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心碎鸡丁
宫城内的禁军整齐划一列阵,与城门口一直守着的禁军不同, 这一批人显然更有精气神, 似乎对调回去守城这件事已经期盼已久了。
严大将军的副将却有些忧虑,他一直听命带人守在内围, 现在突然得到调令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大统领, 未经陛下允许就这么把弟兄们全调走, 是不是有些太...太不恭敬了。”
副将措辞半天, 才想出个“不恭敬”来替代到了嘴边的“大逆不道”。
“都什么时候了...若能平安度过此劫, 陛下要打要罚怎么来都行, 但前提是得度过此劫。”
他嘴上这么说, 实际上心里清楚得很, 恐怕擎栾一到, 谁来做这个“陛下”,还不一定呢...
“咳...别再浪费时间了, 那群土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动攻城, 现在带着宫城内的禁军前去城门支援。”
副将赶忙应下,若是因为他耽误了时间导致浔江派趁虚而入,他的罪过可就大了。至于皇宫里的皇帝,城破他也一样跑不了,禁军在哪其实都大差不差。
没想到等出了宫城到了西城门口, 副将远远地就先看到了一个女子,现在正是危急时刻,他们早就下令让皇城内的妇孺小儿不得外出, 怎么还有女子往城门口走?
看了两眼又觉得不对劲,那女子衣着华贵, 一看便知不是平民百姓,但若是什么富家千金,这个时节更不可能上街乱逛了。
副将愣怔着看了半天,被严大将军一掌拍在后脑,“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同皇后娘娘请安!”
副将吓了一跳,赶忙行礼,心里惊叹道这竟是当朝皇后!可自家将军不是陛下的大统领吗,世人皆知帝后两立,难道大统领在这种关头上投靠了皇后!?
“大统领,城门处现在最是危险,那些土匪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打进来了,到时候刀剑无眼,鲜血淋漓地,怎么能让皇后娘娘在这呢!”
严大将军沉默了一会儿,沉声道:“浔江派暂时不会攻城的,你带着人守好城门,若是西北擎栾族觐见,便开城迎接。”
这下副将彻底蒙了,“啥?这个时候擎栾怎么会来?外面还围着一群土匪呢,大统领莫不是糊涂了?”
“少废话,让你开门你就开。”
副将看看自家将军,又看看旁边一言未发默许的皇后,他不禁小声在心里嘀咕,看来大统领的确投靠皇后了...
调兵的指令下达下去不出一个时辰,宫城之内就来人传讯了。贺成衍身边惯常用的一个传话的瘸腿太监慢慢悠悠地踱到西华门来,嗓子又尖又哑道:“陛下有请。”
严大将军自是早有预料,未经陛下同意擅自调走宫城内的禁军,总归逃不了一顿盘问的。
“有劳公公特来传达了。”
严大将军也不多做解释,回头小声又嘱咐给副将一句,就准备跟着传话公公走一趟了。
像这种养在宫里几十年熬成人精了的太监,但凡现在还有一官半职的,都是极为有头有脸的,即便禁军统领说话也得给几分薄面。
没想到这传话太监却站在原地不动,那双半眯着睁不开似的老眼都不曾看一眼禁军统领,半响才又开尊口道:
“皇后娘娘,也请走一趟吧。”
沈琴央倒也不意外,昭晨宫一直有贺成衍的人盯着她不是不知道,况且她也没打算瞒着人。
往内宫走的路上,瘸腿公公走在前面步路蹒跚地,反倒是沈琴央和严大将军这两个健全人远远地落在了后面。那瘸腿公公不放心似的,每走几步便回头看一眼两人是不是还跟着,眼神阴恻恻地,像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
“堂堂皇后和禁军统领,如今竟被个没根的太监押犯人似的盯着,老不死的...”
严大将军觉得屈辱,一个没忍住骂了两句,但见沈琴央神色如常,心中不免感叹皇后的定力,这些年她在明面上屈居皇帝之下,但没有人敢小看了这个女人,原因也正是在此了。
“将军的副将可是绝对可信的心腹?”
