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怡米
崔济忍不住问道:“第四件事是?”
青年目光飘忽了下,忽然不那么?松弛了,他自顾自倒了一碗酒,仰头饮下,喃喃轻语:“娶最爱的人。”
黎昭没抬头,默默夹菜。
重生以来,她?几乎滴酒不沾,怕自己醉了,不清醒。
黎杳滴溜溜转动乌黑的瞳,视线在嫡姐和齐容与之间来回流转,假借酒劲儿忽然问道:“小九爷觉着,我姐姐如何?”
话落,齐容与一怔,黎昭立即看向口无遮拦的妹妹,拧起两道黛眉。
“童言无忌。”
黎杳撇嘴,“我都及笄了,还童言无忌呢!”
蓦地,一道低沉含笑的声音传进酒铺,一袭青衫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么?喜欢做媒,朕先?为你做媒如何?”
黎杳猛地站起,再没了优哉游哉的惬意?,使?劲儿摇头,“多谢陛下美意?,臣女还小呢!”
万一将她?指婚给?一个丑八怪,她?不得哭晕。
“这会儿又年纪小了?”萧承走进铺子,按住欲要起身行?礼的崔济和齐容与,随意?坐在黎昭的长椅上,“姑且当你童言无忌吧。”
黎昭起身,坐到了黎杳那边。
没去管自己的到来,给?众人带来的压抑,萧承为自己满上酒,对着齐容与举起酒碗,“好一个大四喜,最快的马、最烈的酒、最猛的架、最爱的人。”
齐容与坦然受之,来者不拒,萧承喝几碗,他奉陪几碗。
洒落肆意?的样子,映入崔济的眼中。书生默默收起酒盏,也给?自己换了酒碗。
齐容与朝他笑了笑,内双的眼眸因酒水沁润得更为澄澈,“陛下都来了,还不把铺子里最好的酒水端上来。”
崔济露出不解,“小九爷怎知店里还有更好的酒?”
齐容与单手托腮,以一根手指在桌上转动空碗,“没点识酒的本事,怎么?寻觅最烈的酒?”
崔济立即去取。
崔家哥嫂头一次接待身份不明却看起来非富即贵的一群人,拿出了看家本事,炒了几道拿手好菜。
看着崔家嫂子两手各端一盘满登登的大盘菜,黎昭帮忙去接,被盘子烫了手指。
崔家嫂子赔礼道:“我们?皮糙肉厚不怕烫,姑娘不同,细皮嫩肉的。”
“无妨的。”黎昭没在意?,继续帮忙端盘子,却被一旁的萧承截了胡。
在几人或是惊讶或含深意?的目光下,从未端过茶、递过水的帝王,将饭菜摆桌。
当饭菜摆满桌,辣香四溢,长公?主失笑道:“我弟弟胃不好,麻烦再上几道清淡的小菜。”
“好嘞。”
“不必了。”萧承淡笑拒绝,在崔济端着酒回来后,开始动筷,像是突然转换了口味,变得喜辣。
长公?主叹在心里,天子政务不忙时,整个人都轻松了,就不知是刻意?伪装的,还是真的轻松。
萧承由崔济倒酒,与崔济、齐容与一一碰杯,一口饮尽。
酒水又辣又烈。
一桌六人,只?有黎昭滴酒未沾。
随着夜色愈沉,长公?主和崔济酩酊大醉,萧承和齐容与还在对饮,快要喝空酒铺的镇店之宝。
黎杳扯了扯黎昭的衣袖,掩手小声道:“我咋觉着,陛下和小九爷在较劲拼酒啊?”
“你感?觉错了。”
“啊,有吗?”黎杳抱着一个空酒坛,歪头靠在黎昭肩头,自打?绝处逢生,她?有点喜欢这个嫡姐了。
喝到深夜,萧承单手支颐,闭目醒酒。
齐容与双手交叠在桌沿,下巴抵在手背上,盯着桌对面的黎昭,想要喃喃她?的名字。
黎昭看向他,轻声提醒:“你醉了。”
坐在两人之间的萧承转眸,瞥了一眼坐没坐相的青年,轻笑亦轻哂,“酒量不行?。”
齐容与干脆趴在桌上,笑耸了双肩,“与陛下喝酒,喝的是人情世故。”
“意?思是,你故意?输给?朕?”
“陛下觉得是就是吧。”
醉话当不得真,计较会失去风度。在酒量上,孰高孰低?在话语上,谁真谁假?已难以辨别。
风清月朗夜,独自清醒的黎昭推开酒铺的小窗,抬头望苍穹,忽略了背后来自萧承的视线。
可她?不知道的是,还有一道视线凝睇着她?,来自齐容与。
第27章
回府的马车上, 黎杳想起说媒一事,心有?余悸,“幸好陛下只是?在吓唬人, 我可不?想被赐婚,要嫁就嫁真正?爱我的人。”
坐在对面的黎昭趴在窗前, 呢喃道:“不?是?嫁给爱你的人, 就无后?顾之忧了,而是?该嫁给一个本就很好的人。”
黎杳认真咀嚼她的话?, 疑惑问?道:“黎昭,你以前又任性又幼稚,怎么一夜之间长大了?”
