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心碎鸡丁
贺成烨的脸看上去还是虚弱极了,白得像是透着光,他似乎无论什么时候唇角都是无意识勾起的,哪怕根本没有笑意。
“擎栾族的小王子倒是对你情根深种。”他随口调笑道。
“胡说八道什么。”沈琴央没理会他话里话外揶揄的意味,“我得走了,贺成衍估计一会就会传我过去,那个蛮族人不会善罢甘休,我怕崇多撑不了太久。这里很安全,你可以等到明日再自行离去。”
贺成烨倚着床头的身子微微正了正,“看来已经没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了。”
沈琴央已经走向后门,听到这话回头看了他一眼。
今夜似乎格外漫长,两人一起经历了死里逃生,回过神来,沈琴央才发现自己竟真的与舒王产生如此意外的纠葛。她的确想弄清楚此人身上的种种谜团,但沈琴央得保证自己不陷进去,不然早晚会落入玉贵妃的圈套,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必须与舒王保持距离。
“今夜的人情,将来本宫会还你的,不过日后舒王殿下还是不要与昭晨宫往来了。”
说完,沈琴央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后门。
*
松香山皇帝寝宫。
殿外的太监通传道:“皇后娘娘驾到。”
原本剑拔弩张的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众人看着寝宫大门打开,沈琴央一身簇新的皇后常服,发髻不乱一丝,神情淡然地迈入殿内t。
她抬眸一扫,站在阶下的是崇多与擎栾族的一众将领,阶上贺成衍覆手而立,面色铁青。他身后的龙椅上坐了披着皇帝寝衣的玉贵妃,正面色担忧地看过来。
沈琴央面上没露出任何端倪,缓步上前行了礼,疑惑道:“不知陛下深夜通传所为何事?”
贺成衍见她头上只插了一支鎏金簪子,看上去就是在睡梦中被叫醒,随意妆点便赶来的样子,他冷脸道:
“皇后,你当真不知今夜倚竹园发生了什么?”
沈琴央蹙眉望着他,“倚竹园?倚竹园能发生什么事?”
她的神情没有一丝慌乱,但贺成衍知道沈琴央逢场作戏的功夫,必然不会只听信于她的一面之词。
“擎栾族的王子与人深夜私会于倚竹园。”贺成衍盯着她道。
沈琴央还是那副表情,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身侧的崇多,就像两人在今夜从未见过。
她抬眸道:“所以呢?陛下何故来质问臣妾?”
贺成衍道:“把人带上来。”
两个太监架着一个发丝凌乱满身血污的女子上来,将她扔在地上退了下去。即便她没有露脸,沈琴央还是一眼认出了连翘。
原来那个被抓住的“女刺客”就是连翘。
贺成衍始终盯着沈琴央,“皇后,这可是你手底下的侍女,她竟敢与擎栾族的王子通奸,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崇多怒而上前一步,“陛下说话要讲分寸,什么叫通奸!”
沈琴央用余光看了他一眼,崇多立马闭了嘴,她才开口道:
“男情女爱自然是常事,既然王子看上了本宫的身边人,还是与本宫商量更合适,就不要来叨扰陛下了。”
她平静地朝贺成衍行了个礼,“正如陛下所说,连翘是臣妾手底下的人,臣妾带回去自行处置便罢。”
沈琴央此行也不是孤身前来,殿外还候着昭晨宫的护卫,他们都只听命于皇后一人。沈琴央刚要抬手招侍卫进来抬人,贺成衍就开口道:
“慢着。”
他从阶上缓步走到沈琴央面前,看着她低眉顺目的样子,讽道:“皇后何必着急?朕还没查清楚,今夜擅闯倚竹园的是不是这两人呢?”
沈琴央抬头看他,“臣妾倒是想问陛下,深夜惊动了擎栾族又将臣妾传来,当真只是为了抓倚竹园私会的男女吗?”
贺成衍眯了眯眼,“不然呢?”
她继续有条不紊道:“不过是对野鸳鸯,陛下如此严刑拷打连翘,是想从她嘴里听到什么呢?总归不会是如何与王子定情,又或是私会的细节吧?”
贺成衍大笑,“皇后倒打一耙的功夫果然从来不令朕失望。”
他回身冷不丁指向一直隔岸观火的玉贵妃,“玉贵妃指认你的宫女,说她勾结擎栾族王子,意图于深夜潜入朕的寝宫行刺,朕的亲卫才一路追至倚竹园。”
沈琴央的眼神越过贺成衍,静默地落在玉贵妃身上。
只这么一瞬,玉贵妃身子就冷了半截,在龙椅上坐立难安。但沈琴央很快就将目光移开了,像是从来没将她放在眼里。
贺成衍继续道:“朕可得好好查查,毕竟行刺皇帝这种事,能是她一个小宫女自己策划出来的吗?擎栾族好像与皇后也相交甚密吧?”
