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姝色 第15章

　　“是，陛下。”李公公姿态谦卑，忙带着人下去。

　　一行人退到了御书房门口，其中一个做事认真，与李公公关系还算熟稔的内侍开口问：“李公公，陛下他今日怎么兴致不太高?”

　　应该是在谢大人来了御书房之后，陛下兴致才不高，可他们又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毕竟陛下的心思是最难猜的。

　　李公公看了一眼紧闭着的御书房大门，慢慢道：“兴许是因为朝政上的事情吧。”

　　他总不能说陛下是因为知道谢三小姐要与别人议亲了，所以兴致才不高。

　　内侍一向信任李公公，自然信了他这一番话，点点头。

　　陛下励精图治，文武盖世，也只有朝政上的事情能让陛下这么烦心。

　　李公公等人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御书房的殿外，谁知等到紫色的晚霞笼罩着整座皇宫，陛下都未有所命令。

　　因为秦煜正在闭眸假寐，但又陷入了一场熟悉的梦境。

　　依然是帝王寝殿，天色欲晓，李公公正给帝王更衣，帝王面色很沉，冷淡的问了一句：“她还在跪着?”

　　即便是很冷淡的语气，但也不难听出里面的关心。

　　“回陛下，贵妃娘娘确实是还在外面跪着。”李公公也有些无奈，他们那位贵妃娘娘也是不服输的性子，李公公放轻了声音，道。

　　帝王眉目皱了起来，那句“她想跪就跪”没有说出来，而是道：“让人扶她进来。”

　　“可是陛下不是还要上朝?”李公公看了看时辰，想到乾清宫大臣都还在等着，劝道。

　　帝王睨了李公公一眼，李公公忙走出去，让贵妃娘娘的侍女扶她进来：“贵妃娘娘，陛下请您进去。”

　　帝王就在里面等着她，一袭华贵宫装的女子进来还是跪着，帝王语气到底还是温柔了下来：“还在闹性子?”

　　许是跪了太久，女子的嗓音听起来有几分沙哑，也有几分委屈：“臣妾没有。”

　　帝王太阳穴跳了跳：“这件事朕说过会补偿你，那就一定会补偿你，你又何必这么倔。”

　　女子却是直接落了泪，嗓音愈发委屈：“陛下是会弥补臣妾没错，可是陛下又不是不知道太后娘娘是个什么样的人，陛下越是站在臣妾这边，太后娘娘越会给臣妾找不痛快，难道陛下就愿意看着臣妾这么被欺负吗？”

　　别人哭那只会让帝王觉得聒噪，但眼前的女子哭，却是如梨花带雨，让人怜惜。

　　“朕当然不会看着你被欺负，朕会给你一个交代，贵妃你且再等一等。”帝王抬步走上前，想要扶她起身，语气缓了缓：“或者，你想要什么?朕都答应。”

　　“陛下什么都答应吗？”

　　“自然。”

　　“那臣妾想当皇后。”女子微微抬起眼，泪挂腮边的看着帝王，她容颜清丽娇美，眉眼如黛，一双眸子像是会说话，盈盈动人。

　　那人豁然是……

　　帝王倏然睁开了那双狭长的凤眸，眸色深邃，且晦涩如墨，深不可测。

　　他喉结滚了滚，微微按了按额头。

　　这一次，他看清了梦中女子的模样。

第23章 看清==

　　定元十三年?,宫中设宴，宴席之?上，当时的皇后?娘娘、也是后?来的太后?娘娘提议让在座的贵女们随意表演个?才艺助兴,明为表演才艺助兴,实则是想?通过这个?机会让自己?侄女楚攸宁大放光彩。

　　皇后?与楚国公府一家都想?将楚攸宁扶上太子妃之?位,太子秦煜心?知肚明,圣上看得明白，在座的人也都看得明白。

　　楚攸宁在宫宴上跳的是霓裳羽衣舞,她?的皇后?姑母看到笑得合不拢嘴，以为今夜万事肯定成了,可谁成想?在楚攸宁之?后?的忠义侯府小姐跳了一曲凌波舞,舞姿袅娜，脚不沾地,少女美好的像一轮月华,轻盈且灵动，像九天上的仙女。

　　宴席之?上已经响起了小小的议论声，连上首的圣上都面露诧异,问：“这是哪家的姑娘?”

