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锦一
“几位差爷且慢。”
引泉好不容易才赶上了宋家人出城,他快步走到近前,未曾跟满是欣喜的宋家人说话,就先越过他们上前走到那几个押解的差役身前。
“几位差爷,家中人犯事流放,我是前来送行的,还望几位差爷能行个方便。”
他说话间就递上早准备好的东西。
那领头的差役看了眼手里多出来的两块银铤,掂量了下重量后,神色就和煦了许多,只将手中绳索递给了引泉,朝着他说道:“别太久,还要赶路。”
引泉连忙道:“多谢差爷。”
那几个差役收了好处予人方便,上前解了宋家几人的枷锁就退开了些。
引泉见状这才快步走到宋家人身旁,宋老夫人见他就迫不及待地道:“是瑾修来了吗?瑾修呢?”
宋覃也是上前:“阿南和阿鸢呢,他们也来了吗?”
第220章 白眼狼
引泉见着二人情绪激动,宋鸿虽然没说话却也是急切看着他,他低头避开他们目光说道:“小郎君和女郎身子不适,没办法过来,郎君有要务在身也是分身乏术,郎君特意嘱咐小人来送你们。”
宋覃脸色顿时难看,当初为换宋瑾修保一双儿女出去,他配合着他认了罪,得了今日流放之刑。
他从来不后悔为他们做的,可是这段时间宋瑾南他们一次都没去看过他也就算了,今日他都被发配出京了,他们居然也不来,却让他寒心至极。
“什么身子不适,偏偏就今日身子不适?”宋覃沉声质问。
宋老夫人也是一把抓着引泉衣裳,那先前被折断过的手扭曲用不上劲,另外一只手却是力气大的像是要将他胳膊都抓破。
“你是骗我的是不是,宋瑾修有什么要务分身乏术,让他来看他祖母、父亲一眼都不行,他是自己逃了出去,就将我们这些废人都舍了?!”
引泉被她声音震得耳朵都麻,眼看着城门前有人望过来,他急声道:“老夫人误会了,郎君真的是有事来不了。”
他用力挣脱宋老夫人的手,退后一步才将身后背着的包袱取下来。
“郎君知道你们此去路途遥远,特意让我备了药食衣物,那边冬日寒冷,还有些御寒的东西。”
引泉将包袱递给一旁的宋鸿,压低了声音:“这里面干粮都是能存放的,现在天气还不算太热,好生用油纸包着能吃上些日子,还有那些厚袄。”
他声音更低了些:“小人在每一件袖口胸前都缝了二两的碎银,小心些不会被人发现,此去路途遥远,若有所需时,郎主可以取出来应急……”
啪——
宋老夫人挥手就将那包袱打落在地:“二两碎银,宋瑾修把我们当成了什么?他踩着他亲爹的命爬出了诏狱,如今就拿几两碎银子就想打发了我们?!”
她原还念着宋瑾修能来送送他们,哪怕想办法替他们周全一二也好,他如今官复原职,怎么也能说几句话,可是她怎么都没想到她一直看重的长孙居然这么绝情。
此去荒服三千里,她这般身子都未必能走得到地方,几两碎银子,她路上病了连药都用不起,他们这么多人能干什么?
宋老夫人只觉得宋瑾修是想看着他们去死!
她本就被关的心里惊恐,见宋瑾修居然要舍弃他们,人就越发慌了,说起话来声音又大又尖利。
“宋瑾修是不是以为他重得陛下看重,就能连爹娘祖母都不要了,他就是个没有良心的白眼狼……”
“砰!”
宋大夫人突然推了宋老夫人一把,将正在大喊大叫的宋老夫人推得一趔趄险些栽倒在地上,嘴里的声音也陡然断掉。
宋鸿一惊连忙将自家母亲扶着,扭头就怒斥:“你疯了,你怎么敢跟母亲动手……”
“我呸,她是谁母亲?我可没这么个老泼妇当母亲!”
“你!”
宋老夫人气的伸手就想去扇宋大夫人,却被先抓着胳膊一把推开。
对上宋鸿怒目而视,甚至想要朝她动手的样子,宋大夫人只扬着下巴冷笑了一声:“想打我?来啊?”
