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曰曰
想到白日和时窈出门,本以为那个木讷且古板的女人会很无趣,未曾想倒是比他想象中要有趣一些。
不过再有趣,于他也不过是手边的工具愈发顺眼了而已。
索性也便像逗弄阿猫阿狗似的,陪她玩下去了。
他知晓她的那点心思,不过她不点破,他也没必要戳穿。
虽然他并不相信这种廉价的“心意”能维持太久,毕竟暗卫营内出来的人,血本就不干净。
也许哪日自己遇到险境,她便也如同当年见风使舵那群人一般,或抛下他消失得无影无踪,或见风使舵趁机报复。
不过也聊有胜于无,毕竟他还需要她的忠心
这般想着,萧黎将河灯扔到一旁,索性翻看起手边的折子。
直到天光大亮,萧黎方才疲倦地放下折子,手在桌面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等着侍卫的答复。
“王爷,”门外,侍卫的声音很快传来,“苏小姐说,她今日尚有要事,不便前来。”
萧黎的手不由紧攥,眉心也紧紧蹙起:“有何事?”
“苏小姐未曾明说,”侍卫迟疑了下,“还有,后院的时姑娘,方才问过王爷,今日可有空闲前去?”
时窈?
萧黎心中尽是被苏乐瑶回绝的烦躁,与彻夜不眠的疲倦,一听见时窈的名字,想到她那简陋的房间,眼中嫌厌之色顿起。
可转念想到那个条件,他默片刻后才道:“酉时一刻,带她去山海斋。”
*
时窈早便猜到萧黎定然不肯再来这处院落。
即便这里打扫得分外整洁,可昨日他来时,哪怕掩饰得再好,可除了他脚下的那方寸土地,其余半点都不愿沾染。
大概在他那种自负之人眼中,下人住的地方,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
昨日亲自前来,也不过是他一时兴起,让她感动一番,对他愈发死心塌地罢了。
酉时,时窈准时到了京郊的山海斋。
虽只是一处酒楼,山海斋却占据着京郊近十亩地,窗外可望见远山上郁郁葱葱的山林与炊烟,是不少达官贵人休沐时常来之处。
时窈到时,萧黎还未曾前来,却也正常,被偏爱之人,总有随意妄为的本钱。
时窈率先要了酒菜,便安静地在厢房中等着,偶尔看一眼窗外的繁华街景。
约莫一炷香的工夫,萧黎方才姗姗来迟,笑盈盈道:“今日有公务在身,窈窈可是等了很久?”
撒谎。
只一眼,时窈便看出他并未说实话。
大抵是毫不担心她会气恼或是提前离去,他的眼中没有半分愧疚,只随意坐在她的对面。
时窈轻轻摇头:“未曾。”说着,目光从他的眼下一扫而过。
察觉到她的视线,萧黎挑眉:“怎么?”
时窈抿了抿唇:“昨晚,你没休息好?”
萧黎微怔,片刻后合起折扇朝她面前一凑:“窈窈这是在关心孤?”
时窈瞳仁微张,原本木然的脸上泛起一层淡淡的粉,她慌乱地垂下眼,不敢再与他的眸子相接。
恰逢包厢门被人小心地敲了两下,掌柜的亲自将酒菜送了上来。
时窈如同得救一般,飞快朝掌柜的投去感激的一眼。
掌柜不明所以,对二人恭敬地笑笑,悄然退下。
萧黎还未见过一向死气沉沉的时窈,今日竟还会露出这番模样,不觉饶有兴致地多看了一眼。待看清轻颤的睫毛与通红的耳根时,他忽而反应过来,将兴致压了回去。
他不需要一个卑贱之人的爱慕。
萧黎收回视线,却在看清桌上的酒菜时,又是一怔。
不论是菜色还是清酒,皆是合他口味的。
可事实上,他鲜少对某一样菜表现出由衷的喜爱,至多不过是多尝上几口。
即便是他从未刻意在其面前掩饰口味的乐瑶,都未曾注意到他的偏好。
“酒菜,掌柜的上的?”萧黎故作不经意地询问。
时窈不解,好一会儿反应过来,脸颊上初次浮现出几乎不好意思的神情来:“你可爱吃?”
