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两青墨
十二小队,一个个头不高、戴副眼镜、看着挺和气的小伙子从隔壁十小队的地里蹿了回来,正锄草的几个年轻人都向他好奇看过去,他几步走到一个高高瘦瘦、面容清俊的男青年身边,神神秘秘说:“听说是八小队的沈茉儿饿晕过去了。”
旁边一个四方脸的青年凑过来:“郑嘉民,快仔细说说怎么回事,咱们大队粮食还算宽裕吧,哪至于就饿晕了?”
郑嘉民一脸茫然:“就这么回事啊,沈七叔家闺女沈茉儿,听说是家里断炊好几天饿坏了,干了会儿活就晕在地里了。”
四方脸叫张志强,他皱着眉头想了想,“沈七叔,沈茉儿,哪个啊?”
郑嘉民想到沈家父女俩平时闷不吭声,除了他这个成天逮着机会就找社员唠嗑、摸透了村里情况的,其他人估计还真不知道沈老七和沈茉儿是谁,于是解释说:“就是沈玲玲的七叔和堂妹。”
沈玲玲是沈老二家的小闺女,高中生,长相秀气,性格温柔,算是村里少有的“才貌双全”的姑娘。
知青们虽然插队到农村,但骨子里还是有着城里人的优越感,背后说起万一回不了城只能在农村成家立业时,有好几个人都暗戳戳表示,整个杨柳大队也就沈玲玲还算能匹配他们。
不止因为沈玲玲的自身条件,还因为她父母通情达理,尤其她母亲田芳,是个特别温柔和善的人,跟其他粗鲁的农村大妈截然不同。
沈玲玲众人自然熟悉,但是她的七叔和堂妹……众人依旧没什么印象。
张志强皱了皱眉,说:“既然是沈家的人,没道理沈玲玲同志家日子蒸蒸日上,她七叔家却断粮断炊,多半是这家人太懒惰,没挣到几个工分。”
都说救急不救穷,肯定是这家人太不像样,不然善良的沈玲玲同志肯定会帮助他们的。
郑嘉民张了张嘴,他其实隐约听说是曹大妈和田大妈抢走了沈七叔家的粮食,才害得他们父女俩没东西吃的。
不过田大妈平时看着确实挺和气,实在不像会干出这种事的,加上知青里头有好几个沈玲玲同志的拥趸,这话一说出来多半要被他们群起而攻。
郑嘉民思来想去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凭着自己的了解说了句公道话:“沈七叔父女俩相依为命,平时上工都挺卖力的,张志强你这么说太武断了。”
张志强:“既然是这样,怎么就至于断粮断炊?不是上工懒惰,多半就是太没算计太贪吃,没等再分粮就把粮食给吃完了。”
郑嘉民挠挠头,他觉得沈老七父女俩不像这样的人,可他又没去人家灶头上蹲着,也不能替人家打包票就说一定不是。
这时,一直自顾锄着草的清俊青年停了手上的活,拿搭在脖子上的旧毛巾擦了擦额角的汗,淡淡说:“领袖教导我们,没有调查,没有发言权。”
张志强脸色顿时不太好看,偏偏对方说的是领袖的话,他还不能反驳,呐呐半晌才秃噜出一句:“傅明泽你不要上纲上线,我只是合理推测。”
傅明泽深深看他一眼,略点了下头,又低头自顾锄草去了。
张志强只觉得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感觉不上不下的。
郑嘉民偷笑着捡起锄头,趁张志强没注意的时候给傅明泽比了个大拇指。
傅明泽扯扯嘴角,说:“赶紧干活。”
说着忍不住往第八小队的方向看了眼。
饿昏在地里……且不说大队分的粮食够不够吃,这家人穷是肯定的,不然就算没有粮食,也能拿钱跟人私下里换一点,实在不行,还能冒险去黑市买一点。
不过,这些都跟他没有关系。
*
回到家后,沈茉儿靠着脑海中的记忆笨拙地生火煮了小半锅粥。
其实来这个世界前他们才吃过点心,但来了这儿以后,大概是被天道施了神通的缘故,沈茉儿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非常虚弱,肚子也空空如也,饿得前胸贴后背——
在地里昏倒虽说是演的,但沈茉儿莫名觉得,再不吃点东西,别说昏倒了,她没准会跟原主一样一命呜呼。
沈茉儿煮粥的时候,沈绍元进屋把被褥席子搬到门口晾晒,又将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同样淋到雨的两把破椅子、一个旧木箱子也被他搬到了外面。
这个家真真是一贫如洗。
两床被褥都硬邦邦的,明显不是淋湿的缘故,而是用了太多年,棉絮都已经板结了。估计就算没淋湿也暖和不到哪里去。