　　“回陛下，跳舞的是忠义侯府的谢三小姐。”

　　圣上若有?所思，盯着?殿中容貌清婉，翩跹而舞的谢三小姐,一边的皇后?跟楚攸宁面色已经白了。

　　这一局，楚攸宁已经输了,而后?面发生的事情更是让人不敢置信。

　　殿中的热闹传到太子秦煜的耳朵里,秦煜表情淡淡的看了过去，一旁给他倒酒的内侍见他对谢三小姐兴趣这么浓厚，笑着?开?口：“太子殿下,跳舞的是忠义侯府最小的姑娘，谢姝。”

　　“淮予的妹妹?”秦煜神?态慵懒，漫不经心?的问。

　　内侍脸上堆着?笑，连忙点头：“正是谢大公子的亲生妹妹。”

　　看来皇后?娘娘跟楚国公府的愿望是要落空了，今晚的宫宴，忠义侯府的三小姐谢姝一鸣惊人。

　　而最让人意外的是在谢三小姐跳完舞之?后?，竟然引来了一阵喜鹊，这是很祥瑞的征兆。

　　“难怪谢三小姐是我朝第一贵女，当真是才貌双绝。”等谢姝俯身想?要退下的时候，圣上温和笑道：“谢侯爷，不知你们家三小姐可有?婚配?”

　　所有?人都愣住了，也知道忠义侯府的三小姐要飞上枝头了，但?是忠义侯一点都开?心?不起来，他看了一眼殿中央刚刚及笄的女儿?，硬着?头皮回答：“小女尚未有?婚配。”

　　宴席之?上除了帝后?，太子殿下，还有?各大朝臣，忠义侯就是想?骗也骗不了，只得承认。

　　圣上闻言龙颜大悦，让内侍拟旨，册封忠义侯府三小姐为太子良娣，择吉日入东宫。

　　似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道旨意，秦煜表现的很淡定，淡定到被赐婚的人仿佛不是他，他嗓音不疾不徐，不轻不缓：“谢父皇。”

　　原本有?些紧张的少女在看到他这么淡定之?后?，深深吸了口气，盈盈动人的行?了一礼：“臣女谢主隆恩。”

　　秦煜眉梢微微上扬，那一刻他就发现了忠义侯府谢三小姐的与众不同。

　　因着?是圣上赐婚，所以一应事务都交由内务府安排，开?春之?后?，忠义侯府的三小姐就入了东宫，新婚之?夜，秦煜挑起她?的红盖头，露出姑娘莹白如雪，娇若海棠的容颜。

　　秦煜看出她?的紧张，挥手让殿中伺候的人都退下，等殿中恢复了安静，秦煜嗓音低沉的点明：“你很害怕。”

　　她?的想?法在他面前好像无所遁形，女子有?些懊恼，强撑着?与秦煜对视：“妾身不害怕。”

　　秦煜轻轻的笑一声，他对女色一向极为淡漠，但?对这位谢三小姐，他并没有?那么排斥。

　　当晚，龙凤红烛，鸳鸯芙蓉帐。

　　良娣，虽然不是太子正妃，但?因为谢姝是太子的第一个?女人，也是东宫第一个?女主人，所以东宫后?院的事务，秦煜还是交给了她?。

　　到底还是侯府培养出来的大家闺秀，谢姝很快就开?始上手，不仅将东宫的后?院管理的井井有?条，而且还很会笼络府中底下人的心?，东宫上下，谁不夸赞太子妃娘娘娴雅温婉，即便是心?性淡漠凉薄的秦煜，都找不到女子有?哪一点不好。

