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豆红汤
邬常安想着今儿就要?走了,他把檐下?挂的所?剩不?多的五串苞谷都取下?来,拿着杆子赶走鹅群,再把苞谷坨扔地上用脚搓一搓,把鹅喂了。一个月不?见,鹅长得有老母鸡大了,毛也?早换成白?羽,长势喜人,可惜被蛇糟蹋了一只。
陶椿捋着头发出来,问:“看见邬菜花了吗?”
“没有,估计出门孵蛋了。”蛇孵蛋都是把蛇蛋下?在向阳的地方,或是土堆或是草丛里,可以直接晒太阳。邬菜花每年生蛋都不?在家,它会寻个少有人涉足的地方。
“你去陈雪家里一趟,让她把住在陵户家里的孩子都聚起来,送到外院去。”陶椿说,“再顺带让她传话,待会儿锣响了,大家伙儿带上盐罐子来装盐,带大罐子。”
“好。”邬常安没进门,直接离开。
“等等。”陶椿追出去,继续说:“你让她这?两天搬回?前婆家住,盯好她前婆婆和前小姑子,不?准她们离开家。”
邬常安又应一声?,大步跑了。
陶椿进灶房做饭。
一柱香后,邬常安跑回?来,说:“陈雪昨晚就把三个孩子送到前婆家了,让孩子缠着他们奶奶和姑姑,不?给她们乱走的机会。她听到我带的话,说待会儿就过去盯着。”
“吃饭吧。”陶椿端饭出来,“等崔录事他们走了,我还得去年婶子家里一趟。”
不?等陶椿吃完饭,胡家全和他媳妇先上门了。
“陶陵长,我们打算今儿去山谷制陶,你们是今天跟我们一起同行,还是过几天再过去?”胡二?嫂问。
“我们也?是今儿就过去,不?过是在晌午过后再动?身?。”陶椿说,“你们多等半天,到时候我们一起走。另外我再给胡管事安排个任务,昨儿陵里回?来了十二?个孩子,你去问问,有谁想进山的,这?趟一起带过去。”
胡家全点头,“行,我这?就去问。”
“二?嫂,你回?去一趟,拿上盐罐子,待会儿分发盐。每户二?十斤,拿个大罐子。”陶椿说。
“二?十斤?全是官府发的?以前每季不?都是十斤盐?”胡二?嫂诧异,“朝廷给我们加俸禄了?月银有没有增加?”
“待会儿人到齐了再说。”陶椿说。
胡二?嫂一听这?话心?里一咯噔,这?话音不?对劲啊。
吃完饭,邬常安去洗碗,陶椿出门站在路上观望,陵里有动?静了,嘈杂的说话声?像林子里的鸟叫,高一声?低一声?的。
又过半柱香的功夫,陶椿的视野中?出现一群衣着鲜艳的小子姑娘,才从山外回?来,他们身?上的衣裳都是好料子,穿着也?讲究,浑身?的配色鲜艳却不?扎眼。
外陵的孩子靠近客院,自?然也?认出陶椿了,他们交头接耳地议论她,引得陈雪大声?斥骂。
这?帮稚气未脱的姑娘小子一个个也?是傲气的主,当即就跟陈雪吵起来了。
“滚滚滚,吃我们陵里的东西,睡我们陵里的床榻,我们好好招待你们,你们却像得疯病的疯狗一样不?知好,还骂起我们陵长来了。”陈雪气得
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滚,都滚。”
“果真是有什么样的陵长就有什么样的陵户。”一个尖脸小子嗤道。
“对对对,我们全陵恶人。”陈雪懒得再跟这?一帮毛还没长齐的少男少女计较,她赶鸡似的催:“快走,赶紧滚蛋。”
“走就走,一帮子是非不?明的。”
崔录事和徐录事他们还不?想离开,但耐不?住百来个小陵户已经背好包袱了,他们再磨叽下?去,保不?准这?些气汹汹的小陵户能赶走驮盐的牛和骡子。
吵吵闹闹的一大帮人离开,陵里清净下?来,陶椿敲响铜锣,召集陵里剩余的人开会。
“陶陵长,我跟你说……”陈雪气鼓鼓地走来。
“我晓得你要?说啥,不?重要?,我也?不?关心?。”陶椿打断她的话,说:“你立马去李方青家里,把李玉梅和她娘看住了,尤其是李玉梅,三天内不?准她离家。日后今天的这?些录事官返程,若是路过我们陵,你继续把李玉梅盯紧了。”
“噢,好。”陈雪应一声?,她被催得快走几步,回?过神又拐回来继续说:“我是说我没找到机会跟送俸禄的人谈生意,我们打算在山外做的四十四身?衣裳可怎么办?”
