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怡米
其实?,早在挟先帝以令诸侯的第?一日,他?就?做好了随时被杀的准备。功高盖主的佞臣,哪有几个全身而退的?但他?有牵挂,就?要想着如何活命,既然?陛下会成为明君,他?可以交出兵权,成全陛下,也成全自己,以免发生前世的惨剧。
但交出兵权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要先让陛下在十三将率面前立威,镇得住他?们?才行。
“昭昭,爷爷与你做个约定,一定会带着你们?全身而退,但不能急于一时,要循序渐进,你暂且难耐一段时日,等?爷爷完成手头的事,咱们?自此不问世事,可好?”
老者伸出尾指,等?待孙女?的答复。
黎昭早和齐容与探讨过交出兵权的可能性,都认为要循序渐进。
没有诧异和急躁,她笑着勾住老者的尾指。
“但昭昭想先定亲。”
“这么着急给他?名分啊?”
“嗯。”黎昭点?点?头,“他?比我急。”
黎淙哼笑了声,自己的宝贝疙瘩要喊齐枞那个老匹夫一声公爹,怎么想怎么不爽,不过也有好处,齐枞会降辈分,得喊他?一声......
黎淙笑耸了肩,开始期待那日的到来。
他?揉揉孙女?的脑袋,转身之际疏冷了眉眼,冰寒一片。
既然?选择相信孙女?的前世之说,那就?要清理门户,为前世的自己和庶出一脉报仇。
微风缠络叶子飒飒响动,在幽静的夜中尤为清晰,倏然?,一声闷哼盖过了飒飒声。
黎凌宕倒在血泊中时,手捂脖子,不可置信地看着手握匕首的养父。
庭院只有他?们?一对养父养子,至于佟氏和黎蓓被如何处置,黎凌宕到死都不知晓。
黎淙没有再?向?人提起,只擦拭了匕首,叫人处理了咽气的养子。
哪怕隔了一个生世,也要血债血偿啊。老者颊肉抽搐,流露几分狠辣。
次日,在屠远侯府和懿德伯府心腹们?的双重掩护下,姜渔与黎昭见了一面。
来到侯府的姜夫人刚见到黎昭,就?被少女?吸引了视线,“难怪迷得老九魂不守舍,是女?子见了都觉惊艳的美人。”
黎昭有些羞,要说是媳妇见婆母的羞赧有些夸张,但的确有几分腼腆,只怪对方的目的太直接,第?一次见面就?急着定亲。
“夫人谬赞。”
黎昭的祖母甄氏已故,姜渔没顾虑上一辈的爱恨交织,也不觉得有必要去计较过往,小辈是无辜的。
再?者,姜渔当年错过所爱,被家族逼婚,才浑浑噩噩搭上了身为浪子的齐枞,两人是搭伙过日子,否则这些年早成怨侣了。
与黎昭聊了许久,姜渔要了黎昭的八字,当晚就?带人前往祖庙进行占卜,即纳吉,但她知道自己的小儿子不管与黎昭的八字合与不合,都会坚定娶黎昭,纳吉不过是走个过场。
对于母亲的深明大义,齐容与投桃报李,不吝啬赞美,一再?恭维,听得齐彩薇浑身不自在。
齐彩薇抖抖手臂,“鸡皮疙瘩掉一地了,老九,别太巧言令色。”
齐容与仰躺在屋顶,优哉游哉沉浸在月光中,笑眯一双眼,“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诶,反了你啊。”齐彩薇站在庭院中,单手指向?屋顶,“有本事下来。”
齐容与翘起二?郎腿,没有搭理,大声赞颂着自己娘亲,不过甜中还是有丝苦,自从老侯爷回来,他?都没机会见到黎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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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几日,黎昭的梦境都是静幽安逸的,仿若趴在绵软的云朵上,身体得到舒展。
这一晚,她刚躺进被窝,后窗突然?传来叩叩几声。
少女?蹑手蹑脚走到窗边,隔着窗棂忍笑问道:“何人?”
窗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压着几分音量,“是我。”
少女?没有推开窗子,倚着身子明知故问:“来做什?么?”
“先让我进去。”
“爷爷会发现?的。”
窗外的“不速之客”苦笑,若非几日不见黎昭,相思泛滥,也不会冒险前来。
两人的婚事在两家人的助力下,悄然?提上日程,三书六礼按着计划都比寻常人家缩短了时长?,早在黎淙和姜渔第?一次见面,就?基本敲定了纳彩,这几日又过了问名与纳吉,马上就?要纳征下聘了。
六礼过半,闻所未闻之快。
但黎淙不想男方因此骄傲,规定双方小辈不可私下里见面,也是变相刁难男方,谁让齐容与是齐枞的儿子。
老者自有老者的道理,不容小辈们?置喙。
齐容与苦于见不到黎昭,这才夜闯侯府。
“快让我进去,一会儿要暴露了。”
黎昭支开一条窗缝,看着一袭银衫的青年,故意端着高冷,“我听爷爷的。”
“小姑奶奶,先让我进去。”齐容与单手扒着门框,另一只手递出一个牛皮袋子,“我娘做的芙蓉糕,趁热吃。”
黎昭不能不给准婆母面子,但尚有理智在,“你逼姜夫人做的。”
“没啊。”
“才不信你,姜夫人说过自己不精通厨艺的。”黎昭接过纸袋,放在窗边,还是不放窗外的人进来。
被当面拆穿,齐容与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叹道:“真想你了。”
不害臊啊这人,黎昭面薄,催促他?赶快离开,别等?到被府中暗卫逮到......
