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曰曰
她还会躺在这里,唱着那些不成调的小曲,直到他安眠。
萧黎不由弯了弯唇,头顶摇摇晃晃的物件,引来他的注意。
他抬头看去,是一串被寒风吹动的草编蝈蝈。
一共二十八个。
是他们曾在此处相处的二十八天。
萧黎莫名地伸手,从袖口拿出那个被他摩挲了数百遍的蝈蝈,静静地挂上。
好似想要将这里的日子延续下去一般。
“如此寒冬腊月,竟还开了一朵花!”院落里,正在以刀剑查探境况的将士扬声道。
萧黎长睫微颤,豁然转身朝院中走去。
果然,被刀剑砍开的枯草之中,小花园的一角,积雪与干枝之中,一株极小的山茶花静静盛开着。
萧黎不由自主地走上前,轻轻抚着那朵小花。
下瞬,他想起什么,拿出匕首,在小花旁的土上挖了起来。
“王爷?”周围人惊讶。
萧黎没有理会,只继续挖着,不知多久,他停下了动作,看着那曾被时窈亲手埋下的两枚河灯。
时窈说,拜月节的夜晚,月色最好时,写下自己的心愿,便能成真。
而后,将二人的心愿埋在了此处。
那时他嗤之以鼻,河灯上,只有粗粗的一笔墨迹,写都懒得写。
而时窈的……
萧黎缓缓打开,手指难以克制地颤抖了一下: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拜月节前,时窈在看话本时,曾看到过这句话,她捧着话本前来问他这句诗词何意,他心中嗤笑她的无知,只随意解释了一嘴。
时窈却怔怔地捧着书本,呢喃:“那她定然第一眼见他,便爱极了他。”
那之后,她每日练字时,最后总不要他看见。
他也懒得深思她的做法,却没想到,让她一遍遍练的,是这几字。
萧黎只觉得自己的眼眶泛着热意,这一瞬,他忍不住想,或许等回京后,等到将她接回王府,他也不娶苏乐瑶了。
她的身份当不成王妃,那他便不要王妃了。
“王爷,您又流血了。”有人担忧道。
也许是紧绷的心神骤然轻松,也许是方才的想法让他觉得满足,萧黎的眼前一暗,整个人已失去意识。
再醒来,已是三日后。
头顶熟悉的房梁,身下熟悉的床榻,一旁燃烧的火盆,院落里窸窸窣窣的让萧黎几乎立刻坐起身。
就好像,他一直和时窈生活在这里,从没离开过。
可当他赤脚走到门口,看见的只有恭敬的将士与暗卫:“王爷,京城的书信。”
书信中极大的篇幅写了京中形势,唯有最后寥寥几笔写道:祈府暗卫时窈,已离开祈府。
萧黎翻来覆去地看着这句话,只觉自己的心也松懈开来。
时窈不在祈府了,等他回去,她大抵已经在王府等着他了吧。
“时窈如今在何处?”萧黎问。
暗卫:“时窈离开祈府后,已是自由之身,似是……不日要与祈府一名侍卫成亲。”
萧黎手中的书信,突然裂成两半。
第41章 她用命选择的人。
自时窈说那些“那些曾给大人的物件,往后只会给你”后,段辞能感觉到,她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
她也是真的无比真挚地想要与他过日子。
这段时日,每日清晨,总能听见她对自己笑着道“早”。
有时她仍未起榻,便会煞有介事地唤他,待他走到里间帘外,便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含笑的“晨安”。
踏夜归来,迎接他的不再是漆黑与冰冷,而是明亮的烛火与温暖的火炉,
时窈总会在此刻,笑着让他快些换下冷透的衣裳。
时窈还为他备了薄厚适中的寝衣,寝衣的右下角,绣着一个小小的“辞”字。
那些穿坏的暖袖与冬靴,她也都为他换了新的。
最初他仍会迟疑,她便认真地解释:那些是因大人而送你,这些却只因是你,所以给你。
她就像对大人一样,为他认真地丈量着身公主号-橙一/推文形,而后去裁缝铺子做合适的冬衣。
他曾受过一次伤,是被擅闯皇宫的江湖人伤的,只是穿着玄色衣裳,并不明显。
以往这样的伤是常事,他并未放在心上,也未曾对时窈提及。
却没想到,方才进屋,时窈便注意到了他的伤势,沉默着为他处理着伤口。
这一晚,她始终未发一言。
而他也不知该如何打破沉默。
