为阁楼很小,又堆着好多杂物,席子勉强铺在空地上,还卷了半尺的尾巴。
好在她也矮小,少了半尺也不影响她伸腿。
林思危拿麻袋当枕头,仰望天窗外的月亮,片刻就计划好了明天,然后沉沉睡去。
白天长途跋涉已极为疲倦,这一晚林思危睡得极好。
第一缕晨曦从天窗上照进阁楼时,林思危醒了。她是饿醒的。
昨晚她只啃了一点干粮,到了这里,亲爹也完全不关心她吃没吃晚饭,就这么囫囵睡了。现在解决了住宿问题,林思危决定善待一下自己的胃。
她将麻袋藏在一个破柜子里,然后蹑手蹑脚爬下竹梯。
屋子里一片安静,显然一家人都还没起床。林思危将煤炉拎到门外……咳咳……准确说是院子外,开始像模像样生火。
鱼骨巷有起得早的,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
43号对门的冯阿姨,刷马桶的手立刻就停了:“玉秀叫你生炉子?”
潜台词:后妈是不是虐待你了?
林思危一边将报纸往煤炉里塞,一边道:“没有呢。我在乡下起早惯了,看他们还在睡觉,就生个炉,帮刘阿姨省点事。”
啧啧,懂事得冯阿姨都心疼她。
“看你生火还挺熟练啊,在乡下过得挺苦吧?”冯阿姨又问。
冯阿姨倒也不是恶意,一方面她看着林思危瘦弱的样子,也猜想是不是被林正清亏待,另一方面心疼也不假,林家的双胞胎丫头可从来没见生过炉子。
养在乡下的,和养在城里的,到底还是有区别。
林思危也不以为意,并不去猜想冯阿姨的动机。她好歹也在乡下当了一阵村姑,生火这种事难不倒她,也并不觉得苦,笑道:“这些活乡下孩子都会,也不苦的。我妈很疼我,并不让我干农活,那才是吃苦。”
一提苏红梅,冯阿姨果然来了兴致,马桶刷子都扔一边,凑过来低声问:“你妈妈呢?还在乡下?”
林思危的笑容顿时隐去,变得落寞起来。
“我妈生病……没了……”她的声音低不可闻。
冯阿姨直挥手,恨不得打自己巴掌:“呸呸呸,瞧我问了些什么。小姑娘别生阿姨的气啊。”
懊恼倒也十分真诚,懊恼完又自我开解:“想想也是哦,要是你妈还在,大概也不至于要来投奔你爸。你叫什么来的?”
“林思危。居安思危的‘思危’。”
冯阿姨又没读过多少书,哪知道什么居安思危,只觉得危危也很好听,像薇薇。她是个热心人,想着“薇薇”没有了妈妈,爸爸也是从小没一起生活的,又生得这么瘦骨嶙峋,跟孤儿也没啥区别。孤身一人到城里肯定不习惯,这不慈母心就立刻发作了。
“薇薇啊,以后有什么不懂就来找冯阿姨,我退休了,有时间教你。”
林思危心中一动,觉得冯阿姨真是上天掉落的天使,这么好的现世老师上哪儿去找呢?
“那好啊。冯阿姨不许嫌我烦,我有点笨的。”
冯阿姨见这孩子一边说自己笨,一边麻利地生上了火,心中感叹,这着实是个好孩子,可惜了,在乡下生得又黑又瘦,不知城里能不能将她养回来。
巷子里,林思危和邻居们有说有笑的,43号屋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刘玉秀起床想要生火,发现煤炉没了。
“遭贼了?咱家炉子呢?”
比她起得更早的双胞胎妹妹林家乐在院子里刷牙,隔着窗户跟刘玉秀道:“那个人拎出去了,在外头生火呢。”
那个人?刘玉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林思危。头大,家里多了一号人,真是无时无刻都扎在她眼里,杵在她心里。
“她会生火?”刘玉秀嘟囔,“浪费咱家煤球吧。”
林家乐道:“呵,不一定会生火,但一定会表现。院子里不够她显摆的。”
刘玉秀心中一惊,被女儿这句话点醒。
好你个林思危,小小年纪就知道做给别人看,这是给自己下马威啊。
林家乐刷完牙,哐哐洗了牙刷,进屋就压低声音问:“妈,她真的是爸和别的女人生的?”
刘玉秀并不想承认这个事实:“小孩子别管这么多,你和欢欢读书考大学是正经,她在咱家住不久。”
林家乐却不以为然:“她要真是爸爸的亲生女儿,你还能赶走?”
这丫头也太会扎心了。
刘玉秀咬牙:“那就让你爸跟她一起滚,谁惹的烂摊子谁收拾。”
说话间,林思危清脆的声音进了院子:“刘阿姨,你起来啦。炉子我生好了,米也淘好了。”
这声音嘎嘣脆,院子外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任谁听见这些话,都会说林家这个丫头真懂事、真能干、真孝顺,林家真是捡到宝了。
只有刘玉秀觉得,这是踩到屎了。
她冷脸望着林思危:“不用你忙这些,我家的事,我们自己有安排。”
说着从林思危手里夺过煤球炉,拎进去烧粥了。
林思危搓搓手,转头望见了正洗脸的林家乐,立刻有了新目标。
“你是我大妹妹还是小妹妹啊?”林思危笑呵呵地问。
林家乐打量她:“瞧你这么矮,并不像我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