一个旧木箱子是父女俩共用的,除了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就是一些不值钱的杂物。
不过沈绍元在里面找到了几张被保管得很好的小纸片。小纸片上“画”着几个人,一张是一对夫妻与两个孩子,一张是两个少年男女,一张是一对夫妻抱着一个女童。
沈绍元知道,这些小纸片并不是画,而是一种叫照片的东西。
第一张照片是“他”夫人幼时的全家福,那对夫妻是“他”的岳父岳母,少年则是“他”的大舅子。第二张照片是“他”夫人和大舅子长大些的合照。第三张照片则是“他”、夫人和年幼时“沈茉儿”的合照。
让沈绍元感到诧异的是,“他”夫人的模样竟与大凉时他那位华年早逝的王妃分毫不差。
明明岳父岳母、大舅子还有二嫂、三嫂都与大凉时截然不同。
沈绍元唏嘘不已,拿着照片给沈茉儿看:“不止模样一样,神态动作也相似,不过你母亲除了身子弱,一辈子没吃什么苦,瞧着比这位娘子要明
艳几分。”
沈茉儿幼年丧母,对母亲的印象都来自沈绍元亲笔所绘的画像,不过画像画得再好,也比不上照片的真实,照片就好像是被天道截取的一段浮光掠影的时光。
沈茉儿手指轻轻碰触了下照片上的人,哪怕知道这人其实并不是自己的母亲,却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改天咱们也去县城照上几张这个照片。”沈绍元不想女儿伤怀,很快将照片收了起来,乐呵呵道,“这地方也是奇怪,百姓瞧着也不富裕,却能享受许多大凉王公贵族也无法享受的东西。”
沈茉儿淡淡看他:“嗯,前提是要有钱。”
沈绍元噎了一下,底气不足地说:“很快的,咱们很快就会有钱的。”
宝库里倒是存着万贯家财。可惜这些东西要么在这里用不上,好比大凉与周边各国通存通兑的钱庄银票,在这儿就是一堆废纸。要么就是不敢拿出来用,好比那些金银珠宝古玩字画,一则无从解释这些东西的来历,二则照这世界的律法,这些东西拿出来也会被收缴,他们父女俩没准还会遭受牢狱之灾、杀身之祸。
而不说宝库的话,如今他们明面上的财产就只有原主父女俩留下的五毛钱。
是的,五毛钱。
也就够买几个鸡蛋。
父女俩生平第一回 尝到了穷的滋味。
所幸粮食拿回来了,加上他们在宝库中存着的一些点心和干粮,暂时不用担心挨饿。
粥煮得稀,搭配点心吃倒是刚刚好。哪怕知道原主父女人缘一般,等闲家里不会有人上门,他们也没敢大意,闩着门吃的饭。一顿饭吃完,俩人都是满头大汗。
沈茉儿找出毛巾和脸盆准备洗脸。
脸盆大约是用久了,掉了几块漆又用其他颜色的漆补上了,补得也很毛糙,坑坑洼洼的。不过比起毛巾来,脸盆虽说破吧,至少还干干净净,毛巾却是发旧发黄还破了两个大洞,还梆硬。
最后沈茉儿只打了盆清水,用手捧着水洗了洗脸。
宝库里倒是存着一些布料,但是按照原主的记忆,这个国家布料也极为短缺,商店里头买布除了钱还要票,农村人没有票,多是自己织粗布。
所以哪怕是一块布头,沈茉儿也是不敢拿出来的。
这大概就是守着宝山要饭吃吧,沈茉儿苦中作乐地想。不过她也不沮丧,总归能活着就不错了,何况这儿虽说穷了一些,但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相较连年战乱的大凉,世外桃源也不过如此了。
下午父女俩将屋子修了修。
沈绍元是个文弱书生,没什么战斗力,沈茉儿倒是从小跟着几个皇子一起学了些拳脚功夫,上阵杀敌是不行的,踩着梯子爬到屋顶上拾掇下瓦片却是轻易而举。
瓦片碎了不少,他们也不知道上哪儿买,当然,也没钱买,索性将角落位置的瓦片拆了一些出来挪到中间,空的地方就用茅草盖回去,这样至少能保证主要的地方不漏。
于是父女俩又生平第一次真正明白了什么叫捉襟见肘。
“看来这修屋子的钱还得着落到我那几个好侄儿身上啊!”沈绍元慨叹。
第5章 要遇见合适的也可以在乡下结婚……
傍晚,家家户户都跑到晒谷场上等大队分粮,大家脸上都洋溢着喜悦,孩子们更是兴奋,胆子大点的还会趁机央求爹妈晚饭做一顿干饭。
这阵子地里活不忙,各家吃饭都很简单,有些特别会算计的,干脆晚饭都不烧了,直接省下一顿饭。
但分粮到底是高兴事,一年到头扛风雪顶烈日的,不就为了这点嚼谷嘛?这是辛劳之后的收获时刻,不少做爹妈的都难得大方,大手一挥表示,做一顿干饭,吃到饱!
