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屿岚烟
她想起岑闻远小时候挨了板子躲起来哭的样子,那会儿他也这么疼么?
岑听南小幅度瑟缩着,呜咽起来,身子也跟着晃。
“疼,顾砚时,我好疼。”她艳丽的脸上绽着泪,像雨后带露的花。
“疼就对了。”顾砚时的声音不似平日清越,含着哑,“不疼,你怎么长记性?”
他的口吻像是训斥,又像是温柔的审问,一遍遍磨着她,质问她,问她还敢不敢这样不疼惜自己。
“呜呜呜,吃冰的疼,加起来都没有此刻痛。”岑听南有些委屈,眨着眼不受控放声哭起来,更颤着红肿的手想去贴近他,求他放过她。
却被顾砚时用戒尺更大力地拍掉。
她只好捂着手落泪。
冷硬戒尺戳着她的肩头,顾砚时厉声训她:“跪直了,不许躲。”
那双琥珀色的瞳孔里有黑色的寒意渗出来。
岑听南咬着唇,眼里盈满水汽,在冷凝的视线中,一点点顺从地跪直了。
四十下戒尺很快被打完。
她疼得出了一身细密的汗,可眼泪早在顾砚时厉声的那瞬间被蒸干。
他凶她。
他凭什么凶她?
她都这样配合他了,不顾礼法,没有廉耻地做了这么荒唐的事,他怎么还可以凶她?!
于是岑听南倔着不肯将自己的软弱再给他看。
顾砚时此时早坐回了椅子上。
见到岑听南咬着下唇犯倔的样子突然低低笑起来:“还是不服。”
岑听南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虚无地落在下头满池的荷花上
。
她有点难过,手心疼得很难过,膝盖跪久了也生硬得让她难过。
可更难过的是她突然很不理解自己此刻在做什么。
她明明是爹娘放在掌心娇宠长大的贵女,为什么放着端庄的世家女不做,要在这里跪在一个男人面前,丫鬟一样被他训。
尽管这男人是她名义上的夫君。
从前她听娘亲说,大部分的女人出嫁后都会这样被夫君规训。
有些命途悲怆些的,还会被罚跪祠堂,三日三夜不给饭吃。
可岑听南不一样啊。
她是镇北大将军岑昀野同庆国公府独女宋珏的女儿。
若不是她默许,八百个顾砚时加在一起都绝不可能这样待她。
岑听南突然觉得很丢人,更觉得对不起爹娘给她这样的好出身。
她这样真的不是在轻贱自己么?
“在想什么呢?”顾砚时握着她的手,将她拉近,半跪着趴伏在他腿间,打断她游走天外的神思。
更羞人的姿势。
她能感受到他的身体。
岑听南挣扎起来:“放开我。”
顾砚时扣着她的掌心,同她十指交握,封禁了她所有后退的路线。
“在想我怎么可以对你这么凶?”
顾砚时看着她讶异的神色,弯了弯唇。
观她眼波流转,他便知道她在难过些什么。
“今日训你,并不只是因为几碗冰酥酪的事。”
“几碗冰,的确对你身体不好,但正如你说的那样,至多不过也就是来月事时疼一疼,或许都没有今日被抽手心那样疼。”
“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训你,岑听南,你有没有好好想过?”
顾砚时的声音正经几分,如果说方才握着戒尺时还透着几分情欲,此刻就只剩全然的冷静了。
岑听南歇了逃跑的心思。
她看着面前比池水更静的男人,缓缓摇头。
如果没记错,这还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唤她,没有促狭,没有逗弄,更不带什么生气的情绪,只剩一团平和。
顾砚时抚着腿间她的头温声道:“傻丫头,训你是想你知道,这一切到头来不过是个度的问题。你贪凉可以,不能失了度,任何人一瞧便知你喜好什么,若有人想对你不轨,可不就成了轻而易举的事。”
“……。”岑听南茫然了一瞬,“可又有谁会来对我不轨。”
“若是对你父兄有敌意,从你这里下手呢?”顾砚时点了一句。
岑听南怔忪地抬起头,对上男人沉寂的眼,里面似乎闪着一种名为‘怜惜’的情绪。
她觉得自己是看错了。
但不可否认的,顾砚时这话如敲响的山间晨钟,回荡在她迷惘的神思里,惊起她万千杂绪。
寒意顺着脊背往上爬,渗进骨子似的。
此刻分明危机四伏,上京城局势纷杂,她却在相府里为了一碗又一碗的冰酥酪置气。
幼稚,又可笑。
她成长得太慢了。
重生至今,她打探出些什么?诚然父兄名声被扭转,水灾瘟疫的提前解决也导致军粮不再短缺,但这样两桩也许直接能改变岑府阖府命运的事,细想起来竟然都同面前的男人更有关联。
她在里面做了些什么呢?
