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崔判
季南林压低了声音,语气里的笃定不容拒绝。
何瑛的声音弱下来:“小殊她不是那种孩子。这么多年,我跟她的关系虽然没有什么进展,但是她也绝对不会做出什么害我的事情……”
季南林似乎被气笑了,他的声线收紧,声音里压抑着愠怒:“我的孩子我最了解!你跟她相处才几年?我从小看着她长大,那孩子以前就是个阴晴不定的疯子!你知道她前几天在学校里惹出来的事情吗——不说最近,就是以前,那孩子的妈妈当年离开的时候,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那门缝间透出的冰冷的光似乎随着他低声的控诉在震颤一般。说到最后,他的气焰逐渐消失,语气里只剩下无尽的失望与冷漠,
“我是已经放弃那个孩子了。她的成绩一般,更学不会长袖善舞。当年费尽心思将她送进弗兰德,至今也没给我带来什么回馈……以后的路,我也不可能给她援助,就看她自己的造化吧。”
季殊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摇摇晃晃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转身把门合上,一瞬间,忽然感觉到极大的窒息感拉扯着自己,将自己向下拖去。她有些难以呼吸,困意早就消散,而头疼也被胸口处的绞痛麻痹。
这是原主残留的情感吗?季殊一时间有些无法分清。尽管早就确认自己不被亲人重视的事实,但是再次亲耳听到怀疑和厌恶仍旧让她胸腔里的情绪翻滚。
而她们是如此相似,看见她,季殊就好像看见了自己一般。原主的未来,似乎也就是她的未来。
季殊急促地用鼻子呼吸了几口气,她把来不及冲药的空水杯放在桌上,走进卫生间,捧了把冷水洗脸,试图在外力的借助下消解自己的情绪。
她抬起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苍白的脸庞,尖尖的下巴,黑幽幽的一双眼睛。脸颊和额头边的碎发黏在几乎透明的皮肤上,透出下方青紫色的脉络。冰冷的水滴一滴滴顺着脸庞向下划去。
从容貌上来说,根本就不像的两张脸,气质却惊人的相似。看着看着,她逐渐陷入惯常的解离情绪,直到手机“叮咚”一声铃声提示让她强制回神。
季殊眨了一下眼睛,水滴从浓密的睫毛上滑落。
她离开卫生间,走到书桌边拿起手机。
是季存的回信。
刚才在她离开房间的时候,他看见她撤回的消息,便回了一条过来。见她迟迟未回,他又发了条。
【怎么了?】
03:59
【你那边现在是凌晨吧。还没睡吗?】
倒是没再像上次那个问号一般冷淡。
季殊脑海里对这个只存在于设定里的哥哥毫无印象,她原本只是推测他性格冷漠、和原主的关系很差,没想到他倒也会关心自己这个远在大洋另一端的妹妹。
她捏着手机,正想着该如何回复的时候,“对方正在打字输入中…”持续一了段时间,季存发过来一条新消息。
【你在学校里,被人欺负了吗?】
季殊停下了打字的手。
消息很快变成绿色的已读,即使是想假装没看见这条消息也不可能。
季殊不知道季存是从何推测这个结论的。难道他看见了她刚才不小心发错的消息?可是她是秒撤,他只要不是盯着消息,是不会有机会查看那个只标注着“检讨书”的文档的。
他只是从“检讨书”这三个字里推测的吗?
季殊不得而知。她只是沉默着,在键盘页面停留了很久,最后才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缓慢地敲着。
【没有。】她说,【我很好。】
那边过了五六分钟才回复她。
【早点睡。】
季殊无声地“嗯”了一声。
浅黄色的台灯一直亮着,窗外的黑夜如墨般浓得化不开,随着指针滴答滴答地走,夜幕逐渐褪去,直至黎明熹微。
季殊静静坐到天明。
-
次日,季殊一早就收拾好东西。
她坐在餐桌边一边吃早餐,一边打开电视看早间国际新闻。声音不大,但是何瑛拖着行李箱出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被吓了一跳。
“小殊……今天起得真早。”何瑛莫名有些心虚,她眼神闪烁地笑了笑,一边的司机戴着手套接过行李箱搬运出门。
季殊的回答不冷不淡:“嗯。”
何瑛讨了个没趣,有点尴尬,还是解释道:“你爸给我订了疗养院来养胎,所以从今天开始我可能不在家里住了,大概等到年底才能回来。”
“好。”
“你爸可能也要出去跑生意,不会经常在家。这段时间就辛苦小殊你一个人了……”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季殊就站起来,拉开椅子。摩擦发出尖锐短促的一声。
碗里的蔬菜粥没怎么动。季殊擦了擦唇角,面无表情。
“我吃完了。”她说着边往外走去,一旁带着书包的保姆疾步跟上。
季殊在何瑛之前出门,路过她时没有转头,只说了句:“路上平安。”
何瑛愣愣的,还没有回过神来,就看见女生的身影进了停在独栋门口的高档轿车。
车窗缓缓升起,她的面庞消失在视野中。
而在车厢内,季殊脸色很差。尽管没有几分睡意,但她头疼欲裂,身上低烧难退,一点点侵蚀着她的免疫力。
她从书包里摸出止痛药,就着温水服下,到弗兰德时恰好得到了些许缓解,面色好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