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心碎鸡丁
“魏林究竟是你什么人,你怎么会认识前朝的骠骑大将军?”
沈琴央也不再绕弯子,直接问道。
贺成烨沉默了会儿,半响才吐出两字:
“旧友。”
“旧友?若我没记错,魏林作为先帝的左膀右臂时,是朝中最风光无两的人物。就连当时在朝中已经能说得上两句话的贺成衍都攀不上他的关系,你因病久居宗亲王府皇室家宴连面都不曾露过,如何会与当时炙手可热的骠骑将军成为朋友?”
贺成烨叹了口气,“是他被夺了兵权后结识的。”
狭小的车厢中沉默下来,但气氛却依旧紧迫,沈琴央抓紧了身旁的还没给贺成烨的披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希望他能自己松口,向她坦诚一切,就如同之前在山庄时那样。
可他没有。
“贺成烨,你觉得我很好骗是吗。”
沈琴央怒目而视着他,“被夺了兵权的骠骑将军是你的旧友,被抹去姓氏的南宫云,也是吗?”
贺成烨平静地抬头迎上她的目光,“皇嫂,不要再追问了。我可以同你保证,我与魏林的事绝不会影响你的计划,贺景廷也会安然无恙地同你回京。”
他是觉得自己担心他会叛变,会和魏林对她不利吗?可她想要的并不是这样的保证。
为什么他不肯将自己的过往告诉自己,哪怕透露一点?明明他们已经一起出生入死这么多次,明明他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他口口声声说要真心待她。
沈琴央突然觉得自己非常可笑,她信奉着这世界唯有利益运作的原则这么多年,却因为贺成烨的几句漂亮话,就开始期待着他人倾尽所有,毫无保留地对待自己,甚至因为他没做到而跳脚。
他只不过是和其他人一样做了自己该做的事罢了,没有义务同她交代全部。
沈琴央将脸转过去,不再看他:
“好,你的真心我已经见识过了,走吧。”
贺成烨还想同她说些什么,但似乎眼下说什么都无法解释的清。
他垂眸下了车,沈琴央当即下令车队行进,虽然浔江派的人都有些不明所以,但军师也默许了夫人的命令,众人只好遵命。
夕阳渐渐落了下去,直到浔江派的车队彻底消失在路的尽头,贺成烨还站在原地望着,喃喃道:
“我以后都会告诉你的,只不过不是现在...”
第73章 诛心
京城, 皇宫大内。
皇后回宫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名义上沈琴央此行是去了趟西北,所以真正前往西北的皇后仪仗提前得到了消息, 与沈琴央汇合后才浩浩荡荡地进了宫门。
此行一趟回来已有小半年, 沈琴央离开时,曾拜托过兵部尚书宋哲义与宁远侯爷稳住朝局。两人在朝中势力庞大, 可谓是群臣之首, 将沈琴央交代的事做得十分妥帖, 她走的这些日子, 贺成衍也没有讨到太多好处。
这次回来, 她也事先将贺景廷安排在了侯府暂住, 贺景廷现在的身份还没放到明面上来, 自然不能安排在后宫, 得等到沈琴央安顿好一切, 在一个合适的时机再将他搬出来。
久违地迈入昭晨宫大门,院内屋中的陈设还是和她离开时大差不差, 竹苓将昭晨宫内外打理得井井有条, 知道沈琴央今日就回来,几个小宫女早早地就守在门前。
远远地,一见着沈琴央竹苓就红了眼圈。
她原是最不会表露情绪的,却也从来没有同沈琴央分开过这么久,刚要俯身行礼, 就被沈琴央扶了起来。
“多日不见,我们家竹苓也多愁善感起来。”
沈琴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竹苓一如既往温和乖顺, 白芷虽然是扶着沈琴央一道回宫的,但实际上她代替皇后去了趟西北回来, 也就比竹苓提早见到娘娘半天时间。见此情形也一道跟着哭起来,倒是弄得沈琴央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主仆三人回到屋中关上了屋门,竹苓才哽咽道:“娘娘,瘦了。”
“是啊。”白芷扶着沈琴央的手紧了紧,“娘娘的手都起茧了。”
沈琴央笑了笑,她倒是不太在意这个。t在柳宅的日子虽然当时柳相叶给她派了下人,但必然是信不过用不得的。
后来回到浔江派山庄,贺成烨那也没什么做杂活的。洗衣烧水都是他们自己来,时间久了连沈琴央自己都没注意到手变粗糙了不少。
不必多说,两人自然知道这一趟浙北,娘娘又遭了不少险,受了许多苦。一时间都十分心疼,只恨为什么陪着娘娘去浙北的不是自己。
院子里传来小猫呜呜的叫声,白芷打开门,捞起一只来抱给沈琴央看:
“娘娘瘦了,小猫们却胖了好些!”