其实?已经暴露了,只不过暗卫们?顾及几分人情,没有现?身罢了,毕竟日后还要唤这人一声姑爷。
侯府加强了戒备,黎淙匀出几名贴身暗卫监视府邸周遭,光凭宫里的眼线近些日子都没敢靠近,就?知屠远侯的暗卫个个好身手。
齐容与也是心知肚明,但嘴上不道破,试图博取同情,“昭妹,我快支撑不住了。”
黎昭彻底打开窗子,探身向?下看,“踩得稳当当,怎就?支撑不住了?”
青年无奈,仰头看着眉眼弯弯的少女?,败下阵来,“那让我好好看看你。”
曾经,他?听人说起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甚觉夸张,此刻却深有体会,别说隔三秋,是抓心挠肺。
他?认真凝睇着窗前的少女?,视线流转在她白里透粉的脸蛋上,水质眸光不自觉变得缱绻温柔,似能叫人腻毙其中。
黎昭被他?瞧得不自在,知道不给点?好处,无法轻易将人打发走,便拿起一条半透的绣帕,盖在他?的脸上,又做贼心虚地探身瞧了瞧,才直视绣帕下那张脸,吻了吻他?的额头,柔声道:“好了,快走吧。”
虽是蜻蜓点?水略带敷衍的吻,齐容与还是被吻得心湖荡漾。
他?的昭妹好不容易主动一次,得见好就?收。
“那我走了。”
“嗯,路上小心。”
“昭昭。”
黎昭无奈笑问:“又怎么了?”
齐容与收绣帕入衣襟,温柔不减,但多了一丝郑重,“纳吉后,随我入宫面圣。”
纳吉,即为下聘,定亲算是板上钉钉,到时候,他?会带她一起面对宫里那位,陪她摆脱纠缠。
君不可觊觎臣子妻。
黎昭“嗯”一声,比方才那个“嗯”认真得多。
总要跟过去彻底作别。
真正抵达这个节点?,黎昭心无波澜,能够做到坦然?面对。萧承是她过去的梦魇,齐容与是她当下的救赎。
少女?忽然?倾身,捧起青年的脸,在他?额头又落下一吻,没有敷衍,多了珍视。
齐容与跳下小楼时,回味了下,捂着额头淡笑转身,却因飘飘然?放松了警惕,正面对上一脸严肃的老者。
四目相对,一个讪讪,一个冷哼。
当黎昭听到动静,再?次推开后窗时,就?见一老一少追逐在偌大的后院。老者骂骂咧咧,一脚蹬在齐容与的后腰上。
“小兔崽子,当老子的话是耳旁风啊?还想不想入赘了?”
“想想想。”
齐容与翻上墙头,跨坐其上,朝小楼内的少女?回眸粲笑,又朝老者挥了挥手,随即跃出高墙。
另一边的高墙内,萧承看着一箱子满当当的古木药草,抬抬食指,让人送去屠远侯府。
等?屏退所有人,只剩玳瑁猫相伴,萧承从架格上取出一块千挑万选的木料,想要亲手为黎昭雕刻一支发簪,作为黎昭的生辰礼。
即便黎昭的生辰还有一大段时日。
上次挑选的柿红赤玉钗和竹节碧玉簪都没有送出去,这一次,他?打算亲自雕刻以显示诚意,即便诚意得不到回应,他?仍想做这件事。
这块千挑万选的木料,可遇不可求,是上次送出竹节碧玉簪被拒后,就?开始了物色,直至今日才物色到满意的。
作为生辰礼,应该不寒碜吧。
他?不太确定,以防万一,打算再?备些其他?贵重的礼品。
总有一样?会被相中吧。
他?还是不太确定,锦衣玉食的高门闺秀,更看重的可能是心意。
纠结和不确定如藤木在心中蔓延疯长?,年轻的帝王真真切切品尝到了求而不得的滋味。
抓心挠肺。
这一晚,同样?抓心挠肺的两个男子,一个畅快,一个怅然?,一个憧憬日后,一个纠结过去,他?们?于次日早朝屡次对上视线,也不知在较量什?么。
第50章
傍晚, 黎淙回到侯府,看着昨晚就?摆放在地上的一大箱古木药材,琢磨不出其中猫腻。
被冷遇久了, 忽然?得到帝王眷顾,说不出的不自在。
恰好黎杳前?来?请安, 见祖父绕着红木箱子转圈, 撇撇嘴,“陛下又来?讨好爷爷, 醉翁之意不在酒,其心可诛。”
“‘又来?’是?何意啊?”黎淙朝黎杳招招手,想?要听听她的见解。
黎杳带着偏袒心, 讲述起老者不在皇城这段时日陛下对?黎昭的态度变化, “迟来?的亏欠就?能弥补姐姐这么多年的痴心错付吗?晚了。”
看小丫头一再维护嫡姐,黎淙哼笑了声,甚是?欣慰。他们黎氏人丁少,该互帮互助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