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活 第473章

作者:御井烹香 标签: 布衣生活 励志人生 基建 轻松 穿越重生

  “你们会先接受三天的理论培训, 把操作规范完全记牢,随后是三天的上机训练,再经过两次考试之后, 合格者才能真正进入仙库,在张组长的带领下工作。”

  羊城港的机房, 位于中书衙门不远处,可谓是戒备森严,这也是羊城港城市之内, 守卫最多的地方, 当然, 由于它极其低调,并且从不对外开放,民间所知者不多,但在叶瑶期这样的人家中,乃至于有一定本领、前途的吏目心中, 机房要胜过车站附近的高层小区、大图书馆、大超市等宏伟的建筑物,其实可以算是人间最接近天界的地方, 更是知识教祭司心中的绝对圣地——这些人都知道, 机房中储存的海量知识,正是知识教所崇拜的东西。

  身处于这样的大型院落里,所见的仙器,全都是外间无法得到,绝不外传、兑换的圣物,甚至很多都是无法理解的东西, 譬如说,屋顶上密密麻麻的倾斜板,远处的传来的隆隆声, 在楼房背面像是一只只大眼睛、一个个大喇叭,被笼子遮挡着,堆叠在一起,也发出一种低频的响动。

  以叶瑶期的见多识广,都不能把这东西和长辈们叙述中的仙器对上,直到走进屋内,感受到一股异样的清凉感,这才知道,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空调’。此前,六姐出兵征伐吕宋,出动岛船时,岛船内部就是无有寒暑、四季如春,动用的正是这种空调。

  当然,以羊城港如今的温度,空调似乎并非必要,这几日算是热的,大概二十七八度的样子,对人体来说,完全可以忍受。但开启空调主要的目的,是为了保证机房的恒温恒湿,羊城港的湿气太重,因此,就算温度不高,空调也必须开着除湿模式,免得宝贵的计算机有所损害。这也是屋内空气,给人一种别样感的原因,习惯了过湿的空气,这样的湿度,还是让北方人感到格外的亲切干爽。

  也因为保证湿度的关系,机房是不允许开窗的,同样的,为了保护机器,进入操作间,必须沐浴更衣,换上鞋套、口罩,甚至还要带手套,除了饮水之外,不能食用任何东西,哪怕是饮用水,也要用小口水囊,就是害怕打翻了水杯,损害了仙脑,那可是操作员无论如何都弥补不了的大罪了。

  同样的,在操作仙脑时,也有严格的规条需要遵守:一次只许打开一个文件,无关的程序,不允许打开,更禁止打开权限范围外的文件夹,或者擅自记录、篡改文件夹中的内容。倘若因为不遵守规程,导致仙脑‘死机’,需要呼唤管理员,甚至引发一整个‘局域网’的问题,要惊动六姐来解决的话,这责任有多么沉重,操作员是否能承担得起,也就不问可知了。

  哪怕是叶瑶期,翻阅着这厚厚的操作规范,心中也是忐忑与兴奋并存,就更别说其余候选的审查员了,在买地,除了密级很高,完全军事化管理的机房操作员之外,只有极少数的吏目,有资格兼职进入机房查阅资料,这一次的机会,对她们来说实在是太宝贵了,大家考虑的根本都不是这次工作对前途的影响,而是它本身代表的,能触碰仙脑的机会。光是眼看着自己挪移鼠标,屏幕上的小箭头也跟着动,就让好多人激动得在口罩背后频频吸气,掐着虎口,生怕自己晕过去了。

  有这样的刺激在前,就算没有别的激励措施,大家也都是发奋苦学,很多人用一两天的时间,就把一整本操作规范倒背如流了,在宿舍中还模拟练习着使用仙脑时的举动,务必要熟极而流,不出一点儿错。叶瑶期冷眼看来,这些姑娘全都是聪明伶俐,而且对谢六姐忠心耿耿,如她这样年纪的,倒是少见,其余人差不多都在二十多快三十的年纪,还有三十多的。

  虽然不曾细问出身,但只看好几人都做了放足手术,脚比旁人小,而且是有残缺的,而且众人的名字,不是极其随意的某小英、某红红,就明显是后改的如念恩、纪忠等,便可知道,果然买地挑选出来的,都是一些低级的风月女子。

  不比那些如今在音乐系任教的老师,以前虽然也不是体面人家,但那都是顶级的秦淮名伎,往还的全是富豪、名士,所有的烦恼无非是被高官倚势强占,不能顺着自己的心意,适得良家。这些英红等辈,倘若没有来买,其结局便是在无尽的皮肉折磨中,怀孕、打胎、染病、早夭……这命运是明摆着的,她们也都心知肚明,因而,对于六姐全都是满怀感激。

  同时,以她们原有的层次,和名士也根本挂不上什么钩,即便是翻看了一些在如今能有对应的名字,也不会随意地去到处传播什么。这样便可大为减少了无关琐事到处流泻,扰乱氛围的几率。至于叶瑶期,她虽然对士林才子佳人的名讳都略有所知,但明显,人品才具得到了信任,上头是相信,她就算知道了,也可以保守秘密的。

