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蚨散人
除了左今也脚下那寸许之地,和他倒影中的花旦,所有的一切都在崩裂中陷入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震耳欲聋的轰隆声中,狰狞的裂痕延伸到树林,深渊越来越宽广,如同九幽地狱,下面充斥着黑暗和令人恐惧的未知之物。
彼时,在不断倾斜崩塌的建水城中,鬼货郎带着五只大头鬼不断闪现在城中各处,以扁担击碎墨砚书留下的梦偶。
每个梦偶都如他本人一样,无法分辨真假,可以是他本人,也可以在他念头一动间,将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拉入梦偶制造的小范围梦境中。
墨砚书制造的梦偶数量有限,既然无法分辨,最好的办法就是见一个杀一个。
一连打破了五个梦偶,鬼货郎一脚踩空,崩塌的房屋往下坠落,背后就是看不到底的黑暗深渊,五个大头鬼立刻抱在一起,出现在鬼货郎脚下让其借力跃起。
第六个墨砚书被鬼货郎一扁担打碎,大量书稿风中飞荡,上面写满了暗红色的字。
鬼货郎心中一凛,情势危急之下也没看清具体内容,只捕捉到几个关键字。
云州,仇恨,咒杀……
又一个墨砚书出现在更远的地方,甩开手中折扇,对着鬼货郎笑,引他朝着建水城另一边跑去,距离左今也所在的位置越来越远。
树林中,大地开裂,树木东倒西歪,桑雀站在原地移动不了分毫,但是那些树木倒伏时却能刚刚好避开她,乔灵惊恐地看着这一切,心中充满无力感。
她只是个大夫,能救死,却无法救难!
“现在走还来得及,我们只能听天由命了!”
乔灵对云州那些人大喊着,手不停在药箱里翻找,试图找到可以解救桑雀的东西,未曾留意到云州那些人全都双眼血红,饱含着仇恨,瞪视远处的左今也。
承歌和星竹也不受控制地想起被左今也下令抓走的蛊师,还有被左今也下令残害的五灵圣女,以及这些年来,大玄和镇邪司对云州的不断蚕食。
那些被焚毁的山寨,被割掉脑袋的尸体,被奴役的云州女子,一幕幕全都在云州众人脑中闪过,挑动着他们的愤怒和仇恨。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大玄丞相,左今也!
先前那个身穿彩衣的老妪站出来,拐杖砸地,高声喝道,“诸位,我等既违背祖训离开云州,我等就是云州的罪人,再无颜面返乡。既然如此,不如趁此机会,诛杀此贼,为我云州绝此后患!”
“没错,此贼若是成功迈入鬼神境,只怕覆手之间就会灭我云州,不得不除!”
“若能以我等性命换云州百年安稳,值了!”
“诛杀此贼,誓死护卫云州!”
“诛杀此贼!”
群情激奋,势不可挡。
乔灵觉察出异常,却根本无法制止即将发生的一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云州这些蛊师和鬼婆双眼猩红,在老妪的指挥下迅速排布成一个由人组成的祭坛,拿出身上匕首,念着乔灵听不明白的云州古话,调转刀尖,对准了他们各自的心脏。
与此同时,桑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任何可能脱困的办法。
现在的情况别说以她的层级对付不了,就算是乔灵也无可奈何,那么,到底有谁能够帮她解开束缚,阻止左今也和班主的争斗?
巫娘娘?
巫娘娘的根基已经毁了,现在就算她能把巫娘娘请出来,只怕能做的也很有限。
鬼!只有鬼能够对付鬼!
桑雀突然想到什么,随着她的想法逐渐加强,她旁边快要倒伏的大树下,缓缓出现一个神龛。
地鬼的神龛!