“自然,即便臣与娘娘困于殿上难以脱身,副将便是禁军之中威信仅次于臣的决策之人。”
沈琴央点点头,走一趟养居殿不难,她怕的是贺成衍把事做绝。
她清楚贺成衍是那种狗急了会跳墙的人,逼到绝路上便无所不用其极。
“将军可是想清楚了,现在还有回头的余地,若你与本宫一同迈入养居殿的大门,便是箭在弦上了。”
严大将军抿了抿嘴,沈琴央的意思他当然清楚,现在虽然他擅自调了禁军,但不过是担一个滥用职权武断专行的过失。可如果他与皇后一同面圣,那便是在明面上倒向皇后党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与其守着一座注定沦陷的城池,不如能救多少救多少。”
两害相权取其轻,与其寡不敌众带着这一点禁军拼了命苦守城门,为宫里的王公贵族拖延时间,不如直接让擎栾进城,禁军被收服,百姓也能免遭无谓的战火。禁军虽本该只对皇帝唯命是从,但现在皇位上的这个皇帝,无论是浔江派还是擎栾族都不会放任他继续把皇位安稳地坐下去。保着皇帝的荣华富贵就是要全部禁军去为之送命,令全京城的百姓无辜受牵连。
他是禁军统领,但更是一国的将军。
况且擎栾入城,也未必就是直指宫城弑君夺位,有皇后与擎栾族赫函的这层关系在,也许会扶瑞王上位皇后垂帘。至于浔江派,届时有不损一兵一卒的禁军和未经交战的擎栾,已经与地方军纠缠多日的浔江派也就不会再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算盘,自然知难而t退。
他看着沈琴央平淡如常的侧脸,更加确信了后面的想法,若无十拿九稳的把握,她怎会如此从容淡定?
“想必娘娘定有应对之法。”
沈琴央却没有回答他的话。
两人跟着这老太监又回到了宫城,撤去了大半禁军的宫城显得空旷了不少,似乎因着浔江派的围城,宫内的氛围也比往日更压抑低沉。沿途路过的下人见皇帝身边的公公领着陛下的贴身侍卫,身后跟着禁军统领和皇后,且皇后身边没带任何人,便懂得要发生什么大事了。于是纷纷俯身垂首,不敢多听多看。
突然,一道极不和谐的叫喊声传来。
“娘...娘娘!”
这声音似乎先前被掩了口鼻,闷沉的声音挣脱开后终于喊了出来,惊跑了一群停歇在宫墙飞檐之上的鸦雀。
是白芷的声音。
沈琴央循声望去,只见白芷被两个小公公拉扯着,眼看就要被拖走,沈琴央当即厉声道:
“放开!本宫的贴身侍女也敢拦,谁给你们的狗胆!”
两个小公公到底年纪不大,被皇后这么厉声一吼就愣在原地不敢再有任何动作,但因为不知道接了谁的死命令,抓着白芷胳膊的手还是没有松开。
白芷也顾不上什么了,趁着自己现在还能说话,继续喊道:“娘娘!不要去!皇帝他和...”
瘸腿公公始终在沈琴央身后看着,本就灰黄如土的面色骤然阴沉下来,他朝两个小太监点了点头,下一刻,他们其中一个果断出手,以极快的速度扭断了白芷的脖子,湮灭了嗓子里那未能说完的最后一句话。
沈琴央就这么看着方才还激动地朝她挥手大喊着的白芷,瞬间没了声音。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还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整颗头颅就以一个极其怪异的角度歪了下去。
“白芷...白芷!!”
那两个小太监手脚十分利索,已经拖着没有任何反应的白芷消失在了宫墙的拐角,沈琴央想追上去,却被瘸腿公公身边的侍卫给拦了下来。
“皇后娘娘,还是先去面见陛下吧,若是误了时辰,可就不好了。”
老太监尖锐而迟缓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慢慢悠悠地,似乎刚刚只是处理了沿路上的一只阿猫阿狗,没有任何的波澜。
严大将军都看在眼里,见沈琴央情绪激动,便知道方才的宫女怕是皇后的贴身侍女。他不禁暗自心惊,这老太监是皇帝的人,若没有皇帝的授意,他一个太监是绝不敢擅自处置皇后贴身侍女的。
很显然皇后也没想到皇帝会将事情做得这么绝,仅仅是在去养居殿的路上出面提醒,就立即下了死手。哪里还有昔日彼此留有余地,相互制衡对峙的意思?
这就是陛下对皇后擅自出面调动禁军的回应,一方将一军,另一方便除一帅。
然而更令严大将军担忧的,不是皇后贴身侍女的死,而是这个侍女死前说的那句:
“不要去,皇帝和...”
不要去,显然这是一场鸿门宴。但皇帝和...是和谁,又和谁做了什么?
