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屿岚烟
顾砚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岑听南借着他的手让自己站稳,深吸一口气才道:“贺兰朔风暂且不说,我阿兄呢?”
满院子的血腥味儿,贺兰朔风又安置在别院,那这血腥味由何而来?
玉蝶哭得又红又肿的双眼,也一定不是为了已经平安的她。
顾砚时不作声地看着她的眼睛,良久。
“我陪你进去,但,最好先别哭。”
岑听南很快懂了顾砚时这句话。
屋子里婢女流水一样的出入,端着干净的水进来,换了暗黑乌沉的一盆血出去。
岑昀野眉目苍凉地站在一旁,怀里搂着面色如纸却不肯哭一声的宋珏,见到岑听南进来,两人都看向她。
“没事吧?”宋珏平静地问岑听南,可岑听南忽略不了那话里的颤意,和那红得仿佛随时要流出血的双眼。
岑听南摇摇头,看向榻上紧闭双眼,已经昏厥的岑闻远,登时就落下泪来。
那样锋利的箭簇,就这样直直插在岑闻远的胸口,悠悠地闪着银光。
岑听南认得这箭。
北戎长公主那木罕最擅骑射,一把弯弓拉得如同满月,显赫威名不弱其父。
那箭尾上,正刻着代表着那木罕的满月。
这还是除夕那夜,那木罕亲自告诉她的。
那时已经酒过三巡,月上中空。
大家都醉醺醺躺在屋顶。
不知谁起了话头,聊起各自名字的来处。
贺兰朔风抢答:“那我知道娇娇儿的名字怎么来的了,简直太衬她了!”
“连你都发现了啊。”岑闻远马上就不怀好意地跟他笑到一块去了。
岑听南又羞又气,根本不想理这两个混蛋,整个人都埋进顾砚时怀里。
顾砚时沉沉闷闷的笑声模糊在嗓子里:“娇点多好。”
岑听南这下连顾砚时都不想理,只好扭头求助那木罕。
这个安静少话的北戎公主跟着笑了好一阵儿,才缓缓开口。
“我的名字在北戎话里是安静的意思,阿丽娅是淘气。我们两个的差别,从小就很明显。”她顿了顿,从袖里扯出一把袖刀,指着刀尾一轮圆月,递给岑听南看,“大家都说我是北戎的月亮,阿丽娅就是北戎的太阳。我们两个,从小就是北戎子民的光亮。”
岑听南摩挲着那轮银亮银亮的圆月,头一回说不出什么话来。
能说什么呢?若祝那木罕功成身就,那将会是踩踏着无数盛乾将士尸体登上的王座。
她不敢。
也许他们几个人那会儿聚在一起,本就是一场错误。
岑听南很轻地叹了口气,并不想过早地惊扰这场错误。
可谁料岑闻远却踩着青砖黛瓦跑了过来,利落地接过袖刀,高举起对着月亮的银光,赞了句:“好漂亮的月亮呢,就像你一样。”
那木罕坐在房顶上,愣愣抬头,看着月光下高扬着马尾的少年将军,倏而一点点红了脸。
那木罕瞧着岑闻远,岑闻远瞧着月亮。
顾砚时搂着岑听南,温热的气息拨弄她的耳垂,他们两个一起瞧着月下两人:“真是好登对的一双璧人。”
是啊,好登对的一双璧人。
他们有着相同而相悖的野望,注定要背道而驰的。
那木罕亲手将箭射进了那夜月光下的少年将军胸口。
又是劫还是缘?
……
头发花白的医士揩了揩头上的汗,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紧紧揪住众人目光。
他将箭头放在托盘之上,沉声道:“不幸中的万幸,箭簇上并未涂毒,且入体不深,未伤及要害。”
“那怎么流了这样多的血?”岑听南问。
“毕竟插入胸口,纵使入体不深,也要将周围血肉生生割开,才能将箭头取出。”
岑昀野松了口气,喃喃:“取出就好、取出就好。”
“只是……”医士欲言又止。
岑听南心仿佛被攥紧:“只是什么?”
那医士看了一眼岑闻远,拱拱手道:“诸位还是快些转回上京城吧,北戎地方偏远,医术药物毕竟有限,且岑小将军如今昏迷不醒,实在还未脱离危患,一切还得等他醒过来才知是否性命无虞啊!”
“那就回!立刻启程!”岑昀野沉声道。
宋珏脸色一白,但掷地有声:“不可。大军在外,私自回朝,你项上人头不要了?”
