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雾矢翊
看到郁离,她先是叫了一声大姐,然后冷着脸对低头坐在那里的孙芳娘说:“芳娘表姐,你是借不到钱的,阿奶不会借钱给你的,也没人会借这么多钱给你们!”
孙芳娘瘦弱的身子颤了下,抬起一张脸。
当看清楚她的脸,郁金瞳孔微颤,厉声道:“是你爹打的?”
孙芳娘有些想哭,她忍住泪,说道:“我爹他、他不仅欠了赌债,他在县城的相好已经怀了身子,说要给他生一个健康的男娃……他、他要将我卖给赌坊,还要我娘出钱给他的相好养孩子……”
“我呸!”郁金真是气炸了,“孩子都没影呢,谁知道是男是女?还想让大姑出钱养?美得他!”
她生平没见过这么烂的人,真是要气爆了。
不管那相好生的孩子是男是女,都和大姑没关系,又不是大姑生的,凭啥要帮养?
郁金气到极点,一把将孙芳娘扯起来,厉声道:“所以,你现在回来找阿奶借钱,是想帮他还赌债,还是帮他的相好养孩子?”
孙芳娘像个破布娃娃般,完全没反应,由着她扯。
“金娘,我也没办法,他要钱,然后打我娘,打正哥儿……”她压抑着嗓子说,满脸无助,“我娘被打得下不了床,正哥儿也被他打得吐血……”
郁银和郁珠没想到这么严重,姐妹俩吓得脸色发白。
虽然阿奶经常拿藤条打人,可也不会天天都挨打,只要警觉些,不犯到她手里就行。可看孙家,那真是往死里打的。
郁金也被吓住,不过更多的是愤怒。
郁大姑嫁的是隔壁青牙村的孙家。
当年孙家的孙老头是个走街窜巷的货郎,早些年攒了一些家底,日子过得很是滋润。可惜他和婆娘只生了一个儿子,便是现在的孙大田,因为夫妻俩只有一个儿子,不免溺爱了些,孙大田便这么长歪了。
还没成年时,孙大田就成天和村里的一些闲汉鬼混。
这便罢了,他居然还迷上赌博。
孙老头是个明白人,心知赌博害人,如果儿子沾上赌,再多的家产也会被败掉,便想给儿子娶个媳妇来管住他。
在大多数老一辈人心里,觉得儿子娶了媳妇、有孩子后,说不定就会收敛。
男人嘛,等他们成亲生子,担起养家的责任,总会改好的。
孙老头决定给儿子寻摸个厉害的媳妇,好将人管住。
但架不住孙大田不愿意,他想娶个性子软的,不会管他干什么的,便瞧上郁家的大女儿。
郁家重男轻女严重,对女娃并不重视,当时郁家的两个女儿,大女儿性子软弱,被郁老太太拿捏在手里,说得好听点是听父母的话,说得难听点是没主见,在孙大田眼里很适合。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郁家人的皮相大多长得不错,郁家大女儿长得挺好看的。
孙老头没办法,只好给儿子聘娶郁家大女儿。
因为当年郁家要的聘金太多,孙老头几乎搭上大半的家产,心里对这媳妇不怎么喜欢的,奈何人都娶回来,只希望她能规劝儿子,赶紧生个孙子,让儿子别再成天不着家,在外头厮混。
开始时,孙大田确实稀罕了一阵,没往外跑。
只是不过两年,等妻子生下第一个女儿,他就腻味了,开始不着家。
郁大姑是个软弱的,哪里能管得住丈夫,幸好因为孙老头夫妻还在,多少还能管一管他,孙大田也没有太过分。
哪知道没几年,孙老头夫妻便相继离世。
没了父母的管束,妻子又是个软弱没用的,孙大田彻底地不着家,就算回来,也是为了要钱。
郁大姑起初是不愿意给的,孙大田就动手打人,直接抢走。
开始时孙大田还收敛着,以免郁家那边生气。
毕竟郁家供着一个读书人,大家都说郁老大有出息,说不定哪天就考上秀才,孙大田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忌惮郁家。
哪知道郁家压根儿就没反应,更不用说给被打的闺女撑腰什么的。
发现郁家那边并不管出嫁女后,孙大田越来越过分,直到后来,郁大姑三不五时就要被打一次,有时候打得重了,身上都没一块好的皮肉。
可以说,孙芳娘姐弟是在父亲的暴力中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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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金听到这些,气得浑身发抖,不过很快她就忍耐下来。
发怒是最没意义的事,解决不了问题,唯有冷静下来,努力寻找解决之法。
她冷静地说:“芳娘表姐,五十两太多了,没人会借给你们的。”
孙芳娘今年已经十六岁,比郁金大两岁。
不过她仍未说亲。
她继承郁大姑年轻时的好样貌,也是个标致的姑娘,可惜摊上那么一个赌鬼爹,没哪家敢上门去说亲,以免被孙大田这没脸没皮的赌鬼缠上。
曾经便有人家相中孙芳娘,刚请媒人上门,正好遇到孙大田回来。
孙大田问清楚来说亲的人家后,就直接上门要聘金,吓得人家赶紧关紧门户,歇了娶孙芳娘的心思。
其他人家听说这事后,哪里还敢娶孙芳娘。
孙芳娘脸色苍白,无力地说:“我知道……”
她知道的,可是她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想过来求外祖家借一些银子。
她知道家里真的没银子了,连一文也拿不出来,可是她爹不相信,就是觉得他们还藏了银子,不给就打他们。
郁金看她凄惨的脸,终究还是于心不忍,“芳娘姐,这事你别管了。”
“可是不管的话,我娘和正哥儿怎么办?”孙芳娘红着眼睛,“他们会被他打死的。”
郁金气道:“那你们就打死……”
她猛地闭上嘴,牙关紧咬,不让自己说出太凶戾的话。
曾经她想过,如果她是孙芳娘,摊上这样的爹,她宁愿和他同归于尽,也不要再忍。
当然,她自己这么想,不代表别人会这么想。
在世人眼里,父母再不是,作子女的也不能不孝。像她这种弑亲想法是大逆不道,一旦被人知到,只怕会引来千夫所指。
郁珠突然握着拳头说:“芳娘表姐,他打你们,你们就打回去啊!”
