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豆红汤
“大嫂,你看我,不要塌腰,主要用胳膊使劲,这样?挖土还?能练胳膊上的肉。”陶椿说。
“行,我试试。”姜红玉站起身,不跪坐在地上了。
妯娌俩抡锄头的姿势都像要刨死谁,其他人不敢靠近,纷纷离她们远点。
陶椿和姜红玉抡得起劲,二人合力把?这一片的陶土都刨松,胳膊累没劲了,她俩蹲下把?土块撬起来,借机歇一会儿,又?举着土块往筐里放。
不到一个时辰,陶椿和姜红玉就累得气喘吁吁的,而?其他人完全像没事人一样?,噢,不对?,还?有一个人除外?,李大娘靠在凸出来的土方上眯眼?看其他人做事,她腿边的土坑还?不及一个巴掌深。
陶椿跟她对?上眼?,她飞快地移开目光。
陶椿不多管闲事,她拿扁担穿过筐把?,跟姜红玉一前一后地挑着装土的竹筐下山。
陶土抬回去?倒在陶棚外?面,陶椿拿起筐跟姜红玉继续上山挖土。
一个上午,两人合挖五筐土,晌午吃饭的时候,陶椿捏筷子挟菜手都是抖的。
邬常安上午带着小核桃跟砍树的人一起上山,他掏了两个兔子洞,晌午的菜就是炒兔肉,男女两边是一样?的菜。
他打?完饭端着碗过来找陶椿,看她抖着手扒饭,笑着说:“这么可怜啊?你下午留下做饭,我去?挖土。”
陶椿摇头,“挖土能练胳膊,抬土下山能练腿,我不跟你换,不过你待会儿给我捏捏胳膊。”
“行。”邬常安接过她的碗,“我给你端着,你扒饭。”
说罢他又?小声说:“别太实诚,累了就偷懒。”
“你不是个好人。”陶椿把?昨晚的话还?给他。
“能把?自己累得拿不起筷子的是傻子。”
陶椿不跟他贫嘴,她专心吃饭。
邬常安等?她吃完了自己才吃,碗筷一丢下,他立马伸手说:“胳膊递给我,我给你捏。”
陶椿被他捏过,知道其中的酸爽,她都咬着牙了,捏到筋的时候她还?是没绷住,缩着胳膊嗷嗷叫,“疼死了疼死了!”
其他人笑着看热闹。
唯有李大爷哼一声:“不成体?统。”
第58章 打架 齐家上阵
陶椿嗷嗷叫了一阵,两只胳膊被邬常安这孙子捏得酸软无力,她瘫坐在石头上垂着两只胳膊瞪他。
邬常安挨了瞪也满心欢喜,他收走两个碗,说:“不是你?让我给你?捏的?”
“谁叫你?这么大力气了?肉都给我捏红了。”陶椿不好意思说她差点被他捏哭了。
“力气小了还不如不捏,你?看你?的手还抖不抖。”邬常安说。
“邬老三,来接一下碗筷,我们要?上山砍树了。”有人喊。
“来了。”邬常安应一声,他转头说:“这趟进?山忘带蛇酒了,我晚上煮两个鸡蛋给你?滚一滚。”
陶椿点头,见其他人挑起筐准备去挖土了,她也站起来准备走,还真别?说,没白挨捏,缓过那?股劲,胳膊又能抬起来了,手也能握紧了。
“小核桃,你?去哪儿?走,跟我去河边洗碗。”邬常安喊,“洗完碗我带你?上山掏鸟蛋找野鸡窝。”
小核桃本来想跟她娘去挖土的,闻言,她犹豫了。
“去跟你?小叔一起。”姜红玉推她一下。
小核桃顺势拐了回去。
一帮女人挑着担往山上走,雪娘慢了几步等陶椿,说:“你?家邬老三挺不错,没架子,还能哄孩子,这要?换成我男人,除非是我手断了他才能给我端碗。”
“他不能动的时候,我没少?给他端碗,只是你?们没看见。”陶椿说,“我也不错,你?夸夸我。”
“对对对,你?也好。”雪娘笑,“你?们夫妻俩还比上了。”
“不是比,只是这是他应该做的。”陶椿梗着脖子说,“我能照顾他,他不能照顾我,那?我要?他有何用?”
雪娘愣了一下,她想说男人没有女人心细,想不到?那?么多,好比她男人就是个马虎的……但想到?这儿,她心头浮现的异样感?突然消失了,随之,她没了反驳陶椿的欲望,笑着摇了摇头又去说旁的事。
下午还是挖土、抬土,从日中挖到?太阳落山,山里的寒气升起来了,干活的女人们拿起地上的棉袄穿上,相继扛起锄头抬起装土的筐下山。
李大娘走在最前面,她回去了手也不洗,进?屋就伸手端饭,准确无误地在三四?十碗蛋花疙瘩汤里挑中一碗白面饺子。
“哎,端错了,这是邬老三给他媳妇和他嫂子单独做的。”做饭的吴婶子拿勺子敲李大娘的手,她鄙夷地说:“你?交的什么粮你?心里没数?”