“那难道要老子看着闻远生生拖死在这里!我他娘的打仗不是为了让儿子白白送命的!”岑昀野狂躁地走来走去,揪着头发,双眼通红。
眼见两人要争执起来,顾砚时适时道:“无妨,岳丈大人可率军驻守,我带着娇娇儿与岳母大人一路回京,太医已在赶来路上。入京后我回同圣上秉明此间情由,相信圣上也会同意暂撤大军。届时岳丈大人归京后,相信阿兄也已经无碍了。”
冬日雨后,万物萧条,院子里荒凉一片,看了叫人凄哀得很。
顾砚时的声音冷冷清清,却将众人万
般心绪莫名抚平。
岑听南擦干泪,下了决断:“就按他说的做。”
-
顾砚时让驿丞备了最好的马,一路走官道,春意渐浓。
苍翠的生机逐渐替了苍茫凋零的雪,迷蒙细雨,空气越来越湿润,草也越来越绿。
马蹄飞踏,将行程密而急地缩短。
不过十日左右,他们就在官道上和迎面而来的太医相遇。
带队的竟然是郁文柏。
他面目憔悴了许多,拧着眉头对顾砚时抢白道:“不必谢我,只是还你个人情。我正好过来这边查案,顺便替圣上带个口谕。”
太医已利落地上了马车,去看岑闻远与贺兰朔风的情形。
顾砚时揉着眉心,累日兼程的疲倦并未将他的形容拖累半分。
“什么口谕?”顾砚时已将李璟澈做过的事一五一十写进信里,寄回上京城,但就连他也拿不准,对上自己的亲胞弟,李璟湛究竟会怎么做。
郁文柏沉声:“竖子无德,不足与谋。亏欠良多,任尔处之。”
岑听南掐紧了掌心。
顾砚时垂首去看她,征询她的意见。
她的呼吸紧了松,松了紧,良久慢声道:“劳烦转告圣上,我不要李璟澈的命,只想借此换一个我父兄回京,也为我爹求一个荣归故里。”
郁文柏似是早料到岑听南会有此言,他抚着眼尾笑了笑,颇有郁文兰的影子:“放心,圣上说了,经此一役,岑家军的忠心无人胆敢置喙。这同李璟澈是两码事,不用同圣上做交换。”
岑听南有一瞬的怔愣。
郁文柏继续说:“圣上还说,回京后,也不必同他复命了,他没教好这个弟弟,心里难受得很不是滋味。还害得岑小将军至今未醒……”
“醒了!岑小将军醒了!”太医探出个头,“风雨兼程的把人累得半死!就为这?小将军底子好早无碍了!另外一个也没事!能跑能跳,我以为多大回事呢……老夫这把骨头都给你们颠散了!”
“等我回去,一定参你一本!老夫要去告御状!”老太医吹胡子瞪眼的。
这太医是太医院中医术最好也最暴躁的一个,但他不敢惹顾砚时,只好对着郁文柏兜头就是一顿骂。
谁让一路上折腾人催行程的也是这位大理寺少卿呢。
郁文柏:“……”
他手疾眼快,一把拽住立刻就要上车的岑听南:“让太医好好再看看,南南你就别去打扰人了。”
顾砚时眉头一挑:“手。”
郁文柏笑得东歪西倒地缩回手来:“总之啊,咱们圣上现在要去哄贵妃娘娘了,对北戎那边,这么多年也打累了,只要那边不来进犯,我估摸着短时间内,是不会再有什么征战了。足够咱们岑大将军安枕无忧过个晚年咯。”
岑听南按捺住心头的喜悦:“这也是圣上同你说的?”
郁文柏耸耸肩:“差不多就是那意思吧,追贵妃娘娘什么的,圣上就算这样想,也不会同我说这样丢人的话。”
他闷声又笑起来,笑了一阵儿,同两人挥挥手:“我转道查案去了,你们一路回京小心,咱们回头上京城见啊。”
“上京城见。”
春日暮时,夕阳渐长,拉得官道上一人一马的影子也很长。
岑闻远倚着马车窗口,探出头,有些虚弱地唤:“娇娇儿。”
岑听南拧头看过去,看见昏黄夕阳下,窗口一黑一白两个少年。
白的那个面色仍有些苍白,面上却挂着笑。
黑的那个咧嘴望着她,眼里也终于数十日来终于找回了神采,亮晶晶地,泛着光。
“上车,我们回家了。”
顾砚时揽住她,在温热的斜阳里,将人抱起。
-
春去秋来,天启六年过得实在快。
立冬一场雪,提醒了岑听南,她的生辰快到了。
“也不知阿兄能不能在我生辰前赶回来呢。”岑听南托腮望着窗外雪,身侧红炉咕嘟嘟煎着茶,搅碎了一室冷清。
“能的,他忘了什么,也不会忘记你生辰。”顾砚时放下折子,温声道。
岑听南撇了撇嘴:“可难说,他别又被那木罕射成一只刺猬一样回来就行。”
顾砚时起身,从后面揽住她,埋首在岑听南的脖颈上,嗅到一丝白梅的香气。
“用了白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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