陶椿反应过来,笑着说:“没事,我有办法,你晌午把我交给你的纸和银子都给我送来。”
陈雪应一声?,这?才提脚离开。
翠柳和石慧在家门前晃,昨晚她们公爹把千蕊骂一顿,父女俩吵起来了,她俩才知点音信。从去年冬天开始,学堂里的小陵户们不能再踏出学堂的大门,不?仅如此,还把侯府账房状告陶椿一案拿到课堂上讲,引得这?些小陵户都憎恶陶椿。从昨晚到今早,她们的嘴皮子都要?磨破了,千蕊还是一副不?听不?信的样子,整得她爹不?放她出门,她们妯娌俩也不好意思去陶椿面前说话。
终于?等到陵里的人差不?多到齐了,翠柳和石慧各抱个盐罐子出门,有这?个小姑子在,她们不?仅晓得朝廷今年发不?出俸禄了,还听说陶椿要?献出粉条方子的事。
陶椿拿出名册点名,除了家里的人都在山谷里的四家,余下?的四十一户都有人在场。
“我下?午还要?去山谷里制陶,所?以长话短说,耽误不?了大家多少时间,大伙儿都闭上嘴巴,安静一会儿。”陶椿走上盘蛇的石头,提着嗓门高声?说:“先说个坏消息,山东大涝,河南大旱,两地庄稼绝收,房屋受损,当地的百姓流离失所?。朝廷为赈灾,银钱紧缺,所?以我们今年的俸禄发不?下?来,来年缓过劲再补齐。再说一个好消息,我们在山谷里制出了上万件陶器,已托山陵使安排的开路队放出消息,不?日就有人上门购买陶器,银钱或是粮食都可,这?批钱粮年底发放。”
人群安静,消息一坏一好,他们不?知该忧还是喜。
“银钱虽发不?下?来,但朝廷在盐上有所?补贴,三月到六月这?一季,每户二?十斤盐,大伙儿排队到邬管事那儿分盐。”陶椿继续说。
人群里这?才有窸窣的说话声?,脚步移动?,聚在一起的人排成长队。
“对了,还有一个消息,关于?废除李铁斧和李桂花以及他们三个儿子陵户身?份的决定贴在告示牌上,来龙去脉都有,有兴趣的自?己看。”陶椿又补上一个事。
排队的人精神一震,什么俸禄什么领盐通通被他们抛在脑后,老老少少一窝蜂挤到告示牌前。
胡二?嫂想到告示牌上领养孩子的告示,她急匆匆地让邬常安给她装盐,两瓢盐倒罐子里,她拎起来大步逃离聒噪的人群。
“陶陵长?你这?是要?去哪儿?我还以为你还在你家。”胡二?嫂离开邬家发现陶椿走在她前面,她喊住人。
“我去找你公婆说个事。”陶椿说。
早上这?会儿凉快,年婶子陪老陵长在演武场上走路,老陵长的动?作虽说还吃力,但腿脚连贯多了,不?像一开始才扶着轮椅走路的时候,像是牵线木偶一样。
年婶子听见说话声?,发现是陶椿跟她儿媳妇过来了,她换一块儿干净的布巾递给老头子,让他自?己把脸擦干净,坐轮椅上歇一歇。
“你这?会儿咋有空过来?”年婶子问。
“找你跟我叔说个事。”陶椿快走几步靠近,她平铺直叙地说:“今年天象不?好,山外河南和山东受灾,一地大旱一地大涝,朝廷为赈灾,银钱紧缺,我们今年的俸禄欠发。”
年婶子皱眉“噢”一声?,“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欠发就欠发吧,我们不?等这?笔俸禄吃饭,留给灾民们用。”