李大娘不恼也不羞,还笑着说:“我还想着我老了,一把年纪还来挖土,你?们想做点好的慰劳我。”
“一天没挖到?一筐土,你?又没受累,慰劳什么?”后面进?来的人不屑地说,“少?嚼舌头,想让人孝敬回去找你?儿子孙子去。让开点,别?挡路,我们累了半天饿得要?死?。”
“疙瘩汤有多的,吃完了能再盛。”吴婶子说,“门外的盆里有韭菜炒鸡蛋,鸡蛋是男人们砍树的时候找的,邬老三背回来的。”
说罢看见陶椿跟姜红玉进?来,吴婶子说:“邬家两个媳妇,这两碗白面饺
子是你?们的,邬老三煮好了端过来的。”
“邬老三拿公中的粮给他媳妇开小灶不好吧?”李大娘挑事。
“我们家来的人多,带的粮也多,这应该是我们自己家出的粮。”陶椿接话。
“对,邬老三拿米跟我换的面。”吴婶子说。
陶椿喝口面汤润润嗓子,她看向李大娘,说:“都是来挖土制陶的,我跟我嫂子一天挖了九筐土,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了,你?却在山上躺了一天,这不好吧?你?不能只看人吃不看人干活吧?”
“我年纪大了,做不动了。”李大娘丝毫不羞愧,她笑着说:“你?们年轻就该多出力,我年轻的时候可没少?出力,老了该我享福了。”
“得了得了,你?年轻的时候可没进?过山,不是孩子病了就是孩子哭了,年年缩家里躲懒。”吴婶子呲她,“你?走远点,你?有嘴说我都没脸听。”
“你?说这个我可就有印象了,前两年她跟我们进?山,才上山她哭咧咧地说想孙子,半路又跑回去了。”一个婶子插话,她路过伸手揪一下李大娘的老脸,“老姐姐,一把年纪了,别?在小媳妇们面前丢人。都懒得跟你?计较,你?还没事找事。”
陶椿嗤笑一声,她端着碗出去了。
李大娘脸上的笑落下来,看路过的人个个都看她,她黑着脸一个个瞪回去。
花大嫂子把灶房的事说给她大娘听,年婶子当时没说什么,等大伙儿吃完饭出去砸土筛土的时候,她去屋里揪出躺在床上的老婆子,“出去筛土。”
李大娘懒得动,她借口说:“山谷里夜风大,外面也没个遮挡的,我出去吹半夜冷风能要?我半条老命。”
“你?在院子里筛土,我让人抬两筐土进来。”年婶子冷着脸说,“你?不用啰嗦,你?跟你?老头今年不干活,之后再分粮没你家的。”
李大娘一噎,只能不情不愿地跟出去。
年婶子让人扒四?筐砸碎的陶土进?来,再把李大爷也叫过来,说:“今晚这四?筐土不筛完,你?俩不准回去睡觉。”
“我筛不了土,胳膊疼,我砍树都砍不了。”李大爷为难地说,“我今晚筛这一堆土,明?天就起不来床了。”
“我腰疼,生?了我家二小子之后腰就疼,好些年了,大妹子你?也不是不知道。”李大娘叫苦。
“我不管你?们是腰疼还是屁股痒,能进?山就表示你?们能干活,不能干活你?们这趟过来做什么?”年婶子憋足了劲要?治这两个老不要?脸的,免得一颗耗子屎坏一锅好汤,再把其他人带坏了,“从今晚起,我盯着你?们,不干活就不分粮不分肉。”
“行?行?行?,我们累死?了我儿子孙子你?们养。”李大爷气得手抖,他铲两锹土倒竹筛上,扔锹的时候砸到?自己的脚,他骂一声娘,抡起木锹砸出去,如此还不解气,他破口大骂:“你?又不是陵长,你?一个外来的媳妇,我们陵里的事轮得到?你?管?你?是什么玩意儿?手爪子伸的长,陵长都不管我,轮得到?你?管我?”