  想想看,倘若知道了很多人在另一个时间线的命定结局,却什么都不能说,那感觉的确挺古怪的,对于某些性格的人来说,可以说是酷刑折磨,叶瑶期见到组长张宗子时,对于他那萎靡疲惫的状态,也能表示理解。对这位世叔,她算是颇熟悉的,自幼总有很多见面的机会,张世叔性格阔朗,交游又广泛,一下知道了太多朋友的事情,对外还一丝不能露出来,对他来说确实是个重担。

  至于叶瑶期自己,倒是还好,她是很善于保守秘密的,忍耐性也强,当然更重要的是,叶瑶期自己相好的朋友,问起出身,多是农户、乡村私塾教师,或者是小地主、匠户人家的子女,根本不可能青史留名,所以,看这些东西也就完全无所谓了,反正都是别人的故事。

  她以高分通过考试之后,第一本看的就是《桃花扇》,虽然也知道侯朝宗,听说过他的名字——大家都是同学么,侯朝宗也算是个小才子,叶瑶期对于他们新伦理者,也是很感兴趣的,但看完了以后,没有丝毫异样的感觉,还对张宗子主张道,“组长,这本戏的确是精品,据我所知,仙画是可以剪辑的,能否把前头的介绍字母剪辑掉,这样保留原有的唱词,其实也看不出来映射的是何人的。”

  的确,在她们能接触到的庞大资料库中,属于昆曲的资料其实很少,叶瑶期从戏曲库的文件名来推测,后世戏曲最走红的似乎是京戏——‘京.四郎探母.坐宫’,这样格式的文件名是最多的,她就直接提取了第一个字,把这种戏曲称为京戏了。

  至于昆曲,库里只有牡丹亭游园惊梦、桃花扇哀江南这两个选折,全本没有,搜索了图书馆的文本库,也就是找到了《桃花扇》的剧本,看来,如今大行其道的昆曲,在未来也终究被另一种流派所取代。对于多愁善感的人来说,似乎这样的对比,更能增加时空流转所带来的怅惘感,更加感到在时间面前,自身的渺小,与那难以扭转、沧海桑田的变迁了。

  叶瑶期自己,情绪也有纤细的方面,但由于她自小在买地上学,接受的是买地的文理教育,而且因为买地推崇理科的缘故,注意培养过自己的理性思维逻辑,对于这种缠绵的感伤,可以体会,但尚能自制。组里有些其余的审查员,逐渐意识到未来数百年内,自己熟悉的一切,都会慢慢淡化在时光中时,所受的冲击似乎要比她更大一些。

  大家投入工作时,卧谈间的话题,有一度从很实际的衣食住行,转为了对时间、人生的感慨。但好在,如今众人接触到的只是娱乐活动的一部分而已,这种不胜今昔、青春短暂的感触,并非太过深刻,再过几日也就逐渐习惯了。大家还是按照张宗子拟出的标准,在库中筛选出一些关键词占比太多的作品,列入红线区间,再由张宗子和叶瑶期来做最终判断:有些艺术价值高的作品,比如桃花扇,修改了人名和时代名之后,还是可以往外放的。艺术价值比较一般,或者修改难度太大,让人会直接意识到未来历史发展的作品,那就直接列入屏蔽列表,不会成为教育素材,往外传播。

  就比如说《碧血剑》,一直以来,叶瑶期是长期听说了‘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的,这一套丛书,所开的‘武侠’先河,在民间也有相当大的影响,虽然很多人认为,不如《蜀山剑侠传》所开的‘仙侠’那样,想象瑰丽、仙气飘飘,也不如《斗破苍穹》类开启的‘玄幻’先河,有许多情节看着叫人打从心底的爽快,其中有写情节更是引来了极大的争议。

  比如《神雕侠侣》一部中,师徒相恋的情节,就被大多数人强烈批驳,认为这样的安排,甚而比《金平梅词话》众诸多露骨描写还要有害,尤其对于从前敏地江南,如今买地常见的异性师徒现象,更是一大伤害——师徒伦理,不可逾越,这是江南很多女学延揽男夫子做老师,或者是名门闺秀拜名士为师的基础。

  如果这样一个故事,居然歌颂师徒相恋这样离经叛道的事情,更还被大家所接受的话,那就等于是打开了这一扇门,说难听点,以后譬如一个年少的学生,进入大学之后,拜在一个同样年少的异性老师门下,两人经常要一起加班到深夜的,以前还好,有师徒伦理挡着,大多数人都不会想歪,倘若这一层伦理的约束乱了,那谁还敢呢?岂不反而给正经人的生活,加上了一层限制?

  当然了,也有很多人反而支持《神雕侠侣》的感情线处理,尤其是以新伦理论者为多,但即便是这些人,对杨过背国相助鞑靼的情节,都是切齿痛恨,毕竟,辽东、九边的局势,数百年来都是切肤之痛,这样的读者怎么可能接受为了一己之私,便去刺杀华夏主将的行为?

