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听旧时雨 第109章

作者:屿岚烟 标签: 宫廷侯爵 先婚后爱 天作之合 重生 甜文 成长 穿越重生

  岑闻远打了个寒颤,起身举樽咕咚咕咚径直又灌了一杯:“早就听闻那木罕弓箭枪法都是一绝,择日不如撞日,要不要今日我们来比试比试?”

  岑闻远看着那木罕的目光灼灼,灿得好似天上星似的。

  岑听南头疼地按住太阳穴,他这阿兄……天下到底还有谁追心上人是同人比试武力的啊?

第89章 故园无此声

  除夕夜。

  虽远在北境,这座城又归属北戎二十年,但到底住了不少从前的盛乾人,一些习俗也就留了下来。

  城中摆得红火热闹,灯笼长长一串,走街过巷,满城都是。

  为了应景,岑听南也叫玉蝶与和顺给别府临时挂了不少,图个喜庆。

  而这一夜,是个冬日里极难得的晴夜。

  繁星浩浩瀚瀚挂在天上,倒映着凡间红火灯笼,星星点点流窜的都是挣不开也舍不掉的热闹。

  一群本不该出现在别府的少年人,莫名聚在一起举杯。

  少年将军同更年轻的草原公主,长枪接踵,寒光冷冽地撞在一起,可他们的眸子里只容得下彼此和一杆长枪、一轮银月。

  不知借着满桌的盛乾美食,还是别有所图的筹谋,阿丽娅很快把自己灌醉了。

  小姑娘眼睛亮得像长枪尖处的点点寒芒,闪烁着,直勾勾看着岑听南,要来同她说悄悄话。

  岑听南挣了几下,拗不过,直得由着她快趴到自己身上来。

  “南南,你知道吗?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喜欢你家顾相……”她打出一个响亮的酒嗝,顿了顿接着道,“起初吧,我就是看上那张脸了,谁让他看上去就是你们盛乾话本里那种刚直不阿,像什么……对,松竹,像松竹一样的君子。”

  君子么?岑听南弯了弯眼,她就说这人惯会伪装的。

  阿丽娅撅起嘴,不满道:“你笑什么,你想到什么了?嗯?不准乱想,听我说完——虽然我没见过松竹,但也知道那是很好看的事物,可其实好看的人哪里找不到呢?不过只是你家这位有些不一样罢了。”

  “哪里不一样了?”岑听南心里冒出点奇异的感觉。

  此刻银月繁星同在,少年们的声音唧唧喳喳和长枪碰撞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好像这个除夕过得,比前十几年的除夕都特别似的。

  特别到,从前的她……从不敢想,日子还能这样新奇有趣又离经叛道。

  她在阿丽娅的话风中,捕捉时机,悄悄扫了顾砚时一眼。

  李璟澈也醉了,拉着他东倒西歪,来回地纠缠着问“我皇兄为什么只信任你,不信任我啊?”“你做得到的事小爷哪件做不到呢?我也能娶北戎公主啊!只要他开口!别说一个,让我娶八百个都行!”

  顾砚时霜雪一样的脸,这会儿突然有了些温度。

  他盯

  着李璟澈。

  “你去娶,人就在那边。”

  而这番谈话的主角恰在此时发现岑听南的游离,不满地将她的脸掰正,字字清晰地问:“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我说你家这个,不但有文人的好看,还有草原男儿没有的……气质,对,气质。”

  岑听南无奈而温和的弯了弯唇,轻声道:“你是说老狐狸的奸诈气质,还是骗子的气质呀。”

  阿丽娅被她逗得咯咯咯笑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你和你家顾相真的很好玩,一个嘴毒成那样,却独独对你温柔得很,一个明明喜欢得要命,嘴上却总不肯饶他。”

  “我哪有……”

  “你就是有。我用两座城想换的,也不全是顾相,不过是想分一分这份儿温柔,也想看一看,那双只有你的眼睛里,还能不能容下一个别的人。”阿丽娅渐渐趴在了桌子上,话说得越来越含混。

  岑听南:“真是个傻姑娘。”

  阿丽娅的头一点一点,眼见着下一秒就要撞到桌上去了,被岑听南伸出手掌软软地挡了一下。

  阿丽娅蹭了蹭,就着这双温软的手就砸吧几下嘴,睡了过去。

  嘴里仍旧念念有词:“顾砚时……我就不信了……”

  岑听南笑了会儿,想找玉蝶,让人把小姑娘带去休憩,却不意撞进一双金色的瞳孔里。

  是贺兰朔风,他什么时候站在她背后的,又听多久了?

  贺兰朔风看着岑听南,咧咧嘴:“给我吧,玉蝶与和顺溜出府看打铁花去了。”

  “你一个男儿,抱熟睡的女子不太好。”岑听南纠结了会儿,“等那木罕过来吧。”

  贺兰朔风展眉一笑,眉目舒朗得像今日明月:“他俩比划上头了,可有得等——不过,这个女人同你争夫君就算了,还来你面前说这些,你不讨厌她?”

