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赏饭罚饿
兵荒马乱了一整天,回到住处天都快亮了。
她还没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办,然?而浑身被热水泡得疲软,就想沉沉地睡一觉。
奚临遂将床铺让给她,自己坐在旁边调息打坐。
师姐大概也是真的累到,几?乎沾着枕头就睡着了,耳边的呼吸声渐次均匀绵长。
他闭目好一会儿,却迟迟静不下心入定,杂念太?多,索性?睁开眼往床上看去。
瑶持心侧着身面向他,绛红的衣衫衬得她脸颊手腕格外皓白,领口松松敞开,恰好能?望见肩颈处殷红的齿印。
此刻印记已然?落成。
奚临不禁偏头认真看了一会儿,心中尤其平安喜乐。
他旋即摸上了自己的脖颈,下意识地摸索了一下,眼里若有所思。
*
瑶持心是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的,没人打搅她,一睁眼神清气爽。
南岳的天光实在太?暗了,师弟外出前又将帘幕拉得严实,是以屋内幽暗得像在晚上,简直一觉酣沉,痛快得不行。
她正坐在床边发呆,沉眠已久的思绪犹在恍惚,只盯着桌上的草编蝴蝶出神,冷不防院外的某人急匆匆进来。
“师姐。”
奚临像是知道她睡醒,推开门站在外面时,整个?人居然?神采飞扬,难得兴致颇高地上前拉住她,“正好午时了,走,我?带你出去。”
“啊?”
她人还在神游天外,就被师弟拽着稀里糊涂地出了小院,“出去?”
“去干什么……”
“你去了就知道。”
昨日来得匆忙未及细看,瑶持心才发现其实雍和神宫的规模不小,亭台院落一个?接着一个?,俨然?是由阵法和精通空间?术法的高手精心布置的。
奚临独居的院子在其中还十分突兀,不是寻常门徒该有的规制,除了房舍、假山池水外,另有一片修炼的场地,大得宛如秘境。
负责巡防和镇守法阵的门徒们看到他经过,都恭恭敬敬地停下,唤一句“公?子”。
而奚临沿途风驰电掣,偶尔应得敷衍,偶尔连半个?眼风也没分向别处,约莫是不太?喜欢他们。
瑶持心看在眼中,悄悄记在心上,感觉师弟在雍和的地位不一般。
莫非这就是“最能?打”的待遇?
说来也在理,比起威逼胁迫,自然?是利诱笼络更能?收买人心,好叫他死心塌地地卖命。
奚临牵着她转瞬就越过了神宫大门的结界。
不远处的明夷拢着两只大袖一脸嫌弃地望向他二人的背影,朝边上的蛊师阴阳怪气:“瞧瞧——”
“他又是出状况又是害我?的计划泡汤,自己倒很开心嘛,跟打了胜仗一样。搞得好像前些天咱们回来不是临阵退兵,是荣光凯旋,大获全胜似的。”
蛊师却注意到瑶持心身着的那?套衣裙,仙门中人必然?不会刻意着南岳的服饰,不用想,定是奚临置办的。
他竟会给女孩子买衣裳,相识百年,这是从未有过的稀罕事,委实令人惊奇。
蛊师感慨完奚临,又感慨他身边的女子:“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明夷捏着扇子直摇头,行将进屋时,目光又在奚临离开的方向复杂地停留了片刻。
不得不承认,以往见他总是心事重重,冷漠稳重,都没想过这小子还能?笑得这么明朗,鲜活得像个?少年。
那?当?下他不免生出几?许怅然?来。
南岳的昼夜温差极大,日中是一天里阳光最盛的时刻,走在外面居然?有点?热。
瑶持心被他带上长街,甫一站定,热烈的人间?烟火气倏地扑面而来,顿时始料未及。
城内鱼龙混杂,人山人海,卖什么的都有,什么身份的人都混在其中。
比荆楚的凡城更具危险性?,却又有荆楚的热闹,比北晋的街巷更繁华,却又有北晋市井的野气。
她款步行于闹市之间?,仰头四顾,竟觉目不暇接。
“这里跟有六大仙门庇护的国都不一样。”
奚临语气轻快地同她介绍,“凡人、邪修、散修一概来者不拒,没那?么多规矩。”
瑶持心从近处正讨价还价的两个?邪祟脸上扫过,新奇地自言自语:“难怪这样热闹……”
“热闹是热闹,但乱也乱,常有争斗。古城的年代很久远了,以前就只叫古城,城主来了之后?才改了名。那?会儿还没有现在这么有秩序,走在街上遇到的不是偷就是抢。”
他脚步熟门熟路,领着她不知拐去哪里,“如今因为忌惮雍和,多少有所收敛。”
无主之地基本是邪修们的天下,这座城也不例外,到处游荡着一看就不好惹的妖魔鬼怪们。
不知是不是瑶持心的错觉,她总觉得每当?师弟出现,这帮人便跟见了鬼一般,忙不迭你推我?攘,连滚带爬地往暗处躲,似乎对他相当?畏惧。
奚临是在一条花香芬芳的巷子口停下脚步的。
他瞥了一眼,随后?满怀期待和鼓励地望着她,“师姐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
瑶持心没反应过来,回过神才意识到两边多是成衣铺与花里胡哨的金银首饰。
她不由一愣,拿不准地开口:“你……要买给我?啊?”