难道她唯一做对的事,竟然是以身入局,将自己押给顾砚时做质子么。
岑听南惊惶起来,脊背一点点变得僵硬,想从男人腿间挣扎出来。
“不要抗拒我,娇娇儿。我并不是你的敌人。”顾砚时不允许她的逃离,“这话我讲过很多很多遍。”
他强硬地按着她,漠然地看着岑听南反复的自我挣扎。
在他眼中,她是一只充满生命力的小兽。
顾砚时毫不怀疑有朝一日岑听南会成长得可以独当一面,甚至可以如她所愿的护住自己的家人,但绝不是现在。
尽管现在的她聪慧而莽撞,也能带着野性的直觉在奔走在上京城中,可她仍旧不得章法。
看不穿平静底下暗涌的局势。
顾砚时可以由着她乱来,由着她野蛮的生长,但也得在她碰到边界时,将她拉回,告诉她这样不够好。
他相信她还可以做得更好的。
一碗冰酥酪只是小事,但对自己欲望的掌控,实在是毕生都要去修行的。
连他自己也是。
他捏着岑听南的下巴,迫着她与自己对视。
“讲了这许多,四十戒尺,服气了么?”
他的手沁着凉意,指腹游走过的地方都却发起烫来。
岑听南细微地抖着,垂首不语。
她能说什么呢,承认他说得对,然后继续被他训斥么。
日头一点点沉下去,空气里的躁意也一点点散了。
顾砚时牵起她的掌心看了看,从喉间溢出一声满意的‘嗯’:“不会红肿太久,至少宴上丢不了人。”
“还剩三十藤条,换个地方。”
“总还有些地方,是旁人瞧不见的。”
顾砚时目光在她身上逡巡,很有耐心的戏弄。
他从椅子上起身,拾起地上的衣物为她穿上。
岑听南本以为他要放过她了。
却听他凉津津地开了口:“外头凉了,回屋,再算算你不信我,以及邀了郁文柏来府中这事儿。”
岑听南:……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爱算账的男人。
岑听南是被他横抱回房中的。
一路上遇见的丫鬟小厮们都嬉笑着低下头去,喋喋不休议论相爷同夫人感情好的声音都传进她耳朵里头了。
岑听南揪着他的衣襟,咬牙问:“相爷治家不严,下头人议论都不管管么?”
“嗯。管不过来。只管你一个。”顾砚时神色不变,带着点嘲弄来逗她,“娇娇儿如今连实话都不让人说了?”
小姑娘又不说话了,偏过头去,眼神里带着熟悉的不服气。
这股傲气引得顾砚时心头发痒,低下头,追着她的唇去亲她,要把她亲服气似的。
“哪有刚训完人就又亲的。”岑听南扭头瞪他。
顾砚时弯了点眼,带着不容置疑:“谁让我喜欢。”
不光亲这里,别的地方,他也想亲一亲。
若不是怕她着了凉,只那单薄雪白的脊背,半遮半掩的露在空气中,可比什么盛放的花儿都要来得美不胜收。
可惜不能多瞧。
顾砚时在心头可惜地啧了声,大步迈进房中,将岑听南摔进柔软的床帐中间。
整个人连带着欺了上去。
山一样囚着身子底下的人,冷着眉眼看她:“还差我三十藤条,想好求饶时说什么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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