  这一对夫妻,在读者中可谓是万人唾弃,读者们各有各的不喜,别看是主角,但读者居然也没有大开方便之门,为其辩解,反而把他行为中诸多狂悖无礼之处,一一考究出来,认为他早该殉情于绝情谷底,好歹还全个痴情名声,而不是厚颜苟存,实为天下第一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滥情无耻之人等等。便偶有一二为其辩解的声音,也多是气虚怯弱,开口便要先道,“抛开其欺师、汉奸等失节处不谈……”

  不过,毕竟好书就是好书,虽然骂的人多,但这套丛书,流传度还是相当广泛,叶瑶期也曾看得津津有味,只是疑惑于白鹿的鹿,碧鸳的碧,为何从未见到书籍,难道是所见不广,销路太好,在书店中错过了不曾?

  直到民间议论起来,很多读者,尤其是有收集癖的那些,都以找不到这两本小说为苦恼,感觉一丛书缺了两卷,让人发狂,这才知道原来不是自己错过,而是书坊从未印发,这一次入选书组,才算是知道了原因——原来这不是不想发啊,而是没法发,两本书讲的都是反青复敏,这一发,影响到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不说别的,就说碧血剑的男主角,那是大将袁元素之子,就书中可以窥见,袁元素是被凌迟而死,书中百姓还分食其肉……呃……好尴尬……袁元素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呢,而且还不是大将军,就是个普通的辽东边将,据叶瑶期所知,他现在虽然在辽东囤边搞农场,但因为老家是广府道的,族人很多都在广府道六姐治下,叶瑶期都很难想象袁元素看到这本书的心情,她觉得应该不会太好的,而且肯定巨想知道自己是怎么就混到被凌迟的份上。

  还有……《鹿鼎记》里的假太后毛东珠,是东江岛毛将军的义女,这个对应得有点太明显了,如今知名度最高的毛将军义女是海军首领毛金花将军,叶瑶期见过她一面,实在不觉得毛将军能假扮太后……而且,毛将军是被袁元素所杀,这本书要是也不修改,就这么传出去,毛将军这一派东江系的人马,和袁将军那边以后就别处了呗。

  ‘风评被害’,这个词儿也不知道叶瑶期从哪看过一眼,很能表达这种状态。要这么比较起来,《桃花扇》那都还好了,只是风评伤害了阮集之一人而已,对侯朝宗的描述,叶瑶期认为不算是很抹黑,就是个有优点有缺点的普通人,而且,她觉得这也未必真实,很可能只是借了这么个人物关系而已。说到底,桃花扇里没什么人死啊,比起那些小说中暗示的生死大仇,这反而都是小节了。

  “那可不是这般道来的。”

  由于出身、文学素养等诸多因素的牵连,叶瑶期虽然也只是个没头衔的组员,但和张宗子的关系明显比其余组员要近一些,至少,这两人是可以经常闲谈这些作品的,而不至于像是其余审查员一样,对袁元素、毛东江等名字一点都不敏感——这都是敏将,她们之前一心扑在自己的工作上,谁耐烦关心这些呢?至于侯朝宗、阮集之什么的,谁在乎他们是谁呀!

  这方面的话题,的确就是两人能聊得来,不过两人看法时而相左,张宗子就不赞成叶瑶期对桃花扇危害性的判断,道,“朝宗做了贰臣,去应了青的科举,这是失节啊!你有些低估了时人对气节的坚持了,不可把我等如今事买,和应青科举混为一谈的。只看那杨过被唾弃得犹如秦桧一般,就可知道民间的好恶有多分明了。”

  叶瑶期的确忽略了这一层,因为在她看来,买地和另一个时空的青朝好像没什么不同,都是新政权,听张宗子这一说,立刻明白过来,暗道,“是了,这就是衙门要力推大小宗说法的缘故了,我从买地新道统判断,只看到了事实层面的新政权,但老敏朝底子的百姓,依旧是坚信华夏正统的,大小宗一说,立下的功劳虽然不显,但影响非常深远!

  便是敏朝那边,也没有人攻讦投买者‘汉奸’,便是这个缘故。只看杨过所受的憎恶,就知道汉奸这个名号,当真是万万不能沾染的!不然,咱们这的侯朝宗,什么也没做,就要背负偌大的烦恼过上一辈子,的确不公平。”

  她并非固执己见之辈,闻言便爽快承认,“组长说得有理,那修改时的确也要上心了,的确这对阮集之也不公平,他是否会做这些事,是完全未知的,很可能只是因为有这么个职位,便被拉扯来充当一个角色,就犹如《七侠五义》中的潘太师、庞太师一般,倘若该书成形于潘美、庞籍在世之日,他们也必然深受其扰。”

  “贤侄女,你这就算是真正明白我的顾虑了!”张宗子也终于有些高兴起来,语气较前些时日要振奋了,他这个人是天生容易开心的性子,一旦稍微有人对他的重担有了理解,便又马上活泼健谈了些。和叶瑶期谈笑起闲话来,又问叶瑶期道,“估计也只有你我两人能谈这话了——你说,从这桃花扇看来,敏朝天年不永,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如今我只是想不通两点,第一就是,这重真年号,指的是哪个皇帝,第二,便是那李香君,会是我们认识的哪个女子——

  第一点我是有些脉络了,第二个,我想着如今那些出众的少年才女,大概是认识得不多,总没有能对应上的,你也是个大才女,年岁又幼小,同侪之中,可有人像是李香君么?她和侯朝宗在这一世,又是否认识?你想得到的话,便快些说给我听听,我可保证不向外泄露出去!”