“还有一个事,昨儿崔录事和徐录事向我索要?做粉条的方子,想要?献给朝廷,言明用番薯做的粉条比米面更?得用。我心?想也?是,番薯易种,产量高,价贱,做成粉条价钱也?高不?了,百姓多种番薯比稻子麦子更?能填饱肚子,此外番薯渣还能喂猪,养头大肥猪对灾后的百姓又是一笔收入。”陶椿一五一十地交代,她瞥着年婶子和老陵长的神色,接着说:“粉条被崔录事和徐录事他们盯上,等同于?是被太常寺盯上了,偏偏他们还想分毫不?出地拿走方子,丝毫不?给我们尝点甜头。能为赈灾出份力也?是件好事,但不?能就这?么白?白?交出方子,所?以我打算把方子交给山陵使,由他出面献给朝廷。他是统管我们陵户的,他得了好,总得念着我们的情。”
年婶子皱紧眉头,她叹气问:“方子交出去,会不?会影响我们陵里拿粉条换番薯和花生的生意?我们陵里今年可没种番薯,要?是其他陵不?来换,我们今年可没粉条吃。”
“我亲自?去跟山陵使谈,我把方子交给他,让他在朝堂上得好处,他得保证惠陵十九个陵只有我们陵能做粉条。”陶椿说,“成不?成我不?敢担保,但我能担保今年所?有的陵会在我们陵换粉条,我们陵里的陵户今年不?会没粉条吃。”
如此,年婶子没顾虑了。
“……好……细……”轮椅上的老陵长使劲开口憋出两个字,他挥着右手给陶椿比划,他赞同陶椿交出做粉条的方子。
陶椿松口气,她俯下?身?子拄着膝盖看着老陵长,说:“兜兜转转,做粉条的方子还是落在山陵使手上了,我旁的不?担心?,就担心?您生气。”
老陵长摆手。
“你错看你老叔了,我听说寺庙里有割肉喂鹰的和尚,你叔也?是那个德性的人。”年婶子给老头子擦擦嘴角,说:“他这?人贪心?不?重,胸怀不?窄,不?然我可不?会跟他这?么些年。更?何况他原本身?子骨就有毛病,就是没有山陵使,他保不?准哪天一生气就成这?个样子了。也?算有点运道,这?要?是换个人把他气成这?个样子,帝陵的大夫可不?会月月往这?儿跑。”
老陵长点两下?头。
陶椿莞尔一笑。
“拖了这?半年不?是没好处的,咱们公主陵这?半年因为粉条扬名,今年陶器大卖,日后花生油、菜籽油、芝麻油也?都是门长久的生意。”陶椿安慰道。
年婶子点头,“说得也?是。对了,你啥时候去帝陵找山陵使?”
“三天内动?身?,我下?午得去制陶的山谷里走一趟,看看带水管的陶缸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这?是今年很得人喜欢的一个陶器,马虎不?得。”陶椿说。
“你辛苦了。”年婶子感叹。
第196章 进山制陶 东风压倒西风
陶椿从?演武场回去,家门口还坐着几?个老?头,这几?个人不知在争什么,头对着头争得面红耳赤,一看见陶椿,他?们唰地一下站起来。
陶椿抬头往天上看一眼,说:“快晌午了,你们不回去还在这儿做什么?”
