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荒野塞壬
分明隔着半个巷子的距离,可温知渝却清晰的听到了那个小姑娘扬起脸开口“我想和你走。”脸上还沾着热血。
温知渝胸口憋闷的厉害,这个时候终于明白了,丛林法则是这个时代的产物,这个朝代的每个人都是如此,她难道还能砍掉这一片丛林吗?
温知渝轻轻舔着自己干涩的唇瓣,唇瓣上起了皮,被牙齿一咬,生生撕了下来,唇上立刻就冒出了血珠,带着丝丝缕缕的疼,她一日都没喝水了,怪不得这么干。
她见到的每个人都在提醒她,无能为力。
那个女护卫抱起那个孩子,跟着容玉他们离开了这个所谓的下城,“要再看一眼吗?或许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
那个小姑娘摇摇头,将脸埋在女护卫的肩膀上,很快就湿热了一片,“哭吧,只有今天可以哭。”
容玉没有回头,也拦住了想要回头的温知渝“知渝习惯就好,孩子不值钱,跟着我们走,或许是她能遇到的,唯一好的出路。”
“很多人都是那样来的,孤儿,亦或者被父母抛弃的,谁家没几个孩子?这个时候,自然只会留下最重要的那个。”容玉他们快步走回了谢建章给他们准备的府邸。
进门之后,容玉很有兴致的问了温知渝一句“知渝,你说,如果我父皇遇到这种境况,他会留下哪个孩子?”
温知渝一个个想过去,却发现,这还真是个难题,容玉耸耸肩,眉眼看上去有些低沉,每人不渴望父母亲情,越缺少,越奢求,即便是公主也不例外“总之,最后留下的那个孩子不会是我,对吗?”
温知渝点点头,是。
“温姑娘,我得罪过你吗?”容玉心中偶尔出现的郁结之气消散了,看着温知渝失笑“人有时候,还是喜欢听好话的,我也不例外。”
温知渝和容玉洗了澡,换了衣服,外面准备好了晚食,他们去用的时候,赤影拉着那小姑娘过来了,既然要留下,还是要在公主这过个明路才好。
“你今年十四岁了?”温知渝知道,古代人多营养不良,所以人还没长开的时候,她的确看不出年纪来。
“我今年八岁。”这小姑娘突然胆子大了起来,口齿清晰的回话。
“只有八岁?”容玉捏了捏这小姑娘的胳膊,皮包骨的样子,连骨头都要更细一些,那小姑娘点头“因为那边的人说了,八岁太小了,玩起来不尽兴,价格要低,所以要将年纪说一些。”
小姑娘说这些的时候,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容玉张了张嘴,还想问的话也问不出口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姐姐说,主子会给我新的名字。”
容玉让人将孩子带下去了,孩子年岁小,要先送去训练的,至于将来如何,就和容玉无关了。
“看上去很惨,可还没闹饥荒前,我和兄长的人就是这么来的,其实一直在死人,只不过这个时候,死的比较多罢了,温姑娘不习惯,无法接受是正常的,因为真正的惨剧,比你所预想到的,惨烈的多。”
活生生的人和书上冰冷的文字还是有区别的,温知渝精神不济,容玉连自己都需要开导,更何况是温知渝呢?
不过,那些死掉的地痞流氓,很好的暂时压制了容玉的怒火,反倒是温知渝现在的情况,算得上束手无策了。
“你早早想好了如何解决这次灾荒,已经比那些无能之人有用多了,想开点吧。”容玉给温知渝倒了一杯白水。
“我还是挺会开导自己的。”
否则从现代被扔到这地方来,她早就疯了,她总算明白,为啥穿越者一个个都要弄出一番事业来,归根结底,这世上活的艰难还无趣,如果什么都不做,时间久了,现代生活都成了逐渐被遗忘的幻象。
只有带着为这个时代所不容的先进思想搞事的时候,才会有一种没有被这个地方同化的感觉。
温知渝只是接连遭受冲击,没给她一点时间消化这件事,才成了这萎靡的样子。
她,貌似有一点想念萧霁了。
这些话,她谁都不能倾诉,即便是容玉也不行,她和容玉的关系,像是书中的谋士和主公,谋士不择手段,可主公上位的时候,却要干干净净的,谋士就得以死铺路。
所以,她们不能交付全然的信任。
可萧霁是不一样的,即便知道那个人揣着坏主意,可这时候,她依旧信任萧霁,至少萧霁无论如何会以她的性命为重。
“若实在不行,我建议你找萧霁聊聊吧,我觉得,他或许能宽慰你。”容玉有时候都想不明白,这两人之间怎么这样奇怪,这样别扭的羁绊之情,她和她兄长都没这样。
或许是因为,这两个都是下棋的人?所以性子太傲,都更喜欢让对方依附于自己而活,偏偏看上的,又不是莬丝花。
温知渝从不吝啬在她面前赞扬萧霁,萧霁漫不经心的高高在上,将温知渝握在股掌之中,可她看得出来,温知渝对萧霁要更狠心一些,就连情意,好像都能收放自如,这两人啊,输赢未可知。
容玉不明白,这两人谈感情和打仗一样。
而远在京城的萧霁,在三天之后,终于收到了温知渝的飞鸽传书,萧霁打开纸条的时候,手都在抖,阿姐倔强又心善,定然在冀州不好过。
纸条上一片空白。
萧霁盯着那一张空白的纸条,片刻才小心的叠起来收好“四皇子送来的请帖,我收了。”
他那些谋划已经不重要了,现在,萧霁只想立刻前往冀州,温知渝的感情,含蓄又隐忍,那一张空白的纸条,也只有萧霁能看得出来温知渝想说的话了。
我想见你。
第189章 人间炼狱(五)好自为之】
“死了?”
