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雾矢翊
大壮赶紧道:“不用不用,我回家吃就好,家里也做好饭。”
周氏每次托他办事,都会给报酬,并不是让他白干,哪里好去人家家里蹭饭。
这年头谁家都不容易,傅家就算小有积蓄,可养着这么一个吞金兽,药不停地吃,只怕钱也不剩多少了。
其他人不知,大壮家里多少是知道一些的,也有些为傅家担心。
送走大壮,周氏拿着药去灶房。
很快,灶房就弥漫着浓郁的药味儿。
郁离端着药进房,就着从窗口倾泄而入的夕阳余辉,看到床上苍白脆弱的男人,白衣墨发,眉目清隽雅致,气质琉璃清越,像一件易碎品。
听到动静,他睁开眼,神色有片刻的惺忪,很快就清醒过来。
“宵哥儿,喝药了。”郁离说道。
看到那碗黑漆漆的药,她脸上露出几分同情之色。
在郁离看来,这世界的药汁,就和末世里那些变异的食物一样,味道非常古怪,反正她是不爱吃的。
傅闻宵居然将药当饭一样吃,每天还要喝三碗,怪可怜的。
傅闻宵面不改色地接过药碗,一口饮尽,然后接过她递来的清水漱口,抬眸就见她一脸敬佩。
她脸上的表情实在很好懂。
郁离忍不住问:“那个,不难喝吗?”
光是闻那味道就受不了,她曾经好奇地尝过药渣的味道,也证实那味道有多难吃,和末世的营养剂、压缩粮有得一比。
也不知道里面添了啥东西。
“还好。”傅闻宵道。
他的云淡风清让郁离越发敬佩,暗忖他虽然是个病秧子,但这心性确实不俗,纵使在病中,仍是能泰然处之,没有那些久病之人古怪的脾气。
郁金曾经向她问过他的病情,担心大姐夫哪天没了,她姐要当寡妇。
郁金还和她说,以前村里有一个老头长年卧病在床,脾气变得十分古怪,还爱打人骂人,他的子女们都不爱去伺候,却因为孝道不能搁开,只能忍着,直到老头去世,子女们不仅没有伤心,反而松口气。
相比之下,傅闻宵的脾气真的很好,人也挺好的。
他也是久病在床,却从来没有迁怒于人,喝药也爽快,还会体谅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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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傅闻宵的身体终于好了许多,白天时甚至还能坐在窗前看会儿书。
屋子的箱笼里有不少书,都是傅闻宵的书,基于礼貌,郁离一直没去翻过。
这是她第一次见他翻书,还有些稀奇,尔后想起,听说他是个读书人,只是身体不好,没有去参加科举。
大庆朝的科举制度非常完善,允许商户之子参加科举。
这年头的读书人也多,就像郁家,明明是庄户人家,就有三个读书人,只是这三个读书人目前都没有功名在身。
郁离好奇这个世界的字是什么样的,探头看了一眼,发现上面的字居然是繁体字,她还是能看懂一些的。
因她认真地辩认上面的字,停顿得久了一些,引来傅闻宵的侧目。
他问道:“你识字?”
郁离:“……不识。”
原主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农家女,虽然家里有三个读书人,但郁家没想过让女娃认字,郁老大也不会去教女娃们认字。
毕竟连三房的几个男丁他都没想过去教,只有大房的所有男孩都识字,由此可见郁老大的私心。
傅闻宵又问:“你想识字吗?”
“可以吗?”