  说着,便满面期待地看着叶瑶期,双眼瞪得大大,急切地等待着她的回复起来。

第1018章 黄来儿不行狗獾可以

  好奇之心, 人皆有之,叶瑶期听闻张宗子此言,倒也能揣测出他的心思, 一时不由大笑起来,道, “我不知道组长还喜欢兼任红娘呢!以您来说,不当是对这种事避之唯恐不及,掩耳呼号, 奔走不迭的么!”

  按张宗子的年岁, 在敏朝都能当祖父了, 他迄今未婚,家里人要说不着急是假的,不过,买地这里的催婚、催生之事,相对于敏朝要好得多了, 一个主要的原因,是在于凡是受雇干活的职业, 只要生了孩子, 就是半年时间没有了,对于一些位高权重者来说,自然是很大的损失。而倘若不能生育,对应于老观念来说,是否结婚,倒也无关紧要了。

  也是因此, 如今又有一种变通的办法——一个家族之中,总不可能人人都是精英,事业上片刻离开不得的, 那么就让那些供闲职,家里对他们夫妻的收入,本就可有可无的那些兄弟姐妹,多生几个,这样依旧能在血脉中择子弟栽培,就譬如叶瑶期和舅父、舅母的关系一样,虽然没有正式收养,但大家都知道,以后沈君庸夫妻是她来养老。这样有实无名的养子女,也能确保高官要客,晚年无忧。

  张家枝叶繁茂,子侄众多,张宗子的养子人选实在太多,他亲母早已去世,催他成婚的主要力量,其实反而来自于他母舅那边,至于他的亲父,对此反而放纵自流,这些大户家庭中的幽微事情,叶瑶期并不完全清楚,张宗子听了,也不反驳,而是发笑道,“这就是人性么!自己被做媒,总是表达反感,可要是见了那前世鸯侣,尤其是只有你我二人知道,他们本人并不清楚的,又总觉得不撮合一二,可惜了这段缘分!”

  虽不知道真假,但仅从《桃花扇》中所描绘而言,侯、李二人,两情相悦,但受到阮集之的阻碍,不能成亲,阻碍在两个真心人之间的,是国家惊变之下,天下大势、政治风云的复杂与庞大,个人的命运,在如此变化之中,犹如一片漂萍,实在是身不由己,待到国破重逢,却是物是人非,给予观者强烈的酸楚感。

  叶瑶期也不知道,倘若她真的认识李香君——或者说如果她翻阅的,是自己亲眷为蓝本的故事,能不能始终憋住,一句不说,不过,她可以肯定的是张宗子的想法注定要落空了,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张组长的数学果然不太好,有点儿太过想当然了。

  想当然之处在于哪里呢?时间上没有算好,侯朝宗的年纪,按张宗子说,如今是十五六岁,叶瑶期在纸上记下了这个数字,又对张宗子分析道,“虽说不知如今敏朝这个圣上,在原本那个世界,究竟活了多少年,年号延绵多少,这些是典籍中难以发觉的,但从我们这个世界,敏朝那里的一些动静,譬如那边的一些言论,可知六姐大概是暗示过那位,他将会死于水事,大约登基也不过在七八年左右,所以才有那位的天命之言。”

  这说的是皇帝经常用来威胁敏朝内阁,所谓‘年不满七’,他已经在七年外又干了七年,必须要退位的谶语,这件事,在民间所知不多,但张宗子、叶瑶期当然是知晓的,有这句话,就可以推测出重真年号的使用者,大概是皇弟信王,而不是皇子,甚至张宗子还猜测,在另一个世界,连皇子都不存在,否则,作品中应当是皇子继位,信王和内阁监国,‘皇叔’、‘摄政王’的名号,必然在各种话本、戏曲中有所反应,既然这些全都没有,且在《碧血剑》中,可以看到信王在国破自尽时,约莫是中年光景,这才会有一个可以谈情说爱的长平公主,再结合如今信王的年纪一算,重真年号持续了多少年,其实也就有一个大概的概念了。

  “《桃花扇》的故事,发生在重真末年,未几敏朝便是亡了,按侯君如今的岁数算来,他大约是在二十二、二十三岁左右结识的李香君,你猜那时候李香君年岁多少?她倘若是我的同龄人,那会儿都该近三十了。”叶瑶期说到这里,不由大笑道,“千古这些才子佳人的传奇,我只听说男老女幼,未闻有女老而男幼的,才子比佳人相差十岁,男才女貌,佳话佳话,这女子要比男子大了十岁,还有《桃花扇》么?写出的莫不是侯朝宗年幼无知,着了个半老徐娘的诡计,那就不是痴男怨女的故事了,要着落到《金萍梅词话》的风格里去!”