谢建章看着眼前汇报事的管家,面色一沉,谢建章坐在自己的府邸中,外表普通的府邸,开了门看去,却是样样精巧,谢建章面前放着亦是满桌珍馐。
谢建章夹了一块卤牛肉满满吃着“全都死了,一个活口都没有?”
“是,属下已经查看过了。”
“是谁先发现的?”
“是下城先发现的,所以闹出了乱子,我们过去的时候,已经跑过来不少人了。”管家低着头,知道这事情不小。
谢建章端起酒杯“跑过来几个人而已,不足为惧,这街道上冷清,那贵人已经起疑了。”
“大人?可那公主。”
“这公主或许是没什么脑子,可她不是个傻子,你难道没注意到吗?公主身后跟着的那位女子,面纱遮面的那位,还有侍卫随行保护,那可不是个侍女啊。”
谢建章虽然是谢氏嫡系一脉的,但谢建章这个年纪,还只是在安善县当县令,显然是不那么受重视的,所以若非是需要他做的事情,谢建章得到的消息并不多。
可大公主容玉被陛下特许进入朝堂的事情,谢建章还是知道的,即便是个寻常公主,府上都得有几个聪明人,入了朝堂,身边定然会有谋士。
“大公主看不出来,难道那些谋士也看不出来吗?所以既然他们到了上城,就让他们待着吧,不必在这个时候让贵人见了血腥。”
谢建章放下酒杯“让下面的人都机灵些,那些可都是悍民,公主出门的时候,可不能让那些人近身,伤了公主,你们可担待不起,明白吗?”
“明白明白。”管家连连点头,知道自己是逃过一劫了,慌忙就要退下去。
“等等,确定那些人是下城的百姓做的?”谢建章了解那些百姓,不到逼不得已的时候,即便是饿死了,也不敢和官府作对。
“已经让衙役去查过了,伤口那里已经看不出样子了,看上去像是用石头那些砸出来的,逃过来的人不少。”
谢建章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饭菜“看来是有些逼急了的样子,罢了,公主在这待不了几日,冀州那边还有人等着咱这位殿下呢,下城那边的粮价降一降吧。”
“大人仁慈。”
今夜星子明亮,容玉上了屋顶,随处找来一个屋脊坐下,只有他们所处的院子里亮着灯火,再往远处看过去,夜色浓墨重彩的遮掩了所有的颜色,甚至连安善县县城都遮挡在黑暗之下。
容玉眼神不错,仔细看过去,也只有几点模糊的火光,这不像是一个热闹的县城,倒更像是一座死城,或许没有人管束的话,这地方真的会成为死城,在今年冬天。
然后来年春天的时候,今年死掉的难民或许会成为冀州这片土地上的肥料,明年若是天公作美,冀州的收成说不定会好很多。
冀州的秋还不到冷的时候,再过一两个月才会突然冷下来,然后就会下雪,一日一日的冷下去,连树皮草根都没得吃。
可容玉站在屋脊之上,却觉得冷的彻骨,从骨血冷到了心肺,刚才那个时候,容玉居然在想,是不是对冀州来说,这些百姓还不如做了肥料,她曾见过一次,平日里生长的十分正常的树木突然开始枝繁叶茂,后来听说,那树下埋着一具尸体。
那明年,冀州的粮食,是不是也要从人的血肉上生长出来。
温知渝在房中还没睡着的时候,听到了容玉隐忍的咳声,“去和你们公主说一声,如今冀州缺药,若是着凉了,可就有了名正言顺被赶走的条件了。”
蓝影应了一声,出去传话了。
温知渝低头翻看着书,没一会儿就听到了隔壁房间开门的声音,温知渝揉了揉眼,她这样下去,迟早得瞎,古代的油灯本就暗,这安善县里给备下的,一燃起来更是烟熏火燎的,直往温知渝眼中飘,激的温知渝忍不住落泪,将手中的书放在脸上,片刻之后,传来一声叹息。
京城——
萧霁站在宣武帝面前,看着从冀州传来的消息,这封密信是容玉送来给陛下的亲笔信,厚厚一摞,前面写的是冀州的现状,而之后就是谢家在冀州的掌控。
这公主聪明了不少啊,知道如何戳到陛下的痛处,朝堂有没有发放赈灾粮,这件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冀州不知皇帝,只知谢氏。
“容玉那孩子到底是心性不定,这点事都忍耐不住,口口声声都是要处死冀州的谢家人,然后顺理成章的发放朝廷的赈灾粮,收归冀州。”
宣武帝一笑“本就是我大胤的国土,竟也要靠收归了?”显然,宣武帝也很不高兴。
他近年来沉迷修道,对世家也放任了许多,可这不代表,他会放任世家觊觎他的位置。
“容玉那孩子到底还是太年轻了,朕让她去冀州,是想让她历练一下,结果还是这直来直去的性子。”宣武帝虽然是这么说的,可实际上,却隐隐有几分满意之色。
“子昭,你怎么看?”
