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听旧时雨 第16章

作者:屿岚烟 标签: 宫廷侯爵 先婚后爱 天作之合 重生 甜文 成长 穿越重生

  “丞相大人虽然权势滔天。可我还是要提醒一下……”

  “你我只是同僚,不该管你那么多事。”顾砚时接上她的话,“放心,我不是在干涉你的自由。”

  “不过是你父亲出征前交代过我,你自小肠胃不好。这时辰若用得太多,怕你积食。”顾砚时说着穿上外袍,缓步出门对一直守在外头的丫鬟嘱咐了几句。

  岑听南不声不响从床上下来,穿好鞋袜坐在桌前等着。

  顾砚时一回头就望见她这般乖觉模样,心下失笑,面上却不显。只是想着将军怎么还说她挑食,瞧着,分明是个爱吃的。

  膳房准备得很快,小厮拎着食盒过来一掀开,扑鼻的热气便涌了上来,钻进岑听南胃里,将她饿了一天的皱巴肠胃抚平不少。

  可再一看,竟然是饺子。

  她那点兴趣又淡下去了,谁大半夜吃饺子的呀。不会还是喜婆端来给她生吃那几个,又下锅煮熟了呈上来的吧?

  他堂堂一个丞相……也太节俭了。

  岑听南拿着筷子,有心去拨弄看看,又碍于礼数几番犹豫想落筷,最后到底还是前世饿了半年的惨痛记忆占了上风。

  不喜欢是不喜欢,但不能浪费粮食。

  岑听南蹙着眉,小口地咬开一个角,试探性地吸了一口,却发现是她最喜爱的三鲜馅儿!

  鲜嫩又清甜,混着温热的汁水滑进唇齿之间,一点儿也不腻,好吃得她眼都眯了起来。

  这番试探落在顾砚时眼里,他几乎是冷笑着道:“放心,现包的。只放了虾仁、鸡蛋与海参、干贝——不过我倒是以为,你会直接落筷的。”

  当初岑大将军塞给他岑听南的忌食名单,几乎比户部呈上来的一个县人口名录还要长了,他扫了一眼,没记住,也不想记,直接送去厨房叫他们日后做吃食避开这些食材。

  他的脑子,不是用来记女子吃什么、不吃什么的。

  他这话刺得直白生愣,阴阳怪气的。

  岑听南还是头一回见他这么强烈而明显的情绪,却没什么力气同他计较了。低头又用了一两个,才满足地轻按了按肚子:“吃不下了,左相大人能帮忙解决几个么?”

  她吃得眉眼都弯起来,月牙似的,快乐又满足,像只餍足的猫儿,还惦念起他来。

  顾砚时那点奇怪的不满就散了。

  “明日早膳,想用什么?”他没回答,却伸手拿过筷子,就着她用过的碗,直接吃了起来。

  岑听南面上一红,故作镇定道:“这时辰吃了三只饺子,明日早膳只怕还未消化,不用也行。”

  话音刚落,顾砚时的脸便沉了下来:“怪道你肠胃不好。五脏者,皆禀气于胃,胃者五脏之本也[1]。食无定时,如何能好?”

  ……啊?

  岑听南被他说晕了。

  “罢了。”顾砚时摇摇头,伸出手将她从桌边拉起,“消消食再歇下。”

  于是岑听南的新婚夜,就被自己的新婚夫君拉着,在房里走了一圈一圈又一圈,直到浑身疲累都渗出汗来,又叫了水两人隔着屏风擦过一回,才被准许歇下。

  谁的新婚夜能是这幅景象呢?

  岑听南有心同谁说一说,却发现,自己连个能讲一讲这桩荒唐事的人都没有。

  半是哀愁半是感叹地歇下,原本以为能一夜好眠,直睡到日上三竿,可约莫才过个把时辰,她便昏昏沉沉转醒。

  胃里难受得紧,到底还是积了食。

  她想叫琉璃,又怕吵着顾砚时,撑起身下了床,想去门边叫人。

  却在路过屏风时骤然秉了息——榻上没有人。

  顾砚时不在。

  他去了哪?难道是出去小解了?他今日饮了那么多酒,也是有可能的。

  岑听南坐回床上,此刻外头是最深重的夜,门边守夜的丫鬟都歇下了,四野安静无声。

  她等了许久,顾砚时都没有回来。

  他说,今日是他们大婚,若他不留宿房中,于她名声无益。

  可此时此刻,明月仍旧高悬树梢之上,他却不见了踪影。

  岑听南四肢冷了又回暖,渐渐找回理智。

  她拉开房门,迈了出去。

第14章 雪腻书香中(1)

  初夏的夜早已不再料峭,风拂过脸上只剩下和煦的柔。

  岑听南心里远不如看上去这般宁静。

  玉蝶紧跟在她身侧,压低了嗓问:“姑娘怎么不歇着,这是要去哪?”