郁离当然想识字,就算是在末世后出生的人,也都是识字的,不识字连任务消息都看不懂,这怎么行?在她看来,不管在哪个世界,武力值重要,识字也是必要的。
“自是可以,你若是想识字,我可以教你。”
傅闻宵对此很淡定,似乎她想识字是很正常的事,不会像郁家人那样,觉得女娃识字没用,连教都不想教她们。
就算是大房的郁琴,有个秀才之女的娘,三个读书人的父兄,也只是略识几个字,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写,多的就没了。
郁离对识字很积极,也不必去找书,指着他手里的那本书上的几个她不太确认的字,问这是什么字。
傅闻宵看她一眼,将它们一一读出来。
一个读,一个认,很快郁离就将那些自己不确定的字都认了一遍,记在心里。
正常人认字,都是从最简单的开始,不会像她这样,专挑一些难的,让人一边读她一边认。
哪有人这样跳着字问的。
连假装都不会。
傅闻宵神色淡然,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要她问,他就读给她听。
在确认她记下不懂的字后,他慢悠悠地翻页,继续让她认,他来读。
他的声音清雅,有着成年男子特有的低沉醇厚,不疾不徐地读来,让人渐渐地沉迷,耳膜都酥了几分。
郁离觉得这声音真好听,佐着这样的声音,她认起字来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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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经过时,听到房里传出来的声音,不禁抿嘴笑起来。
郁离嫁过来快一个月,只是因为宵哥儿的身体不好,两人虽躺在一张床上,却无夫妻之实。
周氏知道这是正常的,多少还是有些遗憾,觉得两人根本不像是夫妻,也担心郁离的福气没办法让傅闻宵逢凶化吉。
如今听到里面的动静,知道傅闻宵在教郁离识字,她心里是高兴的。
她很清楚傅闻宵的性子,看着斯文雅正,实则防备心极重,让他接受一个人很难,更不用说这个半途被塞过来的冲喜的妻子。他的责任心让他不至于否定这桩婚事,但要让他打从心里将人当妻子看待,还需要一些时间。
这会儿他愿意教郁离认字,证明他正在尝试着接受这个妻子。
假以时日,待他们的感情好一些,届时圆了房,便是真正的夫妻了。
有离娘在,他不会太过孤单,生病时有个人陪着,让他不至于活得太苦,或许以后都会好的。
周氏心里高兴,同时拘着两个孩子,让他们不要去打扰叔叔和婶婶。
“是小叔叔身体又不好了吗?”傅燕回拧着小眉头问。
傅燕笙扁着嘴,担心得不行。
小叔叔若是生病,阿奶就会拘着他们,不让他们去看小叔叔,除了担心打扰到小叔叔歇息外,也因为他们年纪小,怕将病气过给他们。
周氏笑道:“不是,是你叔叔正在教小婶婶识字。”
“我也想识字。”傅燕回说,“小叔叔上次教我的字我都会了,我还没写给小叔叔看呢。”
傅燕笙抿着小嘴笑,声音乖巧软糯,“我也想写给小叔叔看。”
周氏将两个孩子拢到怀里,一手一个摸了摸,笑道:“嗯,等晚些你们再过去。”然后牵着他们去做饭,“等会儿给你们烤地瓜吃。”
傅燕笙笑着露出一口小米牙,“也给小婶婶烤三个,她爱吃。”
“好好好,给离娘烤三个。”
地瓜烤好后,兄妹俩手牵着手过来,在门口探头,问道:“小婶婶,吃烤地瓜吗?”
郁离双眼一亮,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和傅闻宵识字。
“吃!”
在食物面前,所有的事都要退一射之地。
郁离没忘记教自己认字的好心人,扭头问道:“宵哥儿,你要吃吗?”
傅闻宵摇头,“你们吃罢。”
见他不吃,她也没勉强,只是心里颇为同情,觉得他是因为生病没胃口,错失了好多好吃的东西,怪可怜的。
傅闻宵看她和两个孩子快乐地坐在门前的小凳子吃烤地瓜,三个人吃得津津有味,表情都差不多,低头看到手边的书,哂然一笑。
大胆、单纯又容易满足,偶尔像个小孩子,夜里的杀机仿佛只是一个错觉。
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环境,能养成这般奇怪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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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周氏看着罐子里剩下的铜板,不禁幽幽叹了口气。
吃饭时,看到她脸上的愁容,郁离有些奇怪。
她虽不通人情世故,看人脸色还是会的,以为她遇到什么麻烦,问道:“娘,怎么了?”
周氏欲言又止,想到郁离嫁过来,是傅家的媳妇,有些事情也不必瞒着她。
“最近家里的开销大,银钱都花得差不多,还有粮食也快没了……”
原本家里的粮食是可以吃到秋粮收割的,届时租他们家田地的人家会送一批粮食过来抵租子,他们家便不用买粮吃。
然而郁离嫁过来后,傅家的粮食消耗的速度太快了,支撑不到秋粮。
周氏当然不会因为郁离吃得多而责怪她,在她心里,郁离已经是傅家妇,让她吃饱是应该的,总不能因为她吃得多,就嫌弃她吧?
郁离呆呆地看她,好半晌终于消化完她的话。
她尝试着理解,“娘,咱们家的粮食没了?”
这是个大问题!
她很严肃地想着,其他的可以不计较,但饿肚子这事是绝对不行的。
“对。”周氏点头,“原本家里还有些积蓄,只是你和宵哥儿成亲花了一些,再加上宵哥儿要吃药,他的药不能断……”
傅闻宵一直在吃药,一副药的银钱不少。
傅家有多少钱外人并不知晓,只有周氏清楚,他们家的钱其实也没多少,傅闻宵要吃药,这钱根本不经花。
见郁离呆呆的,周氏不欲她太过操心,安慰道:“离娘放心,我最近绣了一些帕子和荷包,等将它们卖出去,就能买粮了。”
她是不担心他们家没粮食吃的,就是怕没钱给傅闻宵买药。
傅闻宵的药不能断,要是这药一断,他的身体又要出事。
郁离却记挂着这事,回房时也是一脸严肃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