“你还当自己是在国公府里呢,还是以为你还是以前高高在上宋侍郎?”
“要不是你们母子沆瀣一气骗我多年,要不是你们不要脸面搞出那些事情,我何至于受你们连累落到这地步,你今天敢动我一个指头试试,我豁出去命不要了,也要拉着你们陪葬!”
宋大夫人往日从不会跟宋鸿和宋老夫人顶嘴,哪怕被训斥时也大多都是逆来顺受,可如今对着他们时却满是狰狞。
那目光凶狠的让宋老夫人又惊又怕,宋鸿也是一时间愣住。
宋大夫人冷哼了一声,走到一旁将地上的包袱捡了起来,小心拍干净上面的灰尘后说道:“国公府早就被抄了,宋家上下如今连半个子儿都没有,宋家那些族人什么德行你自己清楚,你们以为还是以前在国公府的时候,张嘴就是千八百两银子。”
她冷笑着看向宋鸿:
“你自己贪花好色,自私无情,接回你那心肝女儿时全然不顾满府人的死活,如今不求着你那宝贝女儿来看看你,倒怨怪差点被你连累的前程尽毁的瑾修,他能筹出几两碎银来已是良心,你们不想要就别要了!”
宋大夫人将包袱吃力的抱在怀里,朝着引泉说道:
“别理他们,回去告诉你家郎君,让他好好照顾自己,不用挂念我们。”
引泉低声道:“夫人放心,我会告诉郎君的。”他顿了顿:“郎君说,他没能救您出来,是他对不住您,他让您一路小心,之后定会想办法替你们周旋,若有可能,会接您回京。”
宋大夫人只以为这些话是安慰她的,却还是红了眼圈。
引泉垂头:“郎君那边有事,小人得赶紧回去,就不送夫人了。”
宋大夫人哽咽着道:“回去吧,好好照顾你家郎君。”
引泉朝着宋大夫人行了一礼,就转身快步离开,从头到尾没去看一旁的宋鸿和宋老夫人。
宋鸿脸上满是怒意和难堪,宋老夫人更是被气得浑身发抖,而宋覃则是忍不住看了眼宋大夫人怀里的包袱,突然道:“大嫂,我帮你拿……”
他凑过去时,宋大夫人猛地侧身避开。
“不用,我自己会拿!”
她满是警惕厌恶地看了眼宋覃,就吃力背着包袱退开,像是在整理里面的东西,却是快速背着几人抠出缝在衣服里的碎银子。
这头宋覃脸上乍青乍白,正想要说话时,就突然听到有人唤住了那几个正想过来带走他们的差役。
那是个瞧着眼生的女子,挽发做着下人装扮,她走到近前便笑着说道:“奴婢是积云巷的人,奉主子的命,有几句话想跟宋家人说。”
那几个差役愣了下,积云巷,那不是……
领头的那人连忙道:“姑娘且说,小人避开?”
“不必,不用很久。”
惜春朝着几人笑了笑,就走到宋家几人跟前。
宋鸿他们听闻是积云巷的人,下意识就以为是宋棠宁派来的,可谁知道惜春根本没与他们说话,只是扭头看向宋覃。
“宋三爷,奴婢奉茹娘子的命,来送您一程。”
第221章 断亲书
宋覃愣了下,才恍然过来这女子口中的“茹娘子”是谁,他脸上顿时堆起笑来:“你是阿茹的人?阿茹她还好吗?我就知道她是好孩子,到了这个时候还记着我这个父亲……”
惜春笑了笑:“茹娘子自然是记得您的。”
宋覃顿时笑容更灿烂了些,只下一瞬就僵在脸上。
“茹娘子说,您这些年虽然没有尽过做父亲的责任,可她身上到底还流着您的血,虽然当年是您自己醉酒后强要了她母亲,又被人亲眼瞧见兽行事毁了官声,却怨怪她母亲行勾引之事,可是您无耻不要脸面,她却不能学您一样。”
宋覃脸上涨红:“你胡说八道什么,那个畜生,你叫她滚来见我!”