小猫们似乎还记得沈琴央,都凑过来贴着她的小腿亲昵地蹭来蹭去,引得沈琴央笑起来,竹苓也跟着笑,终于是收住了眼泪。
现如今虽然是回来了,但也没有太多的时间放松喘息,摆在沈琴央面前的事还有很多,桩桩件件都是迫在眉睫的紧要关键。
她不在京中的日子发生了许多,有的她知晓,有的她还没来得及了解,但可以肯定的是,贺成衍那边绝对不会老老实实地等着她回来。
即便有宋哲义和宁远侯维持着,皇后党还是有很多中流砥柱被策反的策反,被处置的处置,让沈琴央损失了不少力量。
但没办法,顾此失彼,有得有失,这趟浙北得了一个作用关键的贺景廷,她分身乏术,总得付出些代价。
而现在,就是要将代价一一讨回的时候了。
不过在此之前,沈琴央也想起一桩事,虽然没抱什么太大的希望,但还是问道:
“对了,这些日子虽然你们一个在宫中一个在西北,可有没有听说过连翘的下落?”
虽然后来沈琴央借助着浔江派的力量多方打听,找寻连翘的下落,毕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道理她会在榕江凭空消失,但的确之后没有一丁点的线索。
她想着或许连翘自己脱险后,也没有找到沈琴央,所以就自己想办法回了京城也未可知。
白芷茫然地摇了摇头,竹苓脸上的神情却突然一垮,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娘娘,连翘她早就回来了。”
*
皇后回宫的宫宴摆在了次日晚,贺成衍不知安的什么心思,说是要为皇后接风洗尘,大办一场。
沈琴央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皇帝的面子也不能不给,次日她还是梳妆打扮一番,来赴了晚宴。
惯常地坐于龙椅旁,沈琴央看着面前流水一般地席面端上桌,贺成衍笑着为她一一介绍,端的是副久别重逢的喜悦之色。
“皇后尝尝这个,这是朕前些日子特意命人制作的一道新菜,取自蛇类的骨髓,口感滑嫩新鲜,十分稀罕。”
沈琴央看着面前琉璃碟子里盛的那一小块豆腐似的东西,嘴角抽了抽。蛇骨髓,贺成衍这是明目张胆地表达想毒死自己的意思吗?
“皇后在西北久居,看着瘦了不少,得多补补。”
“陛下喜欢的话就多吃点吧。”
沈琴央不咸不淡地笑笑,丝毫没有要尝一口的意思。当着文武百官皇室子弟的面被下了面子,贺成衍也不恼,反而今日有些意外地好说话。
“皇后不在的日子,朕甚是思念,对了,后宫之中又添了新人,皇后还没见吧?”
