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锦一
萧厌眸中冷戾。:“他会。”
宋瑾修是个极为矛盾的人,他伪善也正直,凉薄却又多情。
他如果是个毫无底线的恶人,自然不会去探究当年往事,免得查出什么之后祸延己身,可他不是,他对棠宁有种古怪至极的愧疚,除非当年的事情他也知情,否则但凡宋家有蛛丝马迹,他都会主动查过去。
“派人盯紧了他,若去诏狱听清楚宋家人说过所有的话,还有当年宋熙夫妇遭遇意外之后,本督记得京兆府应该是去查过的,你去找吴怀一趟,将与此事有关的案宗全部取来。”
缙云点头:“是。”
外间安静下来,缙云和沧浪都退了下去,萧厌这才抬脚朝着不远处的屏扇后进去,绕过隔扇,就见秦娘子坐在床前。
“她如何了?”
萧厌朝着床边正在号脉的秦娘子问。
第172章 再次遗忘
床上棠宁依旧昏睡着,白玉似的脸上还是没什么血色。
秦娘子坐在床边拉着宋棠宁的手像是在看什么稀奇物事一样,听到萧厌的声音才抬头:“人没事,不过她这脉有些奇怪。”
萧厌皱眉:“奇怪?”
“督主过来看。”
秦娘子招呼萧厌上前,待他到了身旁,才将宋棠宁的右手摊了开来,她手上的伤已经养好了大半,斑驳的疤痕脱落后只剩下一道道还没褪尽的红痕,先前掀翻的指甲重新长了起来,透着好看的肉粉色。
秦娘子说道:“寻常受了惊吓晕厥,尺脉到了掌心处会跳动,急则是惊吓不久,沉缓则是旧疾突噩,可是棠宁此处却未曾有异,反倒是这里……”
她指着棠宁右手中指说道:“督主来摸摸。”
萧厌不懂秦娘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却还是照她吩咐伸手覆在棠宁手上,刚开始没察觉到异常,可片刻之后就感觉到她中指底节两侧靠内的地方,突然急促跳动了两下,然后安静下来一会儿,又再次跳动。
萧厌抬头:“这是什么?”
秦娘子示意他收手之后,替棠宁将衣袖拉了下来,这才朝着萧厌说道:“我跟着我师父学医的时候,曾经听他说起过一种很离奇的脉象,叫做鬼脉,这种脉象跟受了惊吓后的脉象极为相似,可内里却大为不同。”
萧厌看她:“有话直说。”
“一个是惊吓,一个是撞邪。”
“撞邪?”
萧厌眉心紧皱了起来。
秦娘子“嗯”了声:“督主别觉得撞邪是神神叨叨的东西,医者所行有时候其实本就与鬼神道同行,医书古籍里面也曾记载过很多离奇病症,亦有一些非汤药医治的手段。”
比如打嗝时,问他马吃什么,回一句吃草便能止住。
再比如小儿夜哭,汤药不能止,可一碗黍米“叫魂”便能解决。
秦娘子刚学医的时候是觉得这些东西太过离奇,更觉得师父明明是医者却总神神叨叨让人费解,可是后来见得多了她才知道。
这世间离奇之事不知凡几,人力不可及时,“鬼神”未必是假。
秦娘子朝着萧厌说道:“人受了惊吓也叫做惊魂,因魂思不属,尺脉闭合,淤气不通才会成疾,撞邪也是一样。”
“棠宁这般情况就是如此,她中指下侧靠内跳动,这种脉象叫做内鬼脉,照我师父的话说,她这是冲撞了亲长,而且脉象缓停非近日冲撞,反倒像是旧疾沉疴。”
萧厌蓦地抬眼,冲撞亲长,旧疾沉疴…
秦娘子并不知道棠宁丢失记忆的事情,他也未曾告诉过她关于荣大娘子和宋二爷的猜测,可是她方才所说却是桩桩印证了今日之事。
萧厌心中已信了几分,沉声问道:“怎么治?”
“得知道缘由。”
“可是棠宁往日无事。”
“所以才说是沉疴。”
秦娘子看着萧厌:“她这种情况按理说早就该发作才是,若不去心病该是孱弱之态,长居病榻,可是我之前替她看过身子,她身体并无问题,这就很是奇怪了。”
“她今日突然晕厥,可是遇着了什么事?”秦娘子问。
萧厌眉心紧拢:“她知晓了一些年幼的事情……”
秦娘子神态一惊,就听萧厌道:“不是我的事,是她跟钱尚书家的那位女娘幼时就相识,二人曾是极好的玩伴,也曾在记事的年纪同处过许久,可是棠宁却不记得这些,也不记得钱娘子。”
秦娘子听说不是萧厌的事,神色这才放松下来,可听到萧厌后面的话又疑惑:“你是说她失忆?”