  岑听南紧了紧身上的衣袍道:“白日叫你趁着大婚没人注意,将左相府的地形记下来,可记住了?”

  玉蝶拿出一卷羊皮卷:“都画在上头了。”

  岑听南抖开羊皮卷,指着西侧一处:“去书斋。”

  她不知道顾砚时这大半夜跑哪去了,去哪都与她无关,但如今他不在……倒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

  顾砚时是个文人,端瞧他书斋的位置与规模,就知定然不会像爹

  爹的书房那般只是个摆设。

  岑听南觉得或许能从中寻到什么关于朝堂形势、北征事宜的线索。而若是错过今日,不知还要等到何时了。

  虽然冒险,但留给她的时间不多,只能赌一赌。

  走在夜色之中,纵使有地形图作指引,岑听南还是险些失了方向。

  丞相府极大,当初乾云帝继位时第一刀就斩向了自己的亲叔叔邕王,这宅子便是当年富甲天下的邕王名下其中一处空置的五进门宅院。

  只看那将半座山都搬进宅邸里的后花园,便是远近都有名的大手笔。当年岑昀野听说这事后还愤慨不已,常念叨前线将士打仗时常干粮都吃不上,却有达官贵人仗着出生就能随意敛尽半个天下的身家。

  宋珏说他是馋人家后花园的风景,岑昀野也不恼,大笑几声道,“什么都瞒不过夫人。那样好的山水,给你和娇娇儿解闷儿真是再好不过了。我戎马一生,这点富贵总该能给妻女挣来的吧?”

  可惜爹爹没能要到这处宅子。李璟湛只封了个镇北大将军给他,将这处人人都眼馋的宅子给了顾砚时。

  岑听南绕行于弯弯曲曲的回廊,廊下有池水粼粼,听着流水她心中感慨,这宅子还是让她住了进来,只是不曾想是以这种形式。

  她低头走在前头,猝不及防被玉蝶拉住手腕,向后的力道带得她驻足。

  岑听南疑惑地回过头去,却见玉蝶将食指比在嘴边,做个噤声的动作,轻轻拉着她躲到转角处的梁柱之后掩了身形。

  玉蝶是懂些功夫的。眼耳都比她这样的闺阁小姐要灵活不少。

  岑听南懂玉蝶的意思,屏住呼吸安静等了须臾,果然等到两个婢子远远朝此处行来。

  此时还未至寅时,丫鬟小厮们都应在睡梦中才是,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两人其中一个声音听上去还很稚嫩,约莫只有豆蔻年华。小丫鬟压着嗓絮絮叨叨,说的倒都是些日常活计的抱怨。只是因在四下无人的夜里,防备得也不大周全,落在岑听南耳中清晰得很。

  岑听南耐着性子听了会儿,正当她以为只是意外撞上准备让玉蝶带着她绕行时,却听见一直未曾说话的另一个声音开了口。

  那人道:“春雨,今日安康送宵夜过去时,可有见到未来主母的模样?”

  一个丫鬟问她?岑听南又将身形藏了回去。

  被唤作春雨的丫头止住碎碎念,带着些兴奋:“见到了!安康说主母美得跟天上的仙女似的,可惜他是个怂的,说是咱们相爷在边上,冷着一张脸,所以安康只扫了一眼就跑了,根本不敢多看。”

  “文秀姐,明日你不是就见到咱们夫人了么?”春雨疑惑道,“怎么还特意嘱咐安康细看夫人长什么样。”

  文秀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惊喜:“哦?他说相爷冷着一张脸?二人可是吵架了?”