那小贱人居然敢这么说他?!
惜春淡声道:“茹娘子可没工夫来见您。”
没理会宋覃脸上恼怒,她只是拿出几张银票出来:“茹娘子在宋家多年,得宋家照顾食不果腹,但到底活了下来,如今宋三爷离京,她自然也要来送您一程。”
宋覃看到那银票时怒气一滞:“还算她有点良心!”
他伸手想去抓银票,却被惜春躲过,宋覃顿恼:“你什么意思?”
惜春看着他:“宋三爷别急,等奴婢跟您把话说完,这银票自然会给您。”
“茹娘子在宋家十四年,所用所花皆有数目,她所制新衣不足十套,每套算您十两银子,一日两餐,餐餐不见肉腥,偶有厨房忘记时,两日一餐也是有的,逢年过节能吃些主家剩食,偶尔府中喜事也能饱餐一顿,这些奴婢就算您一年二十两银子,想来是绰绰有余。”
“除此之外,茹娘子从未领过宋家月钱,十四年来拢共得老夫人赏钱四次,宋三夫人赏钱两次,宋家大公子赠玉环一枚,宋家亲眷上门时赠珠花一支,加起来……”
惜春算了算:“这些就折算您三十两银子吧,加上前面的衣食,还有茹娘子捡回去的那些旧衣,奴婢给您取个整,四百两银子。”
她将手中的银票朝前一递,
“这四百两银子是茹娘子这些年花用宋家之物,也同样是买断与宋家血脉的钱,从此往后她便不再是宋氏女,也与您毫无干系。”
惜春的那些话如同巴掌打在宋覃脸上。
城门前本就进进出出的人极多,加上先前宋老夫人那一顿叫嚷本就引来不少人注目,此时惜春毫无遮掩的一番话,更是叫得暗中看热闹的人满是震惊地看向宋家众人。
那女子口中的“茹娘子”,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宋家女娘吧,宋家原本也是国公府吧?
一个国公府的女娘,十四年来居然拾人旧衣,食不果腹,而且这么多年从未领过月钱,零零总总加起来不足三十两银子?
宋覃被人看得脸上乍青乍白,那些目光几乎要将他脸皮都扒了下来,他恼羞成怒:“那个孽障,我是他父亲!”
“从今日后,就不是了。”
惜春拿着银票:“茹娘子往后是积云巷棠府的人,与宋家再无干系,这些银子宋三爷若是不要,奴婢便帮您捐去善堂,也算是替你们宋家积德行善……”
唰——
她话音没落,宋覃就一把想要抢过银票。
惜春却是快速退了一步,见宋覃瞪眼,她取出一张东西递给宋覃说道:“看来宋三爷是想要银子的,那便在这断亲书上签个名字按个手印吧。”
宋覃脸色微变:“断亲书?”
惜春扬唇:“怎么,宋三爷只想要银子,却还想赖着茹娘子?您不是早厌恶她至极,不愿承认她是宋家女娘,如今让您得偿所愿,岂不正好?”
见宋覃脸色变化,眼里满是迟疑,惜春嘲讽:“还是宋三爷突然又慈爱了,不过你签不签都无所谓,你今后远离京城,对茹娘子也没什么影响,只是这些银子,可就不能给你了……”
宋覃闻言顿时一慌,他对宋茹本就没有感情,况且对于流放后的地方更是一无所知,如果能有银子傍身,好歹能安心一些。
况且宋茹远在京城,他就算占着亲爹的身份,也奈何不了她。
宋覃断然道:“签就签,反正那个没良心的东西,跟她娘一样下贱!”
他抢过惜春手里的断亲书,咬了手指签了名摁了指印后,就扔给惜春,惜春见状也没再说什么,只将断亲书收好之后,把银票扔给了宋覃,宋覃满是欣喜地将银票塞进了袖笼里。
惜春见状冷着眉眼,走到一旁朝着那几个差役说道:“我家女郎和督主疼惜茹娘子,不愿见她摊上个这般无耻至极的父亲,这才花些银钱买他们从此再无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