人群中顿时响起孩子们的欢呼声。
知青们也混在人群里,郑嘉民乐呵呵地说:“要不咱们晚上也做一顿干饭吧,我这肚子已经好久不知道什么叫饱了。”
不少知青都露出意动的表情,张志强皱起眉:“到时候没等分粮粮食就吃完了怎么办,喝西北风吗,还是跟你说的那个沈茉儿一样断粮断炊昏在地里?”
郑嘉民:“……不行就不行,你扯沈茉儿做什么,你这话说得也太难听了。”
张志强:“我说的事实。”
说着还瞥了傅明泽一眼。张志强是第一批下乡的,比傅明泽、郑嘉民都早,是知青点的“点长”。这个点长虽说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官,但张志强还是很在意的。前前后后来了这么多知青,为什么大队就选他做点长,还不是因为他优秀?
张志强自我感觉良好,觉得自己是个优秀的青年,但内心又暗暗忌惮傅明泽。
傅明泽学问好,长相好,还是首都人,虽然平时话不多,但其他知青对他都很服气,觉得他见多识广,尤其是几个女知青,基本是傅明泽说什么她们都无条件支持,这让张志强非常有危机感。
张志强看了眼傅明泽身上补丁累补丁的衣服,心说首都人又怎么样,还不是穷得连件像样的衣服也没有?
这么一想,心里又莫名舒了口气。
傅明泽压根没留意张志强的眼神。他听见郑嘉民和张志强的对话了,只不过心里想的却是这几天能不能找个理由请假去县里吃一顿好的。
知青点人多眼杂,他从来不在知青点存东西,都是隔一阵子跑一趟县里打个牙祭,频率也不太高,毕竟知青们都住在一起,一点风吹草动都有人盯着。
傅明泽不禁想起下乡之前的那个夜晚,爷爷语重心长叮嘱他:“都说穷不露相富不露骨,我看现如今露富确实是不行,露穷倒是可以大张旗鼓,你到了乡下,只当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穷困潦倒的孤儿就行了。”
父亲抚了抚眼镜,说:“对,你就装穷,越穷越好,衣服被褥家里都是照着最旧最破的给你准备的。我瞧着风向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改的,回头你要遇见合适的也可以在乡下结婚安家,条件不用卡得太死,八辈贫农、三代贫农什么的都可以。不然你要是在乡下蹉跎半生,总不能一直打光棍吧?”
家里其他人纷纷出言附和,奶奶更是感叹道:“得亏你妈给你生得俊,靠着这张脸,好歹能骗到个姑娘吧?”
被他们这么七嘴八舌地一说,什么风声鹤唳,什么大难临头,什么即将天各一方的气氛都没了,傅明泽当场就黑着脸回房收拾行李了。
不过傅明泽也知道家里长辈说的这些也并非全无道理。
长辈们趁着家里出事前给他送下乡,他的户籍档案是没什么问题的,一般人也不会追根究底地调查,但如果他太张扬惹人注意,就难保不会出什么岔子,所以下乡以后他还是照着长辈们的吩咐努力地装穷。
一开始在火车上还会露馅儿,还有同行的知青暗戳戳地打听,问他家里曾经是不是挺阔绰的,后来他暗暗观察车厢里最穷的人,学他们的言行举止,等到下火车的时候,就已经几乎不露什么破绽了。
如今在杨柳大队也生活了九个多月,自然更是驾轻就熟。
就是那么多人住在一起,确实是不方便。
“回头你要遇见合适的也可以在乡下结婚安家……总不能一直打光棍吧……”
想到他父亲说的话,傅明泽脸色黑了黑。
要说在乡下结婚安家,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可以搬出知青点,不用再跟那么多人挤在一块儿。
不过,别看农村住得比城市宽敞,但其实人也比城市多,几乎家家都是兄弟姐妹一大串,有的还不分家,几代同堂住在一起,吃个饭凑一凑能坐好几桌。
未必就比知青点清静。
何况再怎么的,他属实也不至于为了方寸安身之地就把自己给卖了。
这边知青们在打嘴架,不远处曹梅则是黑着脸把两个孙子骂了个狗血淋头:“吃吃吃,就知道吃,粮食都没了,还吃个屁!别说吃干饭了,就是稀饭也要吃不上了!一个个的,都是讨债鬼白眼狼!”
十来岁的孩子不过是跟着其他孩子一起说了几句想吃干饭,就被奶奶逮着一顿臭骂,顿时跟被暴雨打过的秧苗似的蔫儿了。
站在一旁的沈玲玲看不过去劝了一句:“三婶,小伟他们这是分粮食高兴,你骂他们做什么。”
说着从挎包里摸出
上一篇:豪门对照组在恋综当咸鱼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