“没大没小, 叫姐姐。”
黎杳眉眼弯弯, 凑到黎昭身?边,挽住她的手臂,“姐姐,我现在有?点喜欢你了。”
年少的情谊就是?这样, 没有?弯弯绕绕,喜欢就是?喜欢, 厌恶就是?厌恶, 简单纯粹, 直截了当。
翌日,黎昭来?到佟氏屋里, 来?履行上次的承诺,“婶子恢复得差不?多了,可要出府透透气?”
昨夜被黎凌宕哄得开怀, 佟氏今日逢人就笑。昨夜与丈夫深谈,他们夫妻一致认为, 想要在侯府好吃好喝,就不?能与府中唯一的嫡系交恶。
黎昭占了天时?地利人和,与她斗气,于他们一家四口没好处。
佟氏捂住肚子,牢记丈夫的话?,不?是?娘俩,是?娘仨,加上丈夫,就是?一家四口。
“看?今儿风和日丽,合该出府透口气儿,昭昭若是?不?嫌婶子无趣,咱们就结伴出去转转。”
“怎会?嫌婶子呢。”
黎昭通过铜镜,看?佟氏低头抚摸肚子,眸光渐冷。黎凌宕前世屠尽侯府满门,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会?遭反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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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借机修复黎蓓和黎昭的感情,佟氏还拉上了黎蓓一起出行。
黎蓓因为黎杳被劫持的事,心有?余悸,不?敢出门见人,听过母亲的劝说,才畏手畏脚地钻进马车,缩成一团,可怜兮兮的。
黎昭瞥一眼,有?些人生了一双无辜的鹿眼,心肝却比谁都黑。
马车驶出府邸,朝附近的街市而去。
一路上,佟氏都笑吟吟筹划着要给即将出生的儿子买些什么物?件,听得黎蓓冷下脸。
对这个未出生的弟弟怀了一丝醋意。
佟氏略过女儿,看?向黎昭,“昭昭,咱们要去的街市上,可有?售卖尚品蚕丝的?”
“自然有?。”
“咱们去看?看?,婶子也好事先?缝制些尿布。”
黎蓓不?解地问?:“府中有?婆子,母亲何必亲力亲为?坐月子要静养才是?。”
“婆子的女红哪有?为娘好啊。”佟氏抚着肚子,想要把最好的都留给儿子。
马车抵达人流攒动的闹市,因着今日朝廷休沐,车辆堵塞难行,三人不?得不?选择弃车徒步。
陪着一对母女挑挑选选,转瞬到了晌午。
黎昭对着收获满满的母女二人提议道:“你们难得出来?一趟,咱们下馆子换换口味。”
黎蓓隐约觉得嫡姐今日有?些不?同,变得和善许多,她笑着点头,第一个附和。
佟氏没什么胃口,但也没扫兴,提议吃些好的,“咱们别去那些犄角旮旯的小脏店,婶子可不?想吃坏肚子,亏待了你们弟弟。”
黎昭指向不?远处一家门脸气派的三层酒楼,“这家店的老板是?位女贾商,左右逢源,招揽的厨子都是?名?厨。”
“抛头露面的女贾商多半不?是?自己左右逢源,背后?或有?金主。”士农工商,佟氏一副世家女的姿态,摆明了瞧不?上贾商,“不?过去尝尝味道也无妨,背后?金主是?谁,跟咱们又没有?关系。”
黎昭吩咐车夫将母女购置的物?件全部装车,自己带着她们走进酒楼。
跑堂看?三名?女子带着侍从,非富即贵,热情上前,“不 ?好意思几位,客满了。”
生意还真是?火红,黎昭环视一圈,视线落在账台前的锦衣女子身?上,“我们慕名?而来?,可以等一等。”
肤白貌美的女掌柜,闻言未抬头,忙着敲算盘,核对账本,“请客人去角落那边暂坐。”
“好嘞。”
跑堂抬手,示意黎昭三人随他去往客堂的西南角等候空下来?的桌位。
佟氏不?愿久等,可闻到香气,被勾出食欲,来?都来?了,也不?想白跑一趟。她施施然坐在木椅上,百无聊赖,打量起账台的女子,与黎昭小声嘀咕道:“一眼精明,绝不?是?善茬。”
黎昭没接话?,扭头看?向半敞开的窗外,偶尔捕捉到一抹蹒跚身?影,这才想起,这间酒楼坐落在崔家酒铺对面。
酒铺小的可怜,被旁边几家映衬得很不起眼。
再闻飘散在空中的酒气,估摸着店里酒水的供应来自崔家酒铺。
也是?,深巷都藏不住酒香,何况面对面。
这时?,通往二楼的旋梯上走下一个小小男童,四、五岁的样子,身?穿信期绣的小袄,粉雕玉琢,正拉着一个汉子的手,张口清脆,“娘,爹爹要走了!”
话?落,女掌柜迎上前,腰肢如柳,朱钗摇曳。
汉子披斗篷,戴兜帽,遮住大半张脸,只剩光洁的下巴。
外人根本瞧不?出这人的模样。
店里的老主顾边嗑瓜子、边打趣,说汉子不?露脸是?长得丑,配不?上女掌柜。
汉子哼笑一声,也不?反驳,拍拍那人后?脑勺,与女掌柜耳语几句,大步离去。
因着气场太强,无人敢近身?偷窥其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