  “这也不是我在瞎猜,以剧本中香君自述来看,她那时初出茅庐,刚见人不久,还是清白之身。组长你的年纪比我大,虽然年幼来买,但多少在敏地也见识过风月红尘,按老年的风俗,香君初出,还在寻人梳拢,只怕当年初遇侯君,不过是十三四岁而已。

  如此算来,如今她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幼童而已,我该如何结识了去?这都差了几辈子了!便是日后两人还真机缘巧合地认识了,又能有什么故事?男子比女子大了十岁,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是般配,李香君倘真是才貌双全、刚柔并济的性子,以我们买地如今的风俗,和六姐这般,她年近三十时,找个二十五岁的小郎君成婚,才是正事。而侯君到那时候都要四十岁了,孩子都满地跑了吧,这两人如何还能处在一处呢?”

  张宗子确然不是个数字上谨细的性子,被叶瑶期这么一说,张大了嘴,竟无法反驳,搔着脑袋,认认真真在纸面上算了好几遍,这才承认,叶瑶期推算的时间线是精确的,他立刻也就意识到‘李香君’注定的湮灭了,“这样说,她如今并不姓李,按剧本所言,她是老鸨假女,西林之后,与侯君相逢,有身世前缘在此。既然是西林党书香世家,受九千岁的株连,方才流落花街柳巷。

  按着时间来算,九千岁在那个世界,多得意了好些年。按着我们这里的大事来说,西林党虽然潦倒,但也未兴什么大狱,她书香世家,只要忠厚传家,没有什么大恶,生在江南,无非就是顺理成章地投来买地而已。根本谈不上被鸨母收养,也就不会改姓李——李香君这三字,犹如春雪,隔世而落,一夜醒来,已经是梦去无痕了!或许,此时在羊城港奔来跑去,弄鬼促狭的小皮丫头,就是那一世的李香君!”

  两世映照,怎能令人不生出感慨?不论是侯朝宗也好,阮集之也罢,还是那梦去无痕的李香君,所有人的生活,在买活军崛起的强力影响之下,已经迎来了极大的改变,或有该死之人,苟延残喘到了现在,而本该长寿者,却悄无声息地早早夭折。甚至有更多人已经完全没有出生的机会,而这样巨大的影响,原本身处其中,毫无感觉,直到观看了另一个世界的文字记载,才能意识到一星半点的余韵,饶是如此,也足够让人恍惚了。

  叶瑶期和张宗子,一时都没有说话,全然沉浸于这种强烈且直观的对比之中,心头的震动,久久方休,张宗子半晌才吐出了一口凉气,低声道,“越来越佩服六姐了,我等管中窥豹,已经震慑难言,六姐纵观全局,却仍可丝毫端倪不露,真不知要多少心胸。”

  叶瑶期对六姐,固然也是崇慕至极,但并不因此失去理性,闻言,在心中暗道,“这又不然了,你是局中人,改易的都是自身的命运,所以牵肠挂肚,感觉是桩大事。对六姐来说,她本来就是无名之辈,抱定的就是要更改世界的雄心而来,又哪会在乎这么一点子余波,这些人她反正也从来不认识的,更谈不上什么关心了。”

  不过,这话似乎有暗示六姐自私的嫌疑,因此她便没有说出口,而是点头道,“就说回《桃花扇》之论,可以肯定的一点是,秦淮歌伎中的那些名字,大约在《告女子书》发出,姑苏、秦淮女子纷纷南下开始,便已经注定不存了。这个行业,出名时年岁都早,不过是十三、四岁,重真末年出名的,如《鹿鼎记》里提到的陈圆圆,如今也还在幼年,便是一直在姑苏没有挪动,如今过的当然也完全是另一种生活了。”

  张宗子点了点头,他这会儿已经很接受这样现实的展开了,《桃花扇》所传递的情绪,是极其浪漫、极其传奇的。然而,脱离开这种被传奇、浪漫而统辖的思考逻辑,站出来一看,他便立刻接受了叶瑶期的观点,“这样好,这样好,本是俗世一等女娘,便该厮配得才貌仙郎,博个地久天长,终究时移世易,如今这天下,浪漫事随处有之,不必单在花柳巷去寻了!”

  叶瑶期对于早年间敏地的事情,几乎已经没有印象了,并不知道从前完全凭媒妁之言,盲婚哑嫁,夫妻两个彼此谈不上感情,只是凑合着过日子的婚姻,是怎么样的感受,对她来讲,广泛地观察身边的异性,择一个性情相投,条件也符合自身需求的男子,接触交往之后,商讨婚书,最后走进婚姻,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但凡是和这样的常识相背的观点,那都是异端。对她这样的姑娘来说,要她认识到天下仍有许多人,甚至许多她的同龄人,深受旧思想的影响,也的确有些强人所难了。张宗子的感慨,在她看来简直就是废话,她心中暗想道,“人上了年纪,就容易啰嗦,张叔叔虽然瞧着不显,但毕竟要在顽童前面,加一个‘老’字了,就和我爹娘一般,简单的调子,不厌其烦地重复写戏,都是那些老套路,实在是暮气沉沉,也不知道为何总还有那么多观众不厌其烦地看。”