如果是以往,她绝对不会这么说。
自从看到郁离几次三番动手后,她便觉得,对上那些不讲道理的坏人,那就打回去,不能忍让,就算是亲人,这么过分也不行。
“珠儿说得对。”郁银小声地附和,“你们不能总是挨打呀。”
明明就可以打回去的嘛。
要不然,一直这么被欺负,甚至都要将芳娘表姐卖给赌坊抵债,这哪里能行?
孙芳娘仍是摇头,眼里露出恐惧之色,“我们打不过他的……”
在她心里,孙大田这爹太可怕了,一脸横肉,人高马大,拳头砸下来,就能将人打死。
她实在怕极了,家里没哪个不怕他的。
这时,郁离开口:“你想打他吗?我可以帮你。”
孙芳娘愣了下,转头看她,张了张嘴,“离娘……”
郁离认真地看她,“说!”
孙芳娘咬了咬嘴唇,然后用力地点头:“我想!”
她太想了!
没人生来就是应该挨打不反抗的,只是反抗不了,没法反抗,渐渐地便开始逆来顺受。
她太害怕了,也太弱了。
每次挨打,只能护着头,努力避开砸下来的拳头和巴掌,用尽全力地保护自己。
可是她还是好疼啊,也好害怕。
更让她害怕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他们就要被那男人打死。
她娘,她弟弟,还有她,都会被那男人打死的吧?
郁离走到她面前,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行,这次我帮你。”
孙芳娘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她很瘦弱,身子单薄,只比以前的郁家二房的姐妹好一点,因为孙大田不是时时都待在家里的,那时候他们只要努力一些,还是能吃上饭。
郁金姐妹几个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们。
“太好啦!”郁珠高兴地说,“芳娘表姐,有大姐帮你呢,大姐会打坏人的,你不要怕!”
在她心里,孙大田不是什么姑父,而是会打孙芳娘他们的坏人。
郁金和郁银对此也是深信不疑。
她们信任郁离,觉得没有她做不到的事,她说帮孙芳娘,在她们看来,孙芳娘很快就能脱离苦海。
郁离又问道:“孙大田在不在家?”
刚才她将原主的记忆又翻了翻,对郁大姑家的情况有些了解。
简而言之,那孙大田就是个人渣败类,家暴男,对妻子儿女没有丝毫的温情,拳打脚踢是常事。对了,他还是个很典型的大男人,对传宗接待十分看重,一直想要生个健康的儿子。
郁大姑嫁给他后,生了一儿两女。
长女孙苹娘在十岁时被拐卖了,如果孙苹娘还在,现在应该已经二十岁;次女是孙芳娘,今年十六岁;还有一个小儿子孙正,今年十三岁,是个跛腿的。
孙正的腿会跛,其实也是孙大田造的孽。
在孙正三岁时,孙大田喝醉酒暴打妻女,孙正被孙大田用凳子砸到腿,便落下跛腿的毛病。
孙大田害得唯一的儿子跛腿后,觉得这儿子丢脸,不想要个跛腿的儿子。
后来他一心想再生个健全的孩子,在县城找了个相好,拿钱去养她。是以他对孙正丝毫不在意,动辄打骂。
郁离从记忆里得知这些事后,在她心里,孙大田已经被她判死刑。
原主和孙芳娘其实不算熟,主要是两个姑姑只有每年过年时回来走亲戚,其他时候都不会回娘家,她们和两个姑家的表姐妹们自然也不熟悉,更不用说两家的姑娘都过得这么惨,凑到一起比惨吗?
不过再不熟,平时也是有往来的。
其实两个姑姑对二房的姑娘还是挺好的,大概是看到郁离她们,就想到当年的自己,是以过年见面时,她们还会偷偷给二房的姑娘压岁钱,就算只有一两个铜板也是份心意。
孙芳娘的年纪和郁离、郁金相近,彼此凑到一起时也能说上几句话。
小时候,郁离年纪不大,尚不需要干这么多活时,也带着这表妹一起玩过,当时她们的感情还是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