　　在谢姝入东宫的那一年?里，他们举案齐眉，像一对恩爱夫妻。

　　但?是不巧的是一年?之?后?圣上突然驾崩，临终之?时传位给太子秦煜，其实圣上之?所以会驾崩的这么早，原因也在于?当年?他执意独宠的静妃娘娘给他下了蛊，所以圣上临终嘱托让秦煜将来千万不要耽于?女色，一定要做个?盛世君主。

　　秦煜神?情极为冷淡，但?在他父皇合眼之?前，他还是答应了，因为他觉得自己?并不是个?会为情所困的人，即便他对他那位与他日日同床共枕的良娣有?着?几?分说不出来的怜惜。

　　圣上见他答应，终于?是欣慰的合上了眼。

　　当日，秦煜住进了养心?殿，他让内侍将良娣接到宫里来，李公公给他磨墨的时候试探着?问：“不会陛下会给良娣什么位分?”

　　因为谢良娣人很好，对待底下的人也很好，所以李公公才有这么一问，谢良娣温婉娴雅，不管是什么位分，她?都当得起。

　　年?轻帝王正要开?口，外头忽然传来一道厉声：“什么位分?她在东宫做的是良娣，就算皇帝你登基为帝，谢姝最多也只能做个四妃之首。”

　　来人正是太后?娘娘。

　　陛下少年?的时候是先帝亲自教导，与太后?娘娘母子情分很淡薄，李公公猜到陛下跟太后?娘娘之?间肯定少不了一顿争吵，微微行?了一礼：“老奴参见太后?娘娘。”

　　“李公公能有?今日，莫要忘了是我们皇家的恩惠。”太后?瞥了李公公一眼，语气冷讽的提醒道：“皇帝，哀家知道你宠爱谢姝，但?是本朝有?在东宫时做太子妃、入宫做贵妃的例子，可没有?在东宫做妾，太子一登基，这妾室就要当皇后?的例子，希望皇帝不要坏了规矩，你父皇与静妃的例子就摆在你面前呢。”

　　秦煜未搭话。

　　太后?有?些恼怒，皇帝这真是对谢姝上心?了，可为了她?的攸宁，太后?只得放低了语气，声音和蔼的道：“你舅父一家为了皇帝登基可谓是尽心?竭力，也望皇帝莫要忘了他们。当然，皇帝若真是有?那个?想?法，不如等将来谢姝生了个?皇子之?后?再行?晋封，这样也可以师出有?名。”

　　“此事朕会细细斟酌。”帝王那双狭长的凤眸微皱，淡淡道。

　　“那哀家就先回慈宁宫了。”

　　新帝登基第三日，便册封太子良娣谢姝为贵妃，执掌凤印，享半幅皇后?仪仗。

　　虽说其位分不是皇后?之?位，但?帝王对贵妃娘娘的宠爱足够让天下女子艳羡。

　　金碧辉煌的承乾宫里，容貌绝色的女子靠在温泉池里沐浴，颜色鲜美的花瓣漫过她?白嫩细腻的身子，帝王进来的时候便是看到这样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

　　他凤眸微微深了深，朝她?走了过去，女子看到他还有?些慌张，嗓音尚发着?颤：“陛下怎么来了？”

　　帝王觉得有?些好笑，俊美的眉梢微微上扬：“这宫里朕哪里不能去，贵妃与朕都同床共枕这么长时间了，难道还害羞?”

　　“臣妾只是有?些意外罢了。”谢姝竭力维持着?温婉，她?将头扭到一旁，轻声道。

　　帝王轻声一笑，容貌俊美昳丽，赏心?悦目，他修长的手指落在了女子细腻的玉肩上：“心?里可觉得委屈?”