“陶陵长?,李铁斧他?家的房子能?不能?分给?我们,我家五间房住了祖孙三代十一个人,我老?闺女没回来的时候,五间房子也勉强够住,两个孙子睡一间,两个孙女睡一间,我和两个儿子带着媳妇各住一间。今年我老?闺女回来了,没有空屋子,还得跟她两个侄女挤一张床。”一个腰身有些佝偻的老?头抢先?开口。
“我家还四代同堂呢,我老?娘都当太奶奶了,我们一大家子还挤在一起。”另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头开口,他?都当爷了,下有年幼的孙子,上有年迈的老?母,他?自觉他?家更需要?分房。
“老?人家就图膝下儿孙多,你把你儿子孙子分出去了,你老?娘乐意?”
“咋不乐意,隔得又不远……”
眼瞅着几?个人又吵起来了,陶椿绕开他?们进院子,让他?们先?吵着。
菜园里的菜能?摘了,陶椿拎筐去菜园摘菜,瓠子能?吃了,葫芦也能?吃了,她把能?吃的瓠子和葫芦摘下来装竹筐里,继续去摘辣椒。
几?个老?头合起来二百多岁了,从
?小在一起长?大,一起念过书一起巡过山,感情颇厚,但为了一座房子争得高一句低一句,这一场争执吵来吵去把他?们气得生出怨气,互不搭理。最?后聚到菜园外面,找陵长?讨个说法。
“你们先?回去,等烧完陶我们再商议分房分户的事?。”陶椿眼下无心讨论?陵里的琐事?,她站直了看向菜园外的几?个老?头,心想要?把分房分户的事?交给?年婶子做主,不仅是李铁斧家,还有胡阿嬷家,这两所房子都能?腾出来分给?陵里人丁多的陵户。
“陶陵长?,你们今天进山啊?还带菜进山吗?我家菜园里的菜又能?吃了,我回去摘一筐送到演武场?”李渠他?爹说。
陶椿点头,“午时末我们就动身进山,你们摘菜的时候抓紧点,别错过时辰了。”
李渠他?爹应一声,脚步匆匆走了,另外几?人见了只能?不情不愿地离开。
邬常安在他?二叔家门前看守在他?家的几?个长?辈走了,他?这才回家。
邬常安到家,陶椿也把菜园里的菜摘完了,她喊他?进来把两个竹筐挑出去。
“二叔让我们在他?家吃饭,我们晌午不用做饭了。”邬常安拿来扁担走进菜园,他?觑着陶椿的脸色,问:“去不去?”
“去啊,不用自己做饭还不好。”陶椿拍拍手上的土,先?一步走出菜园。
邬常安挑起两个沉重的竹筐,两边筐的重量不一样,他?拽着轻的一边奋力维持平衡,脚步变得蹒跚凌乱。
回到院子里,两个菜筐落地,邬常安吐出一口气,他?拄着扁担说:“二叔已经训千蕊了,那丫头钻牛角尖,你过去了不用理她。”
陶椿斜他?一眼,“她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我跟她计较什么,瞧你小心翼翼的。”
“这不是怕你生气嘛。”邬常安上前拥住她,右手朝前一探,腰微微一躬,谄媚地说:“陵长?大人,移步吧。”
陶椿笑着抬手搭在他?胳膊上,下颌一扬,迈着大步走出院子。
邬常安疾步跟上,充当引路的太监。
靠近邬二叔家,他?家的两只狗迎出来,这两只狗一身黑毛,头脸长?相肖母不肖父,跟黑狼黑豹是两个样子。
陶椿把狗抱起来颠了颠,两只小黑狗激动得差点尿了。
青果跑出来,他?指着狗说:“我家的。”
“晓得是你家的,我不抱走。”陶椿拍拍手上的狗毛,她指着邬常安问:“青果,他?是谁?你还害怕他?吗?”
青果头一仰,不吭声。
“待会儿吃完饭把你抱走。”邬常安吓唬他?。
青果朝院子里瞅一眼,他?指着板着脸的姑姑,说:“她不听话?,抱走她。”
邬千蕊脸色越发黑,不过她没吭声,不跟不懂事?的小屁孩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