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听旧时雨 第7章

作者:屿岚烟 标签: 宫廷侯爵 先婚后爱 天作之合 重生 甜文 成长 穿越重生

  这王初霁连大将军的女儿都敢惹,此刻却对眼前这人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顺从?又甚或还有几分爱慕?

  岑听南疑心自己错看了。

  这人到底是谁?

  “至于他们……”那男子目光转向一旁角落的三人,神色淡了不少,“你虽是好意,用的法子还得斟酌。”

  岑听南本已陷入斗篷的柔软中了,闻言顿时有些抗拒。

  什么叫法子还得斟酌?

  她一没直接给钱,二没直接给吃食,既帮了他们度过难关,又全了乞儿面子,还要如何?

  这斗篷温温暖暖地披在她身上,此刻却叫她取也不是,扔开也不是。

  一时僵持在原地,抬起头不悦地看了男子一眼:“哦?公子既如此瞧不上我的法子,不如说说你的高见?”

  岑听南反复犹疑的小动作落在顾砚时眼中,实在好笑。

  这岑二姑娘的娇名传遍上京,连他同当今圣上乾云帝都有所耳闻,两人闲来对弈时也曾提及过。

  乾云帝抚着掌笑:“未曾想过名震天下的镇北大将军竟养出这么个心性简单的娇女。”

  又说:“也不知是好是坏。”

  顾砚时看着黑白分明的棋子,只道:“大将军疼女儿。”

  乾云帝起身立于窗边,背对顾砚时良久,低声叹道:“子言……朕的后宫,实在容不下更多人了。”

  “臣的家中,倒还缺个当家主母。”

  顾砚时弃了子,疏月般的目光落在棋上,实在看不出悲喜。

  那日,也下着同今日一般的雨。

  ……

  顾砚时看着岑听南:“这乞儿读过书,也学过武。或许曾经家世不俗,如今却落得行乞,你可想过为何?”

  岑听南:“……”

  顾砚时又道:“他缺的不是银子。”

  是庇佑。

  顾砚时转向乞儿:“岑二姑娘今日既愿给你这桩庇佑,我便有处差事允你——先别急着抗拒。无论你身上有什么麻烦事,在我眼中,都不算麻烦。”

  “这份差事很难,俸禄却不多。”

  “可我想你身后担着的,也不只这两个小的。”

  “路已经给你了,若你最终决定要走,这桩情分……你得记在岑二姑娘身上。”

  岑听南一愣:“不必。”

  顾砚时看进她眼中,轻描淡写:“若非你起了善念,这桩事我是没有兴趣管的。”

  岑听南此刻其实已经明悟过来自己这个做法的疏漏之处,只是难得做回好事,还被人截了胡,心里还残存了些许别扭不知如何应对,就见眼前男子意味不明勾了勾唇。

  落在岑听南眼中,便好似这场春雨般。

  叫人意外,又轻轻扰乱心神。

  等岑听南再回过神,便只见到他修竹般的背影,行在濛濛雨雾中,清而冷,疏而远。

  王初霁恨恨瞪她一眼,踮起脚拎着裙摆,一手执伞小跑着跟了上去,他却并不搭理,从头至尾只好似没见到王初霁般。

  真是个怪人,岑听南想。

  此刻屋檐外,已是雨后初霁。

  也不知,这怪人,是不是故人。

第6章 连雨知春去(3)

  回到家中,雨已停了许久。

  宋珏担忧女儿受寒,早早命人备好姜茶、热汤,亲自候在门口,见到三人果然形容狼狈地回来了。宋珏脸上露出一副瞧瞧,还好为娘早有预料的样子,叫她们先去沐浴更衣。

  “怎么明明是个女儿家,却比你阿兄还顽劣,身子最弱是你,满上京闹腾的还是你。”等岑听南换好衣物来到前厅,宋珏递摇头叹叹气,又递过去一杯姜茶。

  虽说着责备的话,面上却是挂着再宠溺不过的笑意。

  岑听南从前不懂,被母亲说几句势必要顶嘴回去,如今却晓得了其中厚重情意,连忙依偎过去,同母亲撒娇:“女儿就是顽劣啊,所以还得阿爹阿娘阿兄看顾我一辈子呢。”

  宋珏讶异地挑起眉:“怎么今日不和我对着吵了?”

  岑听南笑了笑:“我以后一定少气娘。”

  宋珏听出了这话里丝丝缕缕的怅惘,却不知从何而来,只好拍了拍女儿肩头,像小时候那样哄着:“等你父兄归来,早日给你寻个如意

  郎君,有你相公看顾,我们也放心许多。”

  岑听南垂眸不语,心道她怕是等不及父兄归来送她出嫁了。

  一提起这话题,就不免想起书房里那一封封信,岑听南倒是起了打探的心思,心念一转,做出一副娇羞的形容看向宋珏:“阿娘,上月来府中那位左相……可有再来过?”

  宋珏好笑地看她一眼:“没来过。”

  “怎么突然又提起左相,不是你说人家又老又浪荡,配不上你?”宋珏顿了顿,“难不成那日……你不过是害羞?”