“你?看我能不能管你?,你?有本事就别?听我的,看你?入冬能不能分到?肉和粮。”年婶子冷笑,“我外来的媳妇?你?倒是本地的男人,有屁用。我巡山打?狼猎熊的时候,你?个鳖孙躲在人后面吓得尿裤子。这山里的事轮不轮得到?我管可不由你?一张嘴说,你?是什么玩意儿?窝窝囊囊过一辈子,拉不开弓抡不起刀,畏畏缩缩地活到?一把年纪还舞到?我面前了,真是给脸不要?脸。干活,从明?天起,你?给我去挖土,累死?了我给埋了,累不死?就给我干。”
“哇——好霸气!”陶椿在一旁听得激动死?了,她啪啪鼓掌。
其他人有样学样,也跟着鼓掌。
“就该这样,我们累死?累活,凭啥他们能偷懒,还跟我们分一样多的肉和粮。”人群里有人说。
“对,他们干不了就换他们儿子和儿媳妇进?山。”
“我早就看不惯他们了,老子窝囊儿子也窝囊,一家的懒汉,巡山的时候他们的儿子也是能躲就躲。”
李大爷气得要?晕过去,他呼哧呼哧喘粗气,一双老眼瞪得老大,咬牙切齿地盯着挤在门口的人。
“都回去做事。”年婶子赶人,“早点把今天挖的土砸碎过筛,你?们也能早点回屋睡觉。”
门外围过来看热闹的人散了,陶椿笑嘻嘻地说:“年婶子骂得真够痛快的,那?老家伙一声不敢吭。”
“年婶子有底气,陵里的人都服她,就连陵长也听她的。”邬常安说,“你?看之前我们去抱月山换粮,胡老的话没几个人听。但年婶子不是,五年前我爹被熊咬死?了,她带队进?山找熊,跟去的都是老一辈的人,就是我爹他们那?一辈的人,他们都听她的指令。指东不打?西,让上树就都上树,没人跑。”
“真威风。”陶椿听得心驰神往,干活都有劲了,邬常安八成当不了下一任陵长,但她争取能当下一个年婶子。
挖回来的陶土用锄头和石斧砸碎,碎土过筛,草茎和石块择出来扔了,没能过筛的陶土再砸再碾再过筛。
一锤接一锤地砸土,震得山谷都在震动,夜风吹拂细土,夜空上悬挂的弯月都变得灰扑扑的。
老陶匠躺在屋里听着外面的动静,他走下床,在黑暗里熟门熟路地走到?一具简陋的木棺旁边站了好一会?儿,末了抹把眼泪,开门出去了。
紧闭的木门打?开,细微的咯吱声淹没在梆梆的砸土声中,老陶匠锁上门,他走进?人群里,说:“给我一把石斧,我也来砸土。”
“老陶匠,你?来得正好,你?来看看土筛成这样行?不行??够细了吧?”
“老陶匠,我们明?天再砍一天的树,后天烧炭,你?过来指点一下?”
老陶匠犹豫了一下,说:“我看着,不出声,你?们先自己动手烧头一窑。”
“也行?吧,不过要?是有没做好的地方你?可得说一下,烧一窑炭我们要?砍两天的树,烧毁了可糟蹋了。”
“不要?指望我,我要?是突然死?了,你?们烧炭还找谁盯着?”老陶匠笑,“烧毁了才长记性,头一窑我不出声,要?是烧毁了我再跟你?们说哪个步骤有问题。”
“老兄弟,你?还不到?五十岁,别?惦记着死?。”年婶子过来,她坐一旁说:“你?要?是嫌这儿冷清,烧完陶你?跟我们走,回陵里过冬,我给你?腾个屋住。”
“不了,我习惯住在这儿了,不喜欢人多的地儿。”老陶匠拒绝了。
“你?儿子……他是咋回事?”年婶子犹豫着问。
“不晓得,睡前还好好的,我早上喊他吃饭屋里没人应,推门进?去发现人已经凉了。”老陶匠脸上的肉又不受控制地抖动,他抬起手比划,“他半个身子歪在地上,就斜楞楞地倒栽着。我一直在想,他那?个夜里有没有喊我,应该是喊了,我没听见,一夜睡到?大天亮,早上还炒了两个好菜。”
附近干活的人停下了动作,旁的人发现他们这边不对劲,纷纷打?听怎么了。
山谷里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声,随即没声了,砸土的锤子落地,山谷里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老陶匠接过一个石锤砸土,熟能生?巧的动作、熟悉的敲击声和浮土味,让他缓和了情绪。
“年芙蕖,托你?个事,我死?了之后,你?让我跟我儿子合葬。”老陶匠说。
“行?,你?的丧事我操持,我要?是死?了,我让我儿子来操持。”年婶子一口答应,“你?儿子埋在哪儿?”
“以后你?会?知道。”老陶匠不答。
年婶子不好再问,她拿过一个竹筛筛土,让自己忙活起来。
“你?还能看见他儿子吗?”邬常安凑在陶椿旁边小声问,“你?帮老陶匠问问,他是咋死?的。”
陶椿给他一拳,“没看见,别?乱说话。”
“噢。”邬常安叹一声,“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