“回陛下,臣以为,公主的法子也未必不可信。”萧霁这话一说,宣武帝更满意了几分“说说看。”
“陛下,谢氏恃宠而骄到如此地步,若陛下和朝廷一再退步,只会滋长谢氏的野心,冀州是个好地方,公主的法子虽直接粗暴,却能打谢氏一个措手不及。”
“陛下,恕臣直言,只要陛下不借此敲打其他世家,谢氏的覆灭,对其他人来说未必是坏事,更何况,大胤还不到世家左右陛下的时候。”萧霁这话已经算是大不敬了,但他知道,宣武帝现在只要听一句话,那就是谢氏,可杀。
“容铮要带兵平乱,容玉一个人到底是不行的,子昭觉得,谁可堪此大任?”
萧霁眨眨眼,“陛下当真要听臣说?”
“说,无论你举荐谁,朕都会好好考虑的。”
“四皇子容洵。”
“老四,你怎么想到老四了?”宣武帝想起了老四。
“陛下,此事,最好由皇子去,可若是谢氏,如今没几个可用的皇子啊,三皇子不可,大皇子体弱不能远行,只剩下四皇子了。”
只剩下四皇子?
宣武帝眉间一皱,他倒是忽略了,若是谢氏没了,老四,的确在朝堂上要一家独大了。
“朕会好好想想的,你先去吧。”
“是,微臣告退。”
萧霁走出御书房,他知道,陛下多疑,他既这样说了,四皇子是绝对不能去的,不过陛下的确没多少可用的人,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让谢氏死的“名正言顺。”,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谢氏没了,宫中的皇后即刻就会失势,三皇子自然会被放弃,若是这个时候,再让另一个皇子去做这件事,扳倒一个世家,若是臣子所为,那便是陛下圣明,若是皇子所为,那这位皇子未免权力太甚了。
所有人都明白这件事,萧霁说出来,也不过是想要告诉陛下,如今朝中的确只有四皇子可用了,若要得用四皇子,他们这位陛下就一定要再扶持一位皇子上位,但这个时候,宣武帝不可能没发现,容玉的势力扩张的太快了,一个曾在京城中声名狼藉的顽劣公主,如今在朝上有一席之地,只用了不到半年的时间。
宣武帝自不会相信这是容玉自己的能耐,他会想容玉身后是谁?他的大儿子,还是说,当初姜家的残部?若真是如此,姜家的人在他身边竟蛰伏了十数年吗?
那种对着姜桐才有的无力感,又久违的回到了宣武帝身上。
容玉她们在安善县待了五日,容玉出去了两天,看了这位谢县令想让她看的所有,这位谢县令演的非常不错,每每见着百姓的惨状都要哭一场,哭自己有负皇恩,哭自己无能为力,哭老天不公。
容玉原本是能忍受的,可一个中年男人天天在她面前哭,哭的她厌烦又头疼,感觉自己汗毛都竖起来了。
容玉当然知道,流泪其实很简单,哭灵手帕,谁没见过? 有鼻子灵的护卫和她说,那谢县令的衣服上一股刺激性的气味,像是在她面前哭灵一样,还没完没了,什么时候,哭也成了彰显善意的办法了?
若是手帕还能直接偷走了,可这个时候,她总不能扒了这个人的衣服吧,容玉便沉默的看着这位县令大人流泪,谢建章红肿的眼睛偶尔和容玉对视,看到了容玉那好似带着嘲弄的,冷酷的盯着他的神色,让谢建章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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