  春雨:“这却不知了,安康只说送食盒过去时,两个人沉默得很,相爷甚少这样挂相。”

  文秀:“……沉默?是了,难怪会迎娶她过门……”

  “姐姐说什么呢?迎娶她不是相爷的意思么?”春雨听得糊里糊涂,“这位岑二小姐是上京城出了名的美人,外头人都说咱们相爷就喜欢这样的,而且她可是大将军的女儿,同相爷身份也是再门当户对不过了。”

  “呵,门当户对?”文秀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痛处,嗓音一时尖利起来,“咱们相爷是看重出生的人么?他才不是!”

  春雨怯怯地:“姐姐,小声些,你怎么啦?”

  文秀意识到自己失了态,驻足平复了会儿心绪,这才道,“无事,我只是替咱们相爷鸣不平。你不觉着这事奇怪么?咱们相爷何时是近女色的人了?就说前些年……府中那么些女娇娥,都被相爷送走了。又如何会在突然之间喜欢上这个岑二姑娘呢?”

  春雨轻轻“啊”道:“你这么一说,是透着点怪哩!文秀姐你这么好看,日日在相爷书房进出伺候,相爷都没正眼看过你,可见咱们相爷真是再正直不过了!”

  岑听南险些被这叫做春雨的小丫鬟逗得笑出声来,她这样说,不是明晃晃往文秀心坎上扎刀子么。

  文秀果然哼了一声,不理她,继续道:“何况这岑家二姑娘前些日子不是刚拒了咱们相爷的求亲么,满上京城都指着这件事笑话咱们相爷老牛吃嫩草。如今又怎么会突然回头?”

  “我懂了,定是她发现咱们相爷的好了!”

  文秀深深叹了口气:“你那个脑子能不能稍微灵醒些,但凡你聪明一点点,还至于在外院做个粗使丫头么,我将你调来内院,做个二等侍女,银财多些不说,活计也轻松不少啊。”

  岑听南牵了牵唇,没想到这文秀还是个有实权的大丫鬟。

  春雨有些委屈:“我又不是姐姐你,漂亮又懂诗词歌赋,还是圣上赐进府里的,自然在相爷面前都是排得上号的。”

  一番话总算说得文秀心里舒坦不少,语气都好了起来:“罢了。总之我同你讲,明日见这岑二姑娘时,机灵点。相爷娶她回来,定是为了报复她坏了名声一事,否则怎么会大婚当夜就甩脸子,还丢下新娘子深夜出府呢?”

  “相爷出府了?!”

  春雨惊呼一声,被文秀重重捂住了唇,呵斥道,“小声些!相爷带着平安半个时辰前就出去了,还嘱咐我备好明日早膳等他回来用呢,这能有假?”

  “这这这,那咱们夫人得多难受啊,新婚当夜相公就跑出去,若是传出去面子可往哪里放呢。”春雨情真意切地为岑听南担忧起来。

  文秀的白眼几乎要快翻上天了,若不是这丫头人缘好,在外院的丫鬟小厮中间都是个开心果,她真是懒得同这猪脑子说这许多。

  “你记着,这位夫人在咱们相爷面前是个不得脸的,回去你也同你那些小姐妹讲一讲,别讨好错了人,会错了相爷的意。”文秀艰难地将话题扯回来,不放心地嘱咐道,“可明白我意思了?咱们做婢子的,要拎清谁才是我们真正的主人。”

  文秀意味深长说完这番话,重重吐出口浊气,她都将话点明到这份上了,这笨丫头总该领会到了吧?

  春雨点点头:“文秀姐放心,我省得啦。咱们夫人不受相爷宠爱,新婚夜还受了委屈,明日我们都知道该怎么做了!”

  两个婢女的身影慢慢走远了,春雨的声音还聒噪得如同池里的蛙一般,呱嗒呱嗒响个不停。

  岑听南神情古怪地揉了揉耳朵。

  她还是头一回躲在背后听人家说她坏话呢,从前她都是直接照脸抡,或者牙尖嘴利地把场子给自己找回来的。上京城的闺阁小姐们,加在一起都说不过她。

  玉蝶面无表情道:“相爷管束下人不力,我去将那两个丫鬟捉回来给姑娘审讯。”

  “诶。”岑听南伸手拉住风一样要窜出去的玉蝶,“莫急,等她们回去通知一下自己的小姐妹们,咱们也瞧瞧明日到底能上演一场什么好戏。”

  几个丫鬟,随便就打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