只是从这一次受伤后,他的衣裳,不再只有单调的玄色,反而多了青色、橘色与月白。
侍卫营中的相熟之人,会打趣他说:如今要成家了,穿得都鲜亮了。
每逢此刻,段辞总会想起时窈说:以往穿玄色是为了让伤口不明显,如今你有家了,便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受伤,受伤了也无需掩藏。
家。
段辞想到曾经自己以为随意一处住处便是“家”,这个念头有多荒谬。
原来真正的家,这么美好。
那之后,他似也变了,不再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反而尽量不让自己受伤。
时窈的厨艺很差,他每日清晨习惯了做好早食,与她一块吃完。
夜晚归家,若时辰尚早,他便会主动做晚食,每逢此刻,时窈总会为他打下手;若回得晚,便在街市买些晚食,拎着回家时,时窈总会笑着迎上前来。
甚至……时窈不知何时与周围邻居也变得熟识。
以往他从来都是一个人来去匆匆,沉默寡言。
如今有时才走进巷子,便会碰见一个面熟之人对他打招呼,如同京城里寻常的千千万万家。
段辞往日在冰冷空寂的房中时,总会靠着当初苏乐瑶的回眸一笑,勉强让自己的生命多上一丝暖意。
而这段时日,他发觉自己想起苏乐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这日,段辞当值结束回家时,途径东街的糕点铺子,停顿片刻后,他最终走了进去。
刚转入泰和巷,便遇见了邻家的大娘,看见他便笑着打趣:“时娘子的外家回来了?”
段辞这段时日已渐渐习惯邻家的热情,轻点了下头算作回应,走进小院。
看着正静静摇曳的烛火,段辞的脚步顿了下,方才走了进去。
“回来了?”女子柔和的声音响起,而后语气夹杂了几分欣喜,“好香,是栗子糕?”
段辞望着她微亮的眉眼,心中也莫名随之轻松了些许:“嗯,回来时刚好路过糕点铺子。”
“多谢,”时窈弯起眉眼,“你快换下衣裳吧,都透着寒气呢。”
段辞点点头,走进里间换好寝衣,看见时窈正要拨弄火炉,几步走上前,言辞简练:“我来做晚食。”
时窈乐得自在,退到一旁的八仙椅上。
段辞做事如同他舞剑一般,毫不拖泥带水,刀工更是了得,片刻间已经将豆腐切成大小一致的小块,而后又干净利落地放入荇菜与羊肉,热气与香气刹那间弥漫外间。
段辞因那股热气而眯了下眼睛,再定睛,唇边多了一枚糕点。
他微诧,转过头正看见时窈淡淡的笑:“段辞,尝一尝?”
段辞想起上一次她喂他的样子,那次,她将他当成了大人,而这次,她唤的是“段辞”。
这一瞬,他突然有些明白,不喜甜食的大人,为何从不会拒绝时窈的喂食了。
就如他此刻,沉默几息,也安静地张嘴,将糕点衔入口中。
“你明日休沐,是吗?”时窈搬了个小凳子,坐在他身侧。
段辞“嗯”了一声,明日是腊月二十三,小年。
以往他从不会在这日休沐,今年,是第一次。
时窈松了口气:“那明日我们去一趟安慈寺布施。”
段辞不解,他常年舞刀弄枪,手上沾满了血,除非任务所需,鲜少踏足寺庙这种地方。
时窈像是看出他的困惑,笑道:“明日不只是小年,更是祈拜之日。”
说到此,她看向他放在兵器架上的长剑,神情微敛:“你每日刀尖上走,为你积攒些福运。”
积攒福运。
段辞听着这样从未发生在他身上的由头,手一顿,半晌低低道:“嗯。”
时窈弯了弯唇,移开视线。
当初一次施粥,都能让他记上数年,解铃还须系铃人,就是不知如今换了身份,他成为给予者后,会否有所改变。
恰逢此刻院外传来一阵孩童笑闹声,时窈回过神来,想到了什么:“段辞。”
段辞看向她。
“等到春日来了,我们在院中栽种个葡萄架吧,”时窈指向院中一角,“就在那里。”
“等到夏日,还能在下面乘凉,下面还能栽种些凤仙花,我今日见到李阿嫂的指甲被凤仙花汁染过,好看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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