第371章 阴兵过境(求月票)
地鬼,水鬼,梦鬼这些都是超越六层却未达到七层的存在,按照鬼货郎的说法,地鬼也是曾经被人所驾驭,尝试突破鬼神境失败之后,遗留在隐界深处的鬼。
有水的地方就有水鬼出没,长期做噩梦的人会吸引梦鬼,在树林中凡是有人有所祈求,也能引来地鬼的神龛。
左今也和班主此刻全都处在即将迈入七层的关卡处,若论实力,地鬼应该不相上下。
当然,桑雀指的是地鬼真身,而不是那些派出来讨债的鬼奴,当初在黑山村,缠着李家寡妇的地鬼就是个鬼奴,不是真身。
就像那些水中尸体全都是水鬼的鬼奴一样,水鬼和地鬼这类鬼的真身都在隐界,不会出现在真实世界,也无法被彻底消灭。
桑雀脸色苍白,勾魂索在迅速吸走她体内的力量,她感觉心脏的跳动已经变得极其缓慢,身体僵冷像死尸一样,再不想办法,她真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顾不得思考太多,桑雀垂在身侧的手腕还能动,她用身上的金属饰物用力划破手,任凭自己的血滴落。
“我以我血做贡品,请你阻止这场进阶仪式,助我脱困,事后……事后一月为期,以我魂魄还愿!”
既然要求地鬼帮忙,那就索性把眼前的问题也一起解决了。
身为巫女的后人,桑雀觉得她对一个鬼来说,最有价值的就是她的魂魄。
至于之后怎么还愿,桑雀另有打算!
话音一落,桑雀后颈一凉,被一只干枯长毛的爪子摸了一把,那股冰凉阴冷的感觉让她毛骨悚然,控制不住地打了个颤。
这一颤之下,桑雀身上的勾魂索略微松动,桑雀赶忙拼尽全力使用瞬移,与此同时,她感觉有只冰凉的小手在她身上拉了下。
桑雀落在远处,双腿僵硬得无法打弯,地面还在持续震动,她转身时差点摔倒。
“木兰!”
乔灵发现她脱困,赶忙过来将她扶住,见她气血亏损,取出一丸药递到她嘴边。
桑雀吞下药,惊愕地看到勾魂索将诡新娘锁在原地替代了她,诡新娘没有盖头,锁链跟诡新娘身体接触的地方冒出点点火星,诡新娘痛苦挣扎,身形不断闪烁,试图脱离勾魂索,却无济于事。
阴童出现在桑雀身边,单手举起诡新娘的盖头给桑雀,脑袋偏向一边,不看桑雀。
是阴童刚才阴了诡新娘,故意把诡新娘留在勾魂索里,甚至还抢走盖头,意图拿盖头让桑雀不要怪她。
阴童确实比较聪明,如果诡新娘没有被留下,恐怕勾魂索又会朝她冲过来。
也幸好阴童跟她之间的契约很严格,不然就阴童这个性子,留在身边真的很危险。
诡新娘是收不回来了,在诡新娘被勾魂索消耗光之前,勾魂索不会再攻击她。
“他们在做什么?”桑雀留意到不远处那群云州的人,全都状态诡异。
乔灵发现桑雀后颈上有地鬼留下的青黑印记,心中一凛,皱眉道,“他们想要献祭他们所有人的灵魂,咒杀左今也。”
桑雀眉头蹙起,心情有点复杂。
她目前还不了解左今也,只看他过去做的事情,他进阶到鬼神境,对整个诡王朝来说,可能是弊大于利,将来甚至会威胁到现代。
尽管心里矛盾纠结,但是桑雀还是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运,她无力干涉。
大地不断塌陷,深渊已经扩大到他们所在的树林,云州那群蛊师和鬼婆全都盘坐在倒伏的树木间,面对着战场中央,四百多人脸上写满决绝。
为首的老妪举起双手,声音颤抖却又充满力量地喊道:“吾以血为契,以魂为咒,咒左氏恶贼,大玄此代丞相永坠地狱之渊,受烈火焚身之苦,遭寒冰刺骨之痛,恶鬼噬咬,永不得脱!”
众人齐声附和,声音如雷鸣般在夜空中回荡。
他们开始低声吟唱古老的咒语,每一个音符都凝聚着他们的生命之力,奇异的黑暗出现在人群中,吞噬一切光亮,令人窒息。
所有人紧盯着左今也的方向,将对准自己胸口的匕首缓慢地刺进心脏,让疼痛和濒临死亡的绝望组成世间最恶毒的血咒。
承歌和星竹也在人群中,但是领头的老妪突然伸手抓住了承歌的手腕,一拐杖打飞星竹手中匕首。
老妪眼含着希冀的目光,扫了眼桑雀,“你和星竹留下,务必要迎五灵圣女返乡!”