  反而还对她这样好。

  又替她想着名节,又怕她磕到头,对待亲姐妹也不外乎如此了吧。

  “还是……你真愿意同她二女同侍一夫?”贺兰朔风神情严肃起来,“娇娇儿,别这样委屈自己。”

  岑听南被贺兰朔风逗乐了:“想什么呢你,我怎么可能……”

  她含糊着,说不出那句‘二女同侍一夫’,转了话题:“阿丽娅对我们没有恶意,她只是……”

  “只是什么?”

  岑听南轻轻叹出一口气,揉揉地抚了一下阿丽娅毛茸茸的脑袋:“她只是向往一个,眼里也只有她的人罢了。”

  “嗤,她向往就去找自己那个人啊,抢别人的算什么本事。”贺兰朔风显然不能理解其中的关窍。

  岑听南:“她没遇到呀,所以遇到一个现成的,就想抢过去,然后变成自己的嘛。”

  贺兰朔风一噎:“就这么简单?”

  岑听南点点头。

  “那可真是……”贺兰朔风突然语塞,然后跟着笑开了,“那可真不愧是草原女子。”

  如他所想的一样简单、直白到不近情理,甚至有些傻。

  岑听南也慢慢悠悠笑起来。

  今夜是个晴夜,连风都被人间烛火镀上温暖似的,晃晃荡荡拂过他们。

  红炉偎着小酒,寒枪剥开凡俗。

  三三两两交谈的声音环绕四野。

  这一幕温馨到岑听南突然觉得有些鼻酸。

  他们这群人,天南地北,身份各有各的显贵,竟然能这样聚到一起,只怕也是今生今世绝无仅有的唯一一回了。

  她吸了吸鼻子,眸光穿过起舞的银色枪花,穿过炉上寥寥热烟,终于找到寒霜覆雪枯枝之下,那朗如玉山,清如秋水的矜贵相爷。

  对上她的目光,他在荧荧月色下笑着开口:“又大一岁了,娇娇儿。”

  “愿你每岁都有每岁的欢喜。”

  岑听南咬着唇,不敢让自己过于澎湃的情绪惊扰他人。

  “愿你每岁都有每岁的欢喜。”

  “只有欢喜吗?”她问。

  “只有欢喜——也会有我。”他答。

  “那你和欢喜,会一直都在吗?”

  “一直都在的,娇娇儿。”

  岑听南几乎要落泪了。

  半岁前,她还挣扎在前世的梦魇中不得安宁。如今却能有完全不一样的新人生,很难说不是拜面前这个男人所赐。

  可这个男人满心在乎的,只有她的喜怒哀乐。

  叫她如何不动容?

  恰逢子时刚至,新岁更迭。

  城中烟火乍起,火树银花照亮了漫天。

  挥舞着长枪的人一愣,将枪高高抛起,大喊着“新春欢愉!”朝面前的草原公主抱去。

  那木罕愣了许久许久,直到岑闻远很快地将她放开,又朝着岑听南奔去,绯色才悄悄晕染她的耳后。

  贺兰朔风截住半道而来的岑闻远,笑得见牙不见眼:“新岁胜旧岁!是这样说吗?”

  “你小子,不错呀!”岑闻远夸了一句,远远探头冲岑听南喊,“娇娇儿!岁岁年年,同欢共乐呀!”

  铁花如雨,漫漫而来。

  他们的声音淹没在世间喜乐里,如此珍贵。

  岑听南想,她会记得这个除夕夜很久很久,也许直到她苍然老去,但又或许明日就醒便忘——那其实都无伤大雅。

  她只求这群人不要面目全非。

  不要背道而驰。

  奈何世人多俗愿,而天,总不遂人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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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变化来得很快,快到岑听南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隆冬的雪不过又下了两三回,北戎与盛乾已经又开战。

  仿佛新春过后,万物向新,就连沙场也要有新的血来染红才叫顺应天意。

  替岑闻远整理铠甲时,岑听南的手指一直在抖。

  她也不知自己在害怕些什么,明明他出征,已是司空见惯的事。

  岑小将军的名号也非空穴来风,岑闻远当然有他的本事。

  可她就是害怕。

  岑闻远见了,反过来安抚她:“放心,不过是场试探,真的战场不会在此处,也不会在今日。哪有这样直愣愣攻过来的。”

  他谨慎地扫视一番四周,确定无人后,俯身在岑听南耳侧道:“我不过是出去同那木罕打上三百个来回拖延时间——爹爹和你家顾相,不是已经带兵绕行了么。”

  声东击西,这招她在兵书上见过。

  岑昀野带兵奇袭,还有顾砚时随军——若是顺利,便能将第三座听泉府直接攻下,届时……阿丽娅就不能再口口声声说手中有两座城了。

  爹爹与顾砚时这个商议三日后的决定到底有没有她的原因,岑听南实在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