“不是。”
萧厌没有隐瞒,将今日在钱家的事说了一遍后,才又继续:“我这段时间跟棠宁相处时,从她言语间看得出来她是记得年幼时候的那些事的,无论是荣太傅,铖王妃,宋家的那些人,还是陆家以及很多小时候的事她都记得清楚。”
她不记得他,也忘记了幼时那个她抱着腿大哭的“小哥哥”,萧厌之前只以为是她年幼不记事,且二人也只相处了短短时日,她将他忘了,可是今天出了钱绮月的事情他才恍然察觉到不对。
“棠宁好像记得她本该记得的事情,可是一些她不该记得的事全然没有印象,就像是……”
萧厌斟酌了一下,才徐徐开口:“她像是有选择地忘记了一些东西,无论是本督还是钱绮月,这段记忆对她来说都成了空白。”
他沉默了片刻,又说了句,
“也许还有些别的。”
比如荣大娘子他们的死。
秦娘子听着萧厌的话微皱了皱眉,有选择性的失忆?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古怪的病症。
她过往不是没有接触过因为一些意外丢了记忆的人,可那都是一整段时间的记忆,或者是关于某一个人某一件事,乃至过往全部的,可像是棠宁这种挑拣着忘记的她还从来都没有遇见过。
身后床榻上原本细软的呼吸突然重了些,秦娘子和萧厌都是回头,就见刚才还昏迷的棠宁睁了眼。
棠宁望着头顶有些茫然,一时间像是分不清身处何地。
萧厌上前:“棠宁。”
她侧头人有些清醒过来:“阿兄…秦姊姊?”
萧厌上前扶着棠宁起身:“你怎么样?”
棠宁有些疑惑:“什么怎么样?”
她刚说话就觉头疼,不由伸手按了下眉心,恍然想起先前的事说道:“我们不是去钱家了吗,怎么回来了,还有秦姊姊,阿兄之前不是说你进宫去了要耽误些时候,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萧厌闻言一怔:“你不记得刚才的事了?”
“什么事?”棠宁茫然。
“你跟钱绮月……”
“哦对,阿月姊姊。”
棠宁一听钱绮月就猛地拍了下额头连忙坐直了身子:“我刚才还跟她说话呢,怎么突然就回来了,阿月姊姊呢?”
她四下张望了一眼,见自己躺在鹤唳堂的榻上,身上衣裳也换了,不由看着萧厌:“阿兄,我怎么回来的?钱尚书呢,阿兄跟他议好事了?”
第173章 萧厌的心,乱了
屋中瞬时安静极了,萧厌眉峰紧拧了起来,秦娘子也是神色古怪。
棠宁迟疑:“你们怎么这么看着我?”
“棠宁,你不记得在钱家的事了,你跟钱家那小娘子……”
秦娘子张嘴就想要棠宁跟钱绮月早就相识的事情,可是还没说完,就被萧厌出声打断:“你刚才在钱家跟钱绮月闲聊时,突然晕了过去,钱家的人都被你吓坏了,我怕你身子有事就先带你回来了,让人进宫去请秦娘子过来的。”
棠宁张大了嘴:“晕了?”
“你不记得了?”
棠宁摇摇头:“我只记得在跟阿月姊姊说话…”
萧厌闻言面不改色:“想来是你先前受伤之后身子还没养好,又接连遇到这么多事,堆积在一起后才会突然晕厥。”
他说完看了眼身旁的秦娘子,秦娘子原本还想要说的话顿时咽了回去,虽有不解却还是附和:“督主说的是,你当初本就身子受损,这段时间又一直忙着乱七八糟的事,连轴转着人便疲累,所以才会突然晕了。”
棠宁没想到她居然会在钱家晕过去,而且还是在跟钱绮月闲聊的时候,想着她突然倒下去钱绮月会是什么表情,她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阿月姊姊是不是被我吓坏了?”
“是受了点惊吓。”萧厌面不改色。
棠宁闻言揉了揉额头,只觉得脑子有些糊:“完了,阿月姊姊本就因为陆家的事情被钱夫人罚了,还要抄五十遍经书,我不仅没好生安慰了她,反而还晕了把她给吓着……”
她说着说着脸皮都发烫:“钱夫人他们怕是也恼我。”
这般事多,本是上门拜访结果晕人家屋里,将人闹的鸡飞狗跳。
萧厌见她垂着脑袋满是懊恼的样子,出言开解:“你这只是意外,钱家上下通情达理自不会介意,等你休息几天身子好些了,再备些礼物上门跟他们好生道个歉就是,只是这几日先暂且歇着。”
棠宁低声道:“噢。”
“你再休息一会儿,我跟秦娘子说些事,等一下就回来。”
萧厌扶着棠宁重新躺下,见她脸色苍白地靠在枕上,这才示意秦娘子跟他出去。
二人绕过屏扇出了房门,朝前走了一段之后,确定里头听不见外面声音之后,秦娘子才忍不住说道:“棠宁这情况有些不对劲。”
幼时的那些事情也就算了,毕竟时隔已久,可是刚才才发生过的事情,棠宁居然也能忘了。
她能记得去过钱家,记得跟钱绮月闲聊,她甚至还记得钱夫人惩罚钱绮月的事,却独独忘了她昏迷前的那些。
萧厌眸色冷凝:“你可知道,有什么办法能够人为干预记忆?”
秦娘子愣了下,脸色陡然就变了:“督主是怀疑棠宁的情况是有人动了手脚?”
“一次是意外,次次如此,绝不可能是巧合。”
幼时缺失的记忆,这次再次“没了”,什么都记得独独避开那一段,这怎么可能是凑巧。
萧厌神色间染着些戾气:“你可知道有什么法子能篡改人记忆?”
秦娘子脸都皱了起来,她行医多年还没听说过这种事情,她抄着手杵着下巴在原地来回踱步了一会儿才说:
“我以前没听过,但是如果真有这种手段,那绝对不是什么正道,你等我回去查查看,也问问旁的人,我有个师兄爱探知些旁门左道,我写信给他问问。”
“别提棠宁。”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