崇多怒气冲冲地瞪了贺成衍一眼,若是他父亲赫函在这里,贺成衍绝不敢如此大放厥词。他只恨自己手里的权力和威望不及父王的万分之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琴央被羞辱。
沈琴央问道:“陛下想怎么查?”
贺成衍朝殿后的青天重山白鹤屏风后一看,沈琴央才发觉屏风后始终透着道黑色身影。那人慢慢走出来,穿着并不合身的中原人服饰,脸上的络腮胡和那双猎鹰般的眼眸令沈琴央心下一震——
正是那个蛮族人。
他的瞳孔在光亮处是比中原人略浅的铜色,看人时有种猛兽锁定了猎物的感觉。沈琴央感受到他的目光自始至终死死地黏在自己身上,十分不适。
她心里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蛮族人认出她了。但不知为何他并未当即发难,只笑着站在贺成衍身后侧方,还操着那口蹩脚的中原话道:
“见到皇后娘娘,我很开心。”
擎栾族人一眼便知他是蛮族中人,虽然贺成衍让他换上了宫中侍卫的衣服,但他身上蛮族人的特征太过明显,简直就是欲盖弥彰。
沈琴央皱了皱眉,贺成衍为了不令人知道他与蛮族人私下会面,都可以不问身份追杀灭口,为何现在又将他唤出到明面上来,还当着擎栾族的面。这不是直接告诉了殿上所有人,他与蛮族人来往的事实吗?
“这是朕的亲卫,他与刺客交手过,若他指认了那对男女就是崇多王子与你的婢女,朕就当是两人私会于倚竹园,就此揭过。若另有其人...那就要另当别论了,皇后。”
贺成衍命人将连翘架起来,扯到崇多身边。
平心而论,即便倚竹园的夜色再深,黑暗里单看个身形也能一眼辨出舒王与崇多。两人虽然个子相差无几,但草原人体格健硕,肌肉紧绷在衣料之下,与舒王那副文人身骨天差地别的,除非蛮族人瞎了才看不出来。
但沈琴央请崇多来顶包,本来就不是图他与舒王相似。
擎栾族就是蛮族天生的克星,她料定蛮族人不敢明面上反驳崇多这个擎栾族的王子。
蛮族人脸上挂着不阴不阳的笑意,用笨拙的口音一字一句道:
“那人中了我的暗器,右臂外则有伤,王子的手臂可有?”
崇多解开外衣的衣襟,露出精壮的臂膀,右臂外侧赫然是一道新伤,隐隐地还留有血丝,并未来得及处理的样子。
“待到回族中时,我会同父王好好说明这道伤的由来,讲讲皇帝陛下的待客之道。”
贺成衍脸色一青,他没想到崇多真受伤了,急忙道:“所以你认出王子来了吗?”
蛮族人没回头看着贺成衍回话,而是顿了顿,盯着崇多道:
“是王子殿下,没错。”
贺成衍显然没想到蛮族人竟然认了,“你之前不是说那人的身形绝不似崇多王子吗?!”
蛮族人丝毫不畏惧盛怒之下的君威,慢慢悠悠道:“但如果王子身上真有伤,就另说了。”
贺成衍气急败坏地冲上前来,从地上扯着连翘的头发,将奄奄一息的她提起来吼道:“那这个女人呢?倚竹园与崇多私会的也当真是她?!”