　　谢姝纤细的身子一僵，他明明没有?问是什么事，但?谢姝听懂了，谢姝如黛的眉眼轻轻眨了眨，笑着?摇了摇头：“臣妾不觉得委屈。”

　　那时的谢姝正值碧玉年?华，对是不是皇后?之?位倒也没有?那么在意，她?只想?管好后?宫，辅佐帝王。

　　可偏偏就是有?人给她?找不痛快，但?顾忌太后?娘娘是陛下生母，谢姝心?里不痛快，面上还要与她?虚以为蛇，但?哪怕这样，太后?依旧还要将所有?的错给赖到她?头上。

　　此后?数年?间，帝王后?宫只有?谢姝一个?妃子，朝中那些想?将自家女儿?送进宫的大臣也开?始埋怨是谢姝勾了当今帝王的心?，才让皇帝只独宠她?一人。

　　再后?来，内务府安排选秀，太后?特意将谢姝叫到慈宁宫，让她?要有?容人的雅量，要能当得起“温婉贤淑”之?名，这样才能全了自己?的身后?名。

　　选秀之?事由谢姝一手操办，选秀当日，帝王兴致缺缺，随意择了三个?女子入宫，作为一个?帝王，他不能将心?放在一个?女子身上，雨露均沾才是后?宫平衡之?道，但?除了贵妃，帝王对新入宫的三个?女子并不感兴趣，甚至说他对其他女子没有?兴趣，所以刚开?始他还顾及一点太后?的颜面，去新入宫的妃嫔宫里坐一下，后?来却是连踏足都没踏足了，其实心?里有?什么要破壳而出，但?昭楚帝没细想?。

　　再后?来，贵妃有?孕，后?宫与前朝局势再次一变，除了帝王，所有?人都怕谢姝怀的是皇子，因为贵妃娘娘一旦怀的是皇子，那就很有?可能被立为皇后?。

　　谁知一个?月之?后?，才发现原来是御医诊错脉了，晚上，帝妃二人在窗前赏月，帝王过去将身姿纤细的贵妃抱进怀里：“孩子肯定会有?，贵妃不必多心?。”

　　被他搂在怀里的女子轻轻“嗯”了一声，许是月色正好，她?将脑袋埋在他怀里，第一次身上没有?平日里的坚韧，而是有?几?分脆弱。

　　已经登基了好几?年?的帝王面色多了几?分沉稳，唯独那抹睥睨天下的神?采分毫不减，那一刻帝王心?里生出一个?想?法，那就是他会让眼前的女子坐上皇后?之?位。

　　这个?想?法来得很快，也有?些说不明白，但?是帝王就是想?将皇后?之?位给他。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也是如浮光掠影。

　　再接下来便是太后?与贵妃之?间又起了争执，九嫔之?一的楚攸宁也在旁边煽风点火，那时帝王已经决定将第一家族楚国公府连根拔起，没打算与慈宁宫正面起冲突。

　　便出现了方才梦境那一幕，他让李公公告诉贵妃，他会给她?一个?交代，等收了网，那些让她?受委屈的人以后?都不会在她?面前碍眼。

　　可她?执意要见他，还在外殿跪了数个?时辰，他以为他是要让自己?为她?做主，谁知她?说的是想?当皇后?。

　　年?轻帝王便是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

　　==二更==

　　帝王眸色又暗又沉，深邃的像漆黑的夜色，他几?乎想?起了一切，唯一缺失的便是女子说她?想?要皇后?之?位后?的记忆，但?他本来就打算将皇后?之?位给她?，想?来女子跟他提了之?后?他也没有?拒绝。

　　难怪从他在忠义侯府见了那小姑娘第一面就日日做那种稀奇古怪的梦，原来梦中的一切都发生过，他心?脏到现在都跳动得厉害，仿佛将梦中的场景再经历了一遍。

　　不过让帝王比较意外的是前世女子刚过及笄之?年?就嫁给了他，而今生他已经登基了，她?却还是待字闺中的忠义侯府三小姐，可以说前世该发生的事情今生都没有?发生，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差错。

　　帝王狭长的凤眸眯了眯，指骨轻轻叩着?桌面。

　　“来人。”帝王低沉沙哑的嗓音响了起来，在殿外候着?的李公公连忙冲进来：“老奴参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