萧黎的心绪有一瞬间的复杂,这一次再未出声调侃,只默不作声地用餐。
待用完饭食,外面的天色早已暗了下来。
二人一前一后地从斋内走出,恰逢前方不远处,那条穿过京都的河边,几个世家公子小姐正拿着河灯,学着寻常百姓的样子放着,伴随着几声俏生生的笑。
时窈歆羡地朝那边看去。
“想去?”萧黎的嗓音自身侧慢悠悠响起。
时窈眼睛亮了亮,转头看向他,眼眸深处隐隐浮现几缕期待。
萧黎挑了挑眉:“那便……”去。
最后一字还未说出口,萧黎的脚步便僵在原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河岸上,双眸轻眯。
时窈不解地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待看清那昏暗河边的一对男女时,心下了然。
女子一袭雪白烟纱云纹裙,如烟似雾,眉眼温婉动人,却又不失端庄大气。
而男子,则着一身白色书生袍服,五官清雅如泛着上好光泽的白玉,肤色泛着病态的苍白,脊背笔挺,竟有几分翩翩君子的贵雅。
苏乐瑶与祈安。
他们并未同其他男男女女一般放着河灯,只面对面说着什么,说到激烈处,隐隐听见苏乐瑶哽咽道:“祈安哥哥为何总不肯与我相认?”
而祈安不知说了什么,苏乐瑶伤心地转身跑开了。
祈安仍立于原处,眼中尽数挣扎与自厌,良久垂下眼帘,容色仿佛也随之暗淡。
时窈看着眼前这一幕,眉梢几不可察地扬了下。
当初最为风光的状元郎,一朝成为臭名昭著的宦官,背脊竟还挺拔如松。
这个祈安,比她想象中还要有趣些。
而身侧,萧黎笑望着祈安站立的地方,唇角的弧度没有丝毫变化,唯有双眸漆黑且混乱。
苏乐瑶口中的“要事”,原来便是约了祈安在山海斋见面。
为了一个阉人,她回绝了他。
“你可要……去寻苏小姐?”身侧女人小心且艰涩的声音响起。
萧黎陡然回过神来,待看清时窈暗淡的眸子时,思绪瞬间清醒。
乐瑶念旧情,自然放不下祈安。
可祈安,却不过一介懦夫。
用不了多久了,下月宫宴,待时窈爬上祈安的榻,乐瑶即便再放不下祈安,也绝不会与旁人相争。
这般想着,萧黎心中的波澜渐渐平复,转了转折扇,迎着时窈忐忑的眉眼低笑出声:“说了要陪窈窈,哪有半途离开的道理?”
说着,他展开折扇,扇面上变戏法般出现两个折叠的河灯。
时窈眼眸中的暗淡像瞬间被点燃,轻轻将其中一枚河灯拿在手中,抬头对他露出一抹笑。
萧黎牵起唇角,正要拿过另一枚河灯,却见时窈的脸色骤然惊变,想也没想地冲上前来,用力地抱着他旋转了一遭。
暗箭刺入血肉的声音响起。
萧黎只听见耳畔一声极轻极淡的闷哼,像是早已习惯了这般的痛楚,没有丝毫异样。
下刻,数十名黑衣人从四面八方飞袭而来,手中刀剑泛着冷色的光,直直刺向萧黎的眉心:“狗王爷,受死吧!”
萧黎凝眉,以折扇抵住刺来的长剑,银针自剑柄射出,顷刻要了来人性命。
萧黎转眸看向身侧,时窈面颊苍白,却仍分外平静地取出腰间软剑,很快与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然而黑衣人越来越多,很快将二人围困在中间。
萧黎明显察觉到这波黑衣人的武力极高,内力深厚,只怕对此次暗杀早已计划良久。
尤其隐在四周的暗卫这么久都未曾现身,怕是凶多吉少。
这般想着,萧黎手下招式愈发凌厉。
下瞬,他却陡然惊觉周围内力减弱,转眸看去,时窈竟只身引开了十余名黑衣人,朝远处的树林而去。
萧黎看着那道瘦弱的背影,神情微顿,竟莫名想到她身上仍带着伤。
却容不得他再多想,黑衣人再次袭击而来,他忙举扇迎敌。
树林中。
时窈看着晕倒在地的黑衣人,眸中的幽光渐渐褪去,慢条斯理地拍了拍手,朝远处的河岸眺望。
漆黑的河面之上,萧黎正踏空与黑衣人缠斗着,片刻间竟已斗至树林深处,只能影影绰绰看见渺小的黑影。
没想到萧黎的内力如此深厚,即便阻隔了暗卫相助的可能,他独自一人竟也有脱困的能力。
时窈半眯双眸,眼见黑衣人不是萧黎的对手,她徐徐做声:“帮他一把。”
【系统:谁?】
时窈默了默:“自然是可怜的黑衣人。”
【系统:……】
与此同时,只差半招便可取黑衣人命脉的萧黎,骤然察觉到眼前人的内力精进了许多。
他神情微惊,正要后退,却只觉一股陌生的庞大内力经由长剑朝自己胸口袭来,整个人不受控地自树梢坠落。
黑衣人虽不知为何内力大增,却也未曾多想,匆忙追上前来,欲要赶尽杀绝。
又是三道剑气,径自劈向萧黎身前。
萧黎只觉自己喉咙一阵血腥味翻涌而起,眼前阵阵昏黑。
这是他初次觉得,自己离死亡这般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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