蛮族人扫了连翘一眼,几乎思考都没有,答道:“天太黑了,没看清,既然王子和贵妃都说是她,那便是吧。”
贺成衍根本没想到竟被自己找来作证的人摆了一道,气得踹了连翘一脚,连上前来安抚他的玉贵妃都重重地甩开,险些将她也拂到地上去。
“好好好,你们一个个,都不把朕放在眼里。”
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的沈琴央此时开口道:“陛下既然将臣妾的人也打了,话也问了,若没什么其他的事,臣妾告退。”
说完,她亲自从地上扶起连翘,率先离开了寝殿。
崇多紧随其后,行了个十分敷衍的拱手礼,“看来这次围猎也不甚愉快,回去臣便与父王先回属地了,塞外风寒,皇帝陛下还是早日回京吧。”
说完便带着擎栾族的人走了,殿内只剩那个无所畏惧似的蛮族人,仿佛事不关己,一双闪烁着精光的眼睛只盯着沈琴央离去的身影。
“皇后娘娘,真是个妙人啊。”他用蛮族话喃喃道。
*
回到揽菊堂,沈琴央几乎把随行的太医都调了过来,连翘身上不知有多少处伤,已经完全没了意识。沈琴央架着她从贺成衍那出来,连自己的身上都是连翘的血。
皇后娘娘下了死命令,必须要将这个侍女救下,如若不然几个随行太医全都不用跟着回京了。这下把太医们急得团团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守到了天明,反复确认连翘的确没了生命危险,才敢同沈琴央汇报。
白芷也吓了一跳,她虽不喜连翘,先前炭火之事心里也还觉得是连翘捣鬼。但皇帝不会平白无故难为沈琴央身边的一个丫鬟,此事必定是冲着皇后来的。如今看她竟被打成这样,也没将皇后娘娘供出分毫,不禁对她心生敬佩。
白芷看着她同皇后娘娘深夜去了倚竹园,却只有她一人慌t慌张张地跑了回来。连翘还让自己守好揽菊堂,如若皇帝的人来传召亦或是要求见皇后,便全都拦回去,绝不能令外人知晓皇后今夜不在揽菊堂。
她当即便知道倚竹园定然发生了什么大事,所以哪怕平日里她觉得连翘低自己一阶,不该是她命令自己,但也还是应下来,将揽菊堂守得死死的。
如连翘所预料的,皇帝的确派了人来,却不是见皇后的,而是要以通奸的罪名抓连翘过去。
今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芷忍不住地后怕,平心而论,如果今夜被抓走的是她而不是连翘,白芷不一定能挨过这般的严刑拷打。她开始渐渐明白沈琴央为何一开始就对连翘不同,格外看重这个明明没在身边待几天的新人。
不过幸好,连翘脱离了危险,沈琴央看上去也松了一口气。天色已然大亮,这一夜终究是过去了。
次日,擎栾族那边就传来消息,果然如崇多所说,赫函要带着擎栾族人先行回到属地,贺成衍大怒,毕竟哪有做臣子的放主君鸽子的?但盛怒过后也仅仅是怒了这么一下,贺成衍到底拿擎栾族没办法。
松香山春猎整整提前了一个半月就结束了,一行人启程回京。
其实让擎栾族提前回去的主意是沈琴央传信于赫函一同决定的,出了这等事,再多留些时日恐生变数。蛮族人的存在始终令沈琴央觉得不安,事后她多方打听,贺成衍身边的那个蛮族人却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一夜过后再无踪迹。
她也派人打听了舒王的消息,得知他同贺成衍自请,不随皇家车马回京,独自去塞外游历。
贺成衍早就习惯自己这个弟弟想一出是一出的古怪性子,压根没把他同倚竹园那夜联系到一起,摆摆手就任他去了。
这的确是最好的法子,他身上的余毒和伤口都不算轻,回京路途漫漫,常伴君侧早晚会被发现,就此离去才能让沈琴央没有后顾无忧。
沈琴央心中却隐隐地不舒服,想起自己甩手将他留在崇多宿处,走时撂下的话。
日后不要再来往了。
她没想到这句话应验的如此之快,贺成烨当真就此与所有人断了往来,在茫茫西北一走了之。
崇多说那夜舒王根本没留在他的寝殿,等他从皇帝那里回来,床榻之上就已空无一人。沈琴央又想到医师说以他的身子那点余毒就能要了他的命,三月里草原的风还是凛冽割人的,他能去哪?
他不是说,要同皇后娘娘讨救命之恩的好处吗?
沈琴央坐在马车中,用手拨着车帘看向一望无际的草原,回过神来才发现烧着炭炉的车里尽是灌进来的冷风,白芷冷得脸都冻红了,也不敢说一句话。
她无奈摇了摇头,将舒王从脑海中挥去,放下车帘道:“冷怎么也不说?”
白芷嘿嘿一笑:“娘娘不冷,奴婢也不冷。”
沈琴央把手里的汤婆子放在她腿上,“连翘怎么样了?”
“奴婢让人看着呢,就跟在咱们后面的马车,虽然还昏迷着,但今天能喂下去些粥食了。”
连翘本就死里逃生,还病重着,又是行路途中难免条件艰难,病情容易反复,沈琴央又嘱咐了些事情。马车在此时恰好停了下来,天色将晚,要就地安营扎寨过夜,沈琴央便派白芷亲自去安顿连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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