  在她看来,哪怕是大姐昭齐,有时候都不够爽快,少了一股锐气。更何况是父母辈的张宗子?只不过张宗子毕竟是上司,因此也要把这不敬的心思好生收敛,同他商议道,“既然按年岁算,李香君等人根本就不是这个名字,那么文本里的名字,其实也就不用改易了,甚至倒算回去,如今还是小童的一些名字,也无需忌讳,只需要把如今已经是大人物的一些名字改掉,也不影响刊行。”

  当然了,普通的作品,倒也不值得这样做,只是如《桃花扇》这样的作品,实在是难得一见的精品,这才有修改之后,往外推广的价值,这也是因为它是剧本,配合音声仙画,是可以用作教学素材的。

  像《碧血剑》这些,只是有影视原声带,作为关联资料被列入资料库的书,修改起来实在是费时费力,如果不是因为已经出了前头若干本,叶瑶期出于一种求全的目的,还真不耐烦策划修改。不过,这也得等他们这边的正事办完了,她自己再抽时间捎带手来改了。考虑到工作量,一些和敏末人事结合紧密的戏曲,基本都是全都放弃的。

  这是因为,《桃花扇》尚且可以修改为鞑靼灭松这一时期的故事,把侯朝宗、阮集之等人名改改,大家看了故事其实很难对应到具体的人身上,比如阮集之,作为可能受到最大影响的反派,他在故事里一直都是高官身份,可如今,他早就不当官了,十几年前,九千岁刚得志时,那一次黜落诸多西林的纷争之后,就一直闲居在家,如今主要靠写戏写话本为生,你说突然说话本里某阮姓高官是他,他自己都不会相信。

  可你要说粤剧《帝女花》吧,艺术成就的确很高,唱腔也优美,而且故事和《碧血剑》也不知道是谁在谁先,都有类似的要素,但这就完全没法改了,因为《帝女花》里明确提到了敏为闯贼所灭,这在松史上根本就找不到对应,而闯贼在如今也依然是有名号在的,虽然现在改做生意了,从闯贼变成了闯门,但焉能保证这些人若从故事里捕风捉影,找到了一点证据,确信这脱胎仙界的戏曲故事,暗示了闯门原本的成就,又生出雄心,进而闹出事情来呢?

  “你或许不认识,但如今关陕一带,跑买地商路的有个大商人,叫黄来儿的,他的亲母舅,就曾经自号闯王,如今一声令下,在关陕也能拉得出两三万人马——就这个黄来儿,他有时候把自己的名字也登记为李鸿基,有时候也登记为李自成,虽然这好像只是隐约传说吧,但倘若这就是真的呢?”

  张组长的行事,时而是有反复的,看完了《桃花扇》,诗情大发,想要横跨两世再牵红线,完成极度痴情的壮举,但或许是因为他曾多次随军,什么事情一旦牵扯到了军事,他就变得非常保守严谨了,反复交代叶瑶期,千万不能小看了这些地方大豪暗藏的野心,又举出叙州的例子,对叶瑶期道,“叙州诸部,遥领我买地恩惠日久,却难沐浴买地威严,久而久之,反而把买地的好处,当做了理所当然!

  自以为自己能为多高,暗地里污秽横生,滋养了多少不堪之事,以至于最终酿成动乱,祸害牵连了极多人家。如今的关陕、边市等地,凡是和买地商路交通者,都要当成潜在的叙州而进行防范,比较起来,文化之事又要退后了,这些沾‘闯’量高的作品,比沾‘青’还要更加忌讳,宁可如今先封禁起来,等异日天下一统,关陕彻底归一,闯门也完全被打散消化了,再解禁也是不迟!”

  叙州之乱,影响的是川蜀,在买地除了后勤、军队的调动之外,并没有感受到丝毫的压力,叶瑶期见张宗子如此慎重其事,也甚凛然,暗中又反省自己,因为张宗子性情不定,或许对他太轻视了一些,心道,“连张世叔这样的性子,都如此谨慎小心,可见这种事有多么的重要,要多么的小心谨慎,多么的防微杜渐了。任何与舆论有关的事情,都不是小事,身居其中,战战兢兢,真不可有一点放松。我们这里放松一点,看似眼前无事,未必多年之后的大变,便从此生,到那时,天大的后果,我们怎么背负得了呢?”

  又自告诫自己,“遇事要多学人家的好处,张世叔虽然时而冒傻气,但走南闯北,见证了太多军国场面,虽然他写的专题报道,往往从小处着手,深入浅出令人身临其境,但要说他所见不深,或许过于武断了。至少在这种关要上,我要学着他的谨慎,将来也要想方设法,多去见识一些这样的大场面,开拓视野。否则,只以安居买地最繁华之城为荣,对乡野僻民怀骄慢之心,失了戒敬,我在政治上的成就必然有限,须要知道,天下国力,看似菁华在羊城港这些繁华都城,其实底子是牢牢扎在这千百个乡下地方,倘若不了解僻远州镇,不能说真正了解国情,一张嘴就要露怯,也就谈不上博取上司,甚至更进一步博取六姐的赏识了。”