  岑听南猝不及防被母亲一调侃,姜茶噎在喉头,连呛好几下。

  琉璃在旁替她抚背顺气:“姑娘仔细呛着,慢慢喝。”

  岑听南摆摆手,讪讪道:“不妨事,不妨事。”

  “不逗你了。”宋珏这才放下茶盏,慢条斯理道,“人虽未再来过,倒也未曾言弃,每过几日便来一封书信,只说求娶的心不改。”

  “你这是,回心转意了?”宋珏语气郑重了些。

  岑听南思忖稍许,还是摇了摇头:“女儿是觉得,这事透着奇怪。那左相从前的市井传闻从来只说他冷情冷面、手段狠厉,去岁……亦或是前岁?这才突然有风声传出,说左相好娇软美人,来得也太突然。”

  简直……像是为她量身炮制的传闻。

  宋珏却迟疑:“世间男子喜好,大抵如此。”

  “谁说的?我爹就不喜欢这样的!”一道清朗的声音遥遥自院中传来,院中人的目光便都被吸引过去。

  来人剑眉星目,一身戎装,乌发一丝不乱束得齐整,腰间挂着银剑,大步行来只见飒沓。

  这位身姿挺拔的少年将军冲母女二人眨眨眼:“更巧的是,我也不喜欢这样的。”

  岑听南抬起头,眼圈已经红了……是她已有三年未见且险些再也见不到的阿兄啊。

  此刻他还这样年轻,这样意气风发,还能带着又宠又纵的笑看她。

  可前世,却不知死在了哪一处无人知晓的边境,尸骨有人收敛么?逢年过节有人祭拜么?

  这些俱不能细想,每每想起来都叫她心口直疼。

  岑闻远展臂接住突然扑过来的自家妹妹,骤然大笑:“爹回军营后一直念叨,直说你一觉醒来突然变了个人似的,不但变得爱哭了且一夜间懂事不少。起初我还不信,特意赶回来看看笑话,没想到这次咱爹真没骗人啊?”

  “谁惹你了,同阿兄说,我去收拾他!”岑闻远看见什么稀奇事似的,一面说,一面弯下腰非要看岑听南低垂下去的头,惹得她似笑非哭,不上不下的好生难受,硬是捏起拳头往他胸膛锤了一拳。

  岑闻远挺胸向前一震,见岑听南吃痛惊呼,这才拉长嗓子道:“诶,这就对了嘛!这才是我那无法无天的娇纵阿妹嘛。”

  岑听南瓮声瓮气地:“你回来就为了看我笑话?”

  “我来见见你到底怎么了,好叫我上了战场也没有后顾之忧。”岑闻远的声音软下来,看着岑听南的目光也变得认真。

  岑听南甚少见到这样正经的阿兄,泪意涌上心头连绵不绝似的,但到底,还是吸口气忍住了。

  她已不是前世那个娇滴滴只会躲在家人荫蔽之下的贵女了。

  “嗯?怎么没哭?不好使啊?”岑闻远凑过来,“奇怪,我还道你若听见我如此感人的发言,定要扑过来哭得涕泗横流呢?我在心中演练了好久的!”

  岑听南:……

  怎么突然有点想锤个什么东西。

  岑闻远被岑听南瞪了一眼,乐不可支:“逗你的,前几日军中猎到几头鹿,大部分送进宫里了,爹特意留了一张小些的皮叫我送来给你们,熬胶最好了。”

  岑听南一向不大喜欢这些东西,只觉残忍。

  自己经历过生死后,就更不爱了,当下侧过头去不愿细看。

  岑闻远笑着掐起岑听南的脸:“你这嫌恶的眼神都写脸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欠你几千两白银。这臭脸,我瞧也就军营里今日来的那个小乞儿能同你比比了。”

  “小乞儿?”岑听南蹙眉拍掉他的手。

  岑闻远放开她,大喇喇坐到宋珏身边,接过婢女呈上来的香梨,叼在嘴里咬得咔嚓作响:“唔,不知道谁寻了关系,塞了个脸上一道长疤的乞儿进营里,说是家中亲人都没了,来营中混口吃食。我瞧着,还是个百夫长亲自送去后军伙夫那边的。”

  “你给我坐好,吃个人样出来,行不行?”宋珏淡淡道,“既是乞儿,又怎么会有百夫长亲自护送。”

  岑闻远勉强坐直了少许:“娘也觉得奇怪吧?不过娘放心,我出营前已命人去查了,出征在即,任何一点小动静都不能寻常待之。”

  岑听南心都要揪起来了,所以今日她遇见那人到底是谁?她不过回来换个衣物的时间,他已经将人都送进军营之中了,朝中谁还能有这样泼天的本事?

  瞧那人贵隽姿态,难道是哪位王爷?

  ……岑听南只觉心头寒意一层层上涌。

  难道前世也有这样一桩事发生么?

  不,应当不会的。

  前世她甚至未同这个小乞儿有过交集,这乞儿自然不会被送至军营之中,更不会被留在离父兄这么近的地方!

  岑听南抬起头,面色凝重:“阿兄,这人你定要叫人时时看顾,我怕他日后坏事,影响你们北伐大计。”

  岑闻远点头:“娇娇儿放心,你阿兄省得。”

  可岑听南还是不放心,追在他耳畔强调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说得岑闻远都没脾气了,赌咒发誓说自己定然注意,这才勉强肯信他半分。

  而后一起用过晚膳,岑闻远本想在家中歇息一晚再走,却在岑听南声声要命的催促下,不得不连夜踏上回营路。

  宋氏欣慰地看着岑听南:“娇娇儿真是懂事不少,如今是比你阿爹阿兄还要谨慎了。”

  岑听南抬头看着天上星子:“现下危机四伏,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瞧你,又说什么胡话呢。”宋珏牵过女儿的手,握在掌心拍了拍,“万事有爹娘和阿兄替你撑着呢,娇娇儿只要一世都平安喜乐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