严大将军看了一眼不远处就要到达的养居殿,后背不禁起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第95章 成败
白芷死了。
沈琴央突然感到一阵恍惚, 脑子里都是白芷活泼而充满着生命力的一举一动。她在昭晨宫那一方小院子里和竹苓吵架的样子,因为重用连翘而冷落她时难过赌气的样子,她抱着自己痛哭流涕, 满眼心疼的样子。
白芷是她的陪嫁丫鬟, 是她穿到《隐玉匣》这本书中到现在陪伴自己最久的人,也是待她最真诚, 最毫无保留的人。
沈琴央这个角色本身就是一个恶女炮灰, 炮灰的丫鬟只会更炮灰, 而且白芷的设定就是一个鼠目寸光又鲁莽无脑的小丫鬟, 跟着沈琴央身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在原本的剧情里不仅连累了沈琴央, 就连她自己也被乱棍打死。
但沈琴央被穿后改变了命运, 从炮灰女变成了女主角, 又一路做到了皇后的位置, 连带着白芷的命运也被更改。即便她原本的设定大字不识又粗陋浅薄,这些年里跟着沈琴央耳濡目染, 也学会了许多事, 明白了些为人处世的道理,更把性子磨砺得圆滑不少,起码有足够的能力站在沈琴央身边,做个有头有脸的一等侍女。
这其中,沈琴央也花了许多功夫。
要将一个天资不佳的边缘npc调教成自己能用的得力助手, 并不容易,但她从未想过要放弃白芷,这一点并不是出于什么善良怜悯之心, 而是对价值的考量。
若要用人,天资聪颖是好, 但也更容易生出异心。沈琴央看重的,正是白芷那颗永不动摇的赤诚忠心。
可她依旧没有完全信任过白芷,在她坐上皇后之位,发现这个世界会源源不断进入新的穿越女后,沈琴央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对身边所有的女人过分敏感与警惕。
即便忠心如白芷竹苓,她们也有可能在某一天醒来后就被换了芯子,成了另外一个完全陌生且对沈琴央抱有天然恶意的陌生人,所以哪怕是到了今天,她对白芷也有所保留。
她会与同样为穿越者的连翘共谋大事,对白芷与竹苓却只字未提,甚至与连翘议事时会特意将她们支开。沈琴央清楚,她们现在所谋之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一点点变数都有可能功亏一篑,白芷竹苓虽然忠心,但她们身上的变数太大,现在的忠心并不能代表日后也万无一失,因为她们的忠心与否由不得她们自己决定。
可白芷,现在却因为她的忠心死在了沈琴央面前,她生命的最后时刻,也是一心一意忠于沈琴央的。
有什么温温热热的东西堵在心口,一点点地膨胀壮大,沈琴央分不清那是悲伤还是愤怒,只觉得嗓子眼里涌上一股浓浓的铁锈味,令她想要尖叫、嘶吼,发泄出胸口处郁结到快要爆炸的情绪。可直到最后她也仅仅是抬头望了望皇城那四四方方的天,再垂下头时,便又变回了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养居殿到了。
老太监上前通传了一声,便示意严大将军就与沈琴央先进门,他自己却没有要跟上的意思。等两人进入养居殿,身后的门便关死了。
殿内点燃了几盏不算太亮的灯,本就稀薄的日光从雕花木窗外成线状撒下来,显得殿内分外幽静。龙涎香缭绕,沈琴央向来不喜欢龙涎香的味道,现在这种情况下再次闻到,更觉得里面似乎多了些许不易察觉的苦味。
严大将军与沈琴央对了一眼,回头推了推他们刚刚迈进来的养居殿大门,发现门已经从外面被锁住了。
看样子,这一趟贺成衍的确打算让他们有去无回。
严大将军朝沈琴央使了个眼色,又摸了摸腰间的佩刀,意思很明确,有他在起码养居殿内没人能伤害皇后。
禁军统领是少有的能携刀上殿面圣的角色,且严大将军的武力值不低,有他在沈琴央倒是不担心安危,更何况如今禁军都被调到了城门处,留在贺成衍身边能立刻调用的人手并不多。只要不是成群结队的围剿,以严大将军的实力总能突围出一条生路。
沈琴央也朝他点点头,两人绕过屏风,朝殿中走去。
殿内静得出奇,明晃晃的龙椅之上空无一人,唯有一盏香炉立在殿中喷云吐雾,几乎凝固的空气里幽幽浮动着鬼魅般的白烟。
沈琴央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回头看向严大将军,突然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重影,她心中警铃大作,立刻出言提醒道:
“这香有问题!快捂住口鼻!”
即便拿袖子勉强掩住,也无可避免地吸入更多,沈琴央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视线的边缘开始出现漂浮的光斑,她甩了甩头,试图用意志控制自己神识的流离,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可惜收效甚微。
沈琴央果断地从头上拔下来一根簪子,没有一丁点犹豫地刺向自己左手的手臂,簪子的尾部没入肌肤大半,鲜血登时便从衣袖洇了出来,顺着她苍白的指尖淅淅沥沥地滴在光洁的地板上。
疼痛如一把斧头劈下,脑中闪过一线清明,但也仅仅是一瞬。她看到严大将军已经倒在了地上没了意识,沈琴央艰难地爬到了他身边,用一条伤臂将他翻过来,另一只手从他腰间抽出了佩剑。
像是将要溺毙的人抓住最后的救t命稻草,沈琴央就这么抱着严大将军的剑,彻底睡了过去。
意识在混沌之海中浮浮沉沉,即便已经沉溺在睡梦之中,巨大的困倦感还是如影随形,像是无数只手在扯着她坠向更深层的黑暗。纵使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要放纵自己彻底睡去,可总有一个声音在引诱着她,吸引着她。
“睡吧,你已经很累了,即便醒来也改变不了什么,为什么不继续睡下去呢?”
不能睡——
不能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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