奚临却很干脆:“嗯。”
索性?拉起她直接走进一家铺子。
店老板大约认识他,客客气气地堆着笑脸:“公?子大驾光临,瞧上什么您尽管开口。”
瑶持心尚在打量周遭挂着的各色服饰,奚临只不走心地迅速一扫,吩咐道:“全都包起来。”
第110章 雍和(五)我是跨过三千年醒来的,最……
“……”
大?师姐见他眼睛都不眨地付了钱,发髻上插着的?那根枫叶珠钗顿时尴尬了起来。
不是,这还是兜比脸干净的?师弟吗?
这还是在仙市里拿命换兽角的?师弟吗?
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有钱了!
偏偏面前?的?奚临态度还很理所当然,趁店老板忙着打包,回头朝她问道:“师姐,你的?衣柜呢?”
瑶持心?飞快握着他的?手把人悄悄拉到一旁去?,“你真的?要买啊?全部?”
青年颇感不解。
因?为印象中当初林朔陪她逛街,就是这样的?流程,自己不过依样而为,不知道哪里不对:“怎么了,你不喜欢吗?”
他于?是道,“那边还有几?家。”
“不是啊。”瑶持心?百思不解地盯着他,上下打量,“你哪儿?来的?钱?你有钱么?”
奚临没想到她原来在考虑这个,眉眼间顷刻一笑:“放心?,不偷不抢,是我自己攒的?。”
她大?为震撼:“你攒的??”
这是什么邪祟老巢,还给人开月钱吗?
“我是签的?血契又不是卖身契。”他看出瑶持心?眼里的?将信将疑,不由?轻轻歪头反问,“师姐,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好歹在雍和待了这么些年,我有点积蓄不是很正常?”
不过他从前?几?乎用不上,就一直收存着。
昔日离开得匆忙,钱财一类更是极少贴身携带,只是竟不知这一走便是四?五年。
瑶持心?犹自震惊,她家师弟已?然将收好的?衣饰放进她的?口?袋,没事儿?人一样牵起她,“古城也算远近闻名,你难得来一趟不逛可惜了,我带你到处走走。”
奚临颇有要尽地主之谊的?意思,带着她把这条街从头到尾逛了个遍。
南岳风俗不似荆楚雅致婉约,它张扬得倨傲不羁,用色大?胆,制式也十分独特,哪怕是冬衣,穿着也有恣意灵秀的?韵味。
师姐这张脸就没有撑不起的?衣裳首饰,他好像见她戴什么都好看,穿什么都能让人眼前?一亮,忍不住就全买了。
然而瑶持心?见惯了奚临的?贫穷,一时分外?不自在,活了两百年,头一次花钱花得这么叫她胆战心?惊。
总感觉是在榨干他的?血汗。
奚临正往她颈项后扣上一串朱红的?玉髓链子,瑶持心?不由?压住他的?手,从铜镜前?回身,忧心?忡忡的?,“诶,真的?还要买啊?”
“我是不是破费你挺多了,要不这些就算了。”
作为破费的?那个,奚临却满眼期盼地反劝她,花得心?甘情愿:“买吧。”
“你不用担心?钱的?事,我还出得起,横竖平日里也没地方?使,放着也是放着。”
末了,他又不动声色地慢吞吞道:
“你花林朔的?钱就可以,难道花我的?就不行么?”
瑶持心?:“……”
这话题一搬上来,她便彻底地没再吭声。
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自己哪儿?还敢不收啊,大?醋坛子!
早在当日给她买珠钗时,奚临就想过,有机会一定要让师姐戴上比这更好的?,不止是首饰、衣裳,还有别的?,他所有能满足的?东西。
师弟牵着她的?手从这条街巷走出去?的?时候,瑶持心?就见他不知为何似乎比自己还要高兴,那眼角眉梢里都是明媚的?颜色,唇边的?弧度柔软得不行,像是在炫耀,又像是在弥补什么。
看着看着,无端就有些被?这份情绪感染到。
或许是由?于?他现身的?缘故,小巷中不少人影好奇地探头朝此处张望,压着嗓音窃窃私语。
“那不是,雍和的?那位吗?”
“他多久回来的?,居然还带了个姑娘在身边。”
“这姑娘谁啊?他把整条街的?货都快搬空了……”
……
大?师姐余光瞥到,朝街边的?路人们轻倩地一眨眼,自己则先小跑两步,挑衅且得意地贴上奚临的?臂膀。
看得出他意兴盎然,余下的?行程瑶持心?便十分配合地,任由?他领着自己长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