承歌浑身颤抖着,望着生命被诅咒逐渐吞噬的众人,眼中含泪,郑重点头。
噗嗤!
利刃穿透心脏的声音此起彼伏,响彻林间,弥漫在众人之间的黑暗阴影蓦地染上一片血色,如同一片蚊蝇,迅速朝着战场中央的左今也冲去。
地陷还在继续,丘万钧已经不知道逃去了哪里。
黑白无常在左今也脚下那片血池倒影中不断诛杀靠近的恶鬼,左今也和班主互为倒影,两人身上的特征不断交换。
时而班主的戏服变作官服,时而左今也的脸上出现花旦油彩,两人的力量暗中争斗,不相上下。
忽然,那片由云州几百人所化的血咒狠狠撞进左今也体内,他浑身一颤,身上暗红色的官服迅速从衣摆下方转变为华丽的戏服,脸上的油彩也迅速弥漫,原本端正的五官变得阴柔,垂在身侧的手颤抖着抬起,慢慢掐出兰花指来。
倒影中的班主发出阵阵怪笑声,占据上风。
但是左今也没有丝毫慌乱,他甚至都没有将黑白无常召回体内来协助他抵抗血咒和班主力量的侵蚀。
左今也慢慢抬起的兰花指扫过腰间一把特殊的刀,那把刀形似匕首,布满锈迹,末端挂着许多铁环,是一把非常古老的祭祀用刀,名叫‘师刀’。
铃铃!
铁环震荡,声音清脆,侵蚀左今也的力量霎那间如见天敌,他的衣服重新变回官服,脸上油彩退尽,血咒虽然还像跗骨之蛆一样,但是在铁环震动中,咒鬼不敢出没,血咒无伤。
反倒是班主所驾驭的花旦,如遭雷击,一下从班主身上脱出,黑白无常见状一拥而上,围攻花旦。
远在树林中的桑雀原本正打算跟乔灵和承歌他们一起离开,突然听到铁环震响声,她右手掌心一片滚烫,山鬼钱不受控制地浮现,隐隐震荡,竟与那把师刀产生了共鸣。
桑雀蓦地想起,当初她刚到黑山村的时候,严道子跟她讲驭鬼之法时就提到过,当朝丞相手里有一件能够绝对压制恶鬼的器物。
莫非就是这把师刀?
这时,天地间风云骤变,一股阴森的气息如潮水般汹涌而来,桑雀听到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仿佛来自幽冥地府的催命鼓点。
战场四方,突然出现大片鬼影,他们身着残破的战甲,手持锈迹斑斑的兵器,空洞的眼神中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这是……阴兵过境!”乔灵震惊出声。
承歌听过阴兵过境,立刻本能地低下头不去注视,连一旁星竹的脑袋也压下去。
阴兵过境大多数时候只在中元节前后出现,家中长辈教导,若遇阴兵过境,立刻低头跪拜,祈求鬼神相助,不要被抓壮丁。
桑雀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阵仗,她发现这些阴兵身上的甲胄制式很乱,包含华夏各个朝代的战甲样式。
后颈又是一凉,桑雀明白了,这是地鬼为了完成她的祈求请来的,她刚才还以为地鬼的能耐就只能助她从勾魂索中逃出来,对左今也和班主的争斗无能为力。
原来地鬼是去‘搬救兵’了!
战场中央刚刚扳回一局的左今也看到众多阴兵,面色凝重。
阴兵步步逼近,脚底黑雾滚滚,无惧周围深渊,仿佛一群饥饿的狼群,围住了孤立无援的猎物。
随着阴兵的靠近,空气中弥漫着腐臭与死亡的气味,他们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声,挥舞着兵器,向左今也扑去。
不过几个呼吸间,左今也就被众多阴兵吞没其中,叫桑雀他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如何。
土石滚落,尘埃漫天,深渊还在不断扩大,树木被连根拔起,一切都在这恐怖的力量面前显得十分脆弱。
桑雀毫不犹豫地用最后的力量催动艮卦,开启一道生门,正准备离开时,桑雀忽然发现阴童不见了。
她仔细感应,惊愕地发现阴童正穿行在那群阴兵之中,朝着白无常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