  像她这样天资丰厚者,哪怕同做一种工作,所得也要比同侪更多。如此,在两人的商议之下,作品的审查标准也越来越明确了:的确,以如今时局而论,含‘闯’反而比含‘青’敏感,含‘武’比含‘文’敏感,含‘边’比含‘归’敏感——就比如这么说,拿话本来举例,以青背景的三个话本来说,《书剑恩仇录》,这是最不要紧的,只要把里头的敏全都换成宋,青换成鞑靼即可,里头的年号、人名根本就不用动,因为百姓也分辨不出鞑靼人名和建州人名的区别,就是如今的建州人自己也分不出。

  再进一步,《鹿鼎记》就有些要紧了,但又不是那么的要紧,因为里头的年号依然也是没有出现的,而提到的一些人名里,吴素存、毛将军,如今都已经归附买地了,就算不改名,就这样传播出去,即便吴素存知道自己要造青朝的反,会和一个叫陈圆圆的名伎有感情纠葛,那又如何?现在吴素存在做亲民官,手里没有军权,这样的传播只会让他一辈子都接触不到军权,少了些发展的可能罢了。至于毛将军,更是已经领闲职养老,正琢磨着想往袋鼠地去开拓开拓,他闹不出什么事情来了。

  《碧血剑》,这就是最要紧的,因为里面含‘闯’量特别的高,还牵扯到了在敏朝麾下屯田的边将袁元素,这是含武又含边,想要发表,就必须反复审阅修改,不能让人联想到如今的局势。因为其牵扯到的人物,还并未完全归于买地的管辖。可能因为‘天书’,而引起诸多不测的动荡!

  和这些事情比较起来,一些文人名伎的悲欢离合,根本都是细枝末节了,也就是和‘从贼’、‘男女’、‘忠奸’有关的事情,需要避讳,其他的哪怕就是公开发表也没什么妨碍,甚至于张、叶两人,对自己乃至亲友的命运,都不是特别关心,用叶瑶期的话来说,“总归必然是不如此刻的,活着的人,眼看国灭在即,各有各的凄惨,难道还能比此刻更好不成?”

  用这个标准来说的话,其实很多被提到的人名,只要和气节、男女、忠奸那三点无关,是否公开是很无所谓的。而就算是在另一个世界比如今发展得好的一些人,也无需太在意,比如对于青康希年间为背景的作品,审查标准就可以放得很宽松,因为按照如今的发展,别说那位青帝了,他父亲可能都不会出生。

  至于说建州他们内部的绯闻,就算在民间传播开来也完全无妨,因为现在还用原名音译的建州人特别的少,那些还在买地的建州人,全都起了汉名,根本就对应不上,远走他乡的那些,肯定也不在乎这边的故事怎么传了,而且鞑靼名字重名的非常多,就张宗子和叶瑶期审查下来,能留下印象对应得上的,就是艾狗獾,这也是通过童奴儿幼子,这个较为独一无二的身份才能确定下来的。至于其他的名字,只要不是艾家人,哪那么容易对到现实?

  对艾狗獾的处理,的确是个问题,这个人在许多作品中似乎都有偷嫂的嫌疑,这大概是所有摄政王和摄政首辅必备的绯闻了,倘若是摄政王,必然有偷嫂的传闻,摄政的首辅,如张叔大,一旦权重一时,也不免有很多传闻讲述他和李太后之间的猫腻。所以张宗子和叶瑶期对此也是半信半疑,没有全信真了。

  但这件事又有一点好处,是降低了难度的,那就是诸多作品,都以太后呼之,没有什么名字,可以对应到现有的鞑靼、建州女性身上,据张、叶两人捕捉观览过戏曲的一些细节,可推测得知,建州的继位者,当是如今远在卫拉特的黄贝勒,而黄贝勒的妻子中,生了儿子,值得一提的几个太后候选人,基本都比艾狗獾大了近二十岁,现在也都跑到卫拉特去了。

  这种已经明显不可能和从前重合的发展脉络,就算流传出去,也顶多是让艾狗獾和黄贝勒要比从前多了点生分,但两边现在已经完全分开,各不相干了,影响又还好些,最多最多,艾狗獾婚配时会被人拿来说说嘴,他为了避讳联想,可能不会找鞑靼、建州女子成婚,而是要找汉人女娘——但话说回来了,他是外番归内,为了自己的发展肯定也要娶汉女为妻的。这么计较下来,影响几近于无,还真没有闯王相关的那些紧要。在这点来讲,艾狗獾要感谢闯贼,因为他偷嫂的事件和闯贼的时间点很近,所以为了禁闯,跟着也就把他的那点作品禁得差不多了,无形间把他从一个小小的困扰中给解救了出来。

  涉闯、边、兵的,哪怕只是沾边,在未来二十年内,除去艺术成就特高者,原则上予以封禁,等这些因素被全部消融之后,再予以公开。而以未来三十年国家大变为主题,无法修改的作品,原则上三十年内不公开,三十年后对所有人名进行替换后可以考虑公开。