沈琴央随口应付,“哦,是吗?恭喜陛下了。”
贺成衍当真打算和她闲聊一般,自顾自介绍起来:
“迎嫔稳重妥帖,实际上惯是会取悦人的,虽平常看上去不爱言语,却是个多才多艺的。”
他也不管皇后听没听进去,反正他非要说。
“以后皇后在后宫里烦闷了,也可以让她给你解个闷。”
“既然陛下这么喜欢,臣妾也不夺人所爱了。”
贺成衍笑了笑,“皇后都没见,怎么就说不想要?和朕打个赌如何?你绝对喜欢。”
他拍了拍手,一群穿着水袖的宫女便低着头快步走到殿上,丝竹管乐响起,宫女们纷纷开始跳舞,挥动的衣袖如同灿烂的云霞。
只见其中一女子衣着特殊,犹如万花丛中一点清丽的碧色,虽穿着薄纱的舞女装扮,却没有丝毫的风尘气,脸上的神情淡淡的,也不掩姿色。
沈琴央盯着看了一会儿,没有作声,就好像她从未认识过此人。
一曲舞毕,舞女们纷纷跪倒在地,贺成衍拍手叫好,座下的王公贵族们也纷纷跟着鼓掌。
实际上那领舞实在跳的一般,还不如旁边给她伴舞的宫女跳得有声有色,一看就是临时抱佛脚还没学精就上了场。
但此人是皇帝近期最为宠幸的妃嫔,皇帝自己都没挑毛病,哪能轮得着他们指手画脚,自然是跟着一通溜须拍马,把这舞吹得天上有地上无。
但话又说回来,那舞女纱衣下曼妙玲珑的身材若隐若现,既然是宫妃,又如何能穿成这个样子为外客搔首弄姿,卖弄风情?不过是自轻自贱,为博上位者一笑罢了。
“怎么样?皇后可还喜欢?若不合心意,当初也不会一下就选中她来做你的贴身侍女了不是吗?”
沈琴央的目光冷淡而漠然地落到跪在阶下的女子身上,并没有理会贺成衍的话,而是开口问她道:
“迎嫔,是吗?”
她跪在沈琴央面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娘娘,奴婢永远是您的连翘。”
时隔多日,换上了锦衣华服,描摹着精致妆容的连翘都快令沈琴央认不出来。才发现原来的连翘容貌不算出众,只是因为她穿着素朴不施脂粉,刻意掩盖自己的容色罢了。
实际上只要稍作最简单的装扮,就已经能看出是个颇具姿色的美人。
榕江一别,沈琴央还记得在跳船之际连翘最后看自己的眼神——没有惊慌,唯有对她深深的担忧。
沈琴央闭了闭眼,脑中飞快地掠过了更多的画面;被潇山盟洗劫的驿站中,面对强盗也护在她身前的连翘。临行时,因为贺成衍多看了她一眼,就跪在她面前说要把自己脸划了的连翘。松香山行宫里,被贺成衍下令打得奄奄一息也绝不将她供出来的连翘。
沈琴央怀疑过她,也相信过她,不然不会在决定前去浙北时选择了连翘,而不是用惯了的白芷竹苓随行,可结果呢?
自己在浙北九死一生,她却借机回到了宫中,趁自己无能为力之际迅速坐到了嫔位。
现在她手中掌握着太多沈琴央的秘密,贺景廷的身份还没公开,只要他还没入主东宫,这件事就不算万无一失,可这个节骨眼上连翘却成了贺成衍的人。
沈琴央不知道她究竟交代了多少,又留了多少准备来威胁自己。
总之,立太子前,沈琴央确实动不了她了。
沈琴央深吸一口气,不为所动道:
“既然现在你已是陛下的宠妃,就不必再说这种自降身份的话了。”
“娘娘...”
沈琴央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话,起身道:
“陛下,臣妾身子不适,就先回去了。”
虽然这个晚宴是为着皇后办的,但如今皇后提前离席,贺成衍反倒像是喜闻乐见一般。
“应该的,舟车劳顿,皇后又为了维护与擎栾族的关系,劳苦功高,是该好好歇歇。”
沈琴央懒得再同他虚与委蛇,贺成衍这番话的意思十分明显;他已经通过连翘知道了沈琴央去的压根不是西北,甚至可能知道了更多能作为把柄的秘密,以此警告沈琴央不要妄动。
这场晚宴,就是贺成衍用来诛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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