  背景在三十年后的作品,不涉闯、边、兵元素的,就不用修改了,可以进入第二批大挑库,根据艺术成就被挑选进入教材。第一批大挑的标准,在审阅中也是逐渐浮现出来,彻底细化了,这其中需要张宗子和叶瑶期进行修改,使其脱敏的艺术精品,着实寥寥无几。

  当然,这实在是个好消息,有这样一个标准在,大家的筛查工作也越来越快,第二批大挑或许有望在定都大典之前开始,张宗子也可以从决定封禁什么,过渡到决定宣扬什么,可以和曲艺界诸多专家探讨专业发展,毫无疑问,他的心情肯定是越来越愉快的。

  毕竟,仙库再好,久住也难免寂寞,至此,他已经在仙库住了近两个月,可谓是不知寒暑,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了!有一天他在宿舍墙边遛弯的时候,听到有人提到艾狗獾的名字,还大吃了一惊,以为是自己和叶瑶期的讨论,不知不觉间已经泄密出去,搞得全城都在谈论艾狗獾的绯闻呢,结果,仔细一听,才知道是几个军官,因为阅兵的关系,来到羊城港,说起了同期如今的发展,便提到了如今还在沿江任职的艾狗獾而已!

  “当时可是吓得心都砰砰乱跳哩!”

  他和叶瑶期谈到此事时,余悸犹存,“连阅兵方阵都从香山入羊城了,可见定都大典也没剩多少时日,也不知道我们有没有希望在大典来临之前完工,暂休个几日!”

  他不禁也抚摸起下巴来了,“又或许六姐为了保密,就不让我们出去观览大典了——别的具体人事还好,我们这些组员,估计不会到处乱说,但和重真、康希这些年号相关的事情,透露的信息,组员应当也能推算、琢磨出来。”

  “当然,纸包不住火,这些事迟早都会传开的。就算现在我们都保密了,将来第二批大挑之后,入选教材也好,专家偶尔透风也罢,迟早该知道的人也都会知道,就是这会儿大典在即,信王、皇帝都在羊城港,乍然间要听说这些事情,倘若心境不宁,节外生枝,那就不好了。倘为了防范这一节,没准我们要被锁到大典结束,皇帝返程这才能出来。”

  “啊,不至于吧!”叶瑶期毕竟也还年轻,闻言不禁失色道,“可我早央了大姐,那一日我为她打杂,她带我去采访区,教我用手机拍摄的……”

  以张宗子的职务,倘若能出去,大典难道还能少了他?他一扁嘴,也有些丧气似的,把手一摊,“可不是喽,就看六姐是怎么想的吧!哎!可惜了,这一次阅兵,要比从前所有的规模都大,毕竟万邦云集也是头一次,自然要好生耀武扬威,将他们震慑一番了!倘若错过了这样的热闹……唉!那我可要闹了!”

  他叉着腰发狠起来,“若我们出去不得,定都阅兵那天,我就要……我就要一次打开三个应用程序!在机房里找些小说来,一次看三本!就不听音乐!什么活也不干,看个通宵!把电脑看死机,看发热!反正不管怎么说,那天我是不干活!”

  其实按道理,除了剧本之外,他们也不该看小说,不过有时候听着音乐,眼睛里看看小说也可以兼顾,再加上他们也有访问图书馆的权限,虽然一心工作,但假公济私,乘机看几本惦念已久的小说,也是有的。《碧血剑》三本,就是这样忙里偷闲、一目十行地看完的。

  这不能完全说是偷懒,但也不算完全在干活,叶瑶期心想,到了那一天,没准张组长还是蔫头蔫脑的干活,这么喊喊只是出气而已,不过,光是想想她也觉得挺解气的,因而便附和道,“就是,不让我们出去,不信任我们,那我们不能让他们白白地不信任我们,我们就不干活!光偷懒!”

  张宗子哈哈大笑,对叶瑶期更增信任,将她衣角一扯,带到机房内,打开电脑,压低声音对叶瑶期道,“我都已经找好了——到那天,咱们不看小说了,光看小说而不听音乐,算什么偷懒,不过是提高工作效率罢了——那天,我们看仙画!看白话剧的仙画!贤侄女你看——86版《红楼梦》仙画,且不说86是什么意思,反正,到那一日,如果出不去看阅兵,咱们就看它!”

第1019章 叶瑶期是极端原著粉

  若说起如今买地的话本小说界, 那当真是,百花齐放、推陈出新,长江后浪推前浪, 买地的小说, 不但多, 而且更替得很快, 快到了一些名家, 都不得不转行的程度。就譬如说冯老龙, 他原本和凌玄房,这两个人公推是敏朝最知名的小说家, 但现在两人却又都不约而同地转行去做戏剧家了, 以排演白话剧为主, 就是因为承受不住买地这里非常强烈的小说竞争:

  别说他们的拍案惊奇、醒世系列了,现在就连十几年前引领出全新流派的《斗破苍穹》,也俨然已经过时, 新一代的读者少有提起。若说从前,大家可看、可读的东西相当的少,从上到下,雅俗共赏, 都是那些短篇故事集, 一个故事能在大江南北流传的话, 那现在,各种人群都能找到自己的读物,想要再有这样的流行,可是再也不能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