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棠欲醉(锦一) 第213章

作者:锦一 标签: 穿越重生

  “当时朝堂之上虽也是世家为首,可是太祖之威太盛,且太祖也看出世家隐患,生了铲除之心,除却早早表露忠心的贺家之外,如陆家、崔家之流都被打压的十分厉害。”

  “戾太子本就得太祖教养,自然承其之志,太祖驾崩之后也一直秉行太祖之意,有意肃清世家还朝堂清明。”

  戾太子本就是生来的明君,于朝政清明,于魏朝更有大兴之相,加之太祖留下的那些人,即使太祖去后,朝堂之上东宫依旧拥趸无数。

  那时候的朝中,太子之言等同于圣旨,太子之意便是君意,可所有人都忘记了,先帝才是在位的皇帝,他才是真正的万民之主。

  身为帝王本该万人之上,偏偏嫡子居于他之上,越于他之权。

  先帝怎么能忍?

  太祖在时,先帝能忍。

  太祖刚崩逝时,先帝也能忍。

  可忍着忍着,眼见着太子威势日盛,甚至一度盖过他这个皇帝,先帝又怎么不会积怨于心。

  棠宁忍不住皱眉:“太祖既然有意戾太子,为什么不直接传位于他?”

  青眼戾太子,却又让先帝登基,这不是等于推着他们父子反目吗?

  童老先生轻叹了声:“太祖也许不是不想,只是那时候戾太子还太过年幼,主少则国疑,加之世家虽被打压却依旧盘踞朝堂,太祖伤病突发退位之时,也不知自己寿数几何。”

  十岁的太子没事,可十岁的国君,根本镇不住朝中那些鬼魅魍魉。

  那时候童老先生也还年少,不知其中内情,可他猜测着太祖退位之时那场伤病应当十分凶险。

  兴许是怕自己熬不过去,太祖才会急急传位给先帝,定下太子之位,可事后熬过来了,又坚持了四年才崩逝,但是当时圣旨已下,总不能再将先帝换下来。

  棠宁显然也想到了这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炉子上茶水沸腾,咕嘟冒着细沫。

  茶香弥漫在整个屋中,棠宁沉默良久才问道:“那戾太子,当真是因为谋逆而亡?”

  童老先生摇摇头:“戾太子如旭阳光正,他本是太子之身,只要按部就班走下去,皇位早晚都是他的,他何必去做倒行逆施之举?”

  戾太子并非重权之人,他察觉先帝疏冷,不愿因为身外物父子反目,就主动让出一部分朝权,大婚之后哪怕察觉先帝扶持其他皇子,想要分散东宫之权,他也未曾太过在意。

  他并非不懂君王猜忌,也竭力想要安抚先帝,只是先帝却未曾感受到他的退让,只一味忌惮东宫势大。

  人人都说太子谋逆,可是明眼之人谁会相信?

  当年东宫惨案之后,替戾太子求情之人不知凡几,可先帝却半字不信,甚至凡有求情者一律以谋逆同罪。

  京中血流成河,朝堂死了不知道有多少人,到了后来,没人再敢开口,戾太子罪行昭告天下,众口铄金之下,假的也就变成真的了。

  童老先生饮了一口茶水,压下心中不平。

  “当年戾太子欲废世家,几乎将他们逼上绝路,而且开科取士的事情在他还在之时就已经办过一次,朝中如今那些寒门出身的朝臣,有许多都是那一次入的朝堂。”

  “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何,东宫屡屡出现差错,好些差事都落得恶名,戾太子也突然变的嗜杀狠毒,他谋逆前那一年,曾经因为一些小事不经圣意就屠戮官员,甚至还亲手杀了一位皇子和亲王。”

  “朝野沸腾,先帝有意废储,但碍于父子之情和太祖之意才压了下来,只将戾太子幽禁东宫,可谁知道戾太子却突然疯癫,火烧禁宫不说,还派遣东宫麾下行刺先帝意欲谋逆,再之后,东宫被焚,戾太子葬身大火之中。”

  棠宁眉心紧拧了起来:“东宫上下全部都被烧死了?”

  童老先生低垂着眼:“全死了,太子,太子妃,皇长孙,乃至随扈之人,无一生还。”

  “……”

  棠宁只觉得荒谬,连她未曾经历当年之事,都能察觉到这些事情有问题。

  戾太子若真有意谋反,以太祖留给他的那些底蕴,哪怕被先帝削减,因多年错处受损,也不至于全无反抗之力。

  他大可杀了先帝,哪怕火烧御龙台也行,他烧东宫干什么,还活活烧死了东宫上下所有人,而且就算戾太子真如世人所说疯了,可是太子妃不疯吧,皇长孙也不疯吧,难不成他们也一动不动任由自己葬身火海?

  童老先生见棠宁一言难尽的模样,将手中茶汤一口饮尽:“是不是觉得很荒谬?可当时先帝一口咬定他谋逆,世家又将太子悖逆罪证摆上台前。”

  他有些气恼的说罢,最终也只能化作一声叹。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多年,再提也是无用,今上对于戾太子的事讳莫如深,你听一听便也罢了,别与人多说。”

  棠宁点头:“我知道。”

  二人所说有些沉重,晟宁居里气氛一时沉凝。

  童老先生也是一时感慨才跟棠宁多说了几句,见小姑娘垂着眼似在沉思,他缓了缓后就跟她说起书院的事情。

  “这几日考核,书院已经纳取学子五百余人,接下来两日应当还会有一些人,等到明日天黑考核结束,拢共应有六百左右,这些人入院之后先不分班,按照同师、同课进学,一个月后考试,再按成绩分班。”

  “如县主先前所言,分班之后按照甲乙丙丁四等,接受不同课程和待遇,之后每两个月考试一次,再次以成绩分班,优胜劣汰。”

  棠宁抛却心头复杂,回神说道:“再加一条,若是丁等连续两次考试末等都为同一人,直接退出书院。”

第317章 皇长孙,萧厌

  童老先生皱眉:“这会不会太过严苛?”

  棠宁认真道:“求学之事本就是不进则退,书院只收取一半学资,若不严苛一些,他们以为只要进了书院之后就万事无忧,又岂会勤奋上进?”

  “况且若是明年朝廷开科,书院这些人恐怕有大半都会下场,两月一次考试,整整四个月都毫无半点长进,次次居于末尾,那就算是给了机会让他应试怕也无用。”

  见童老先生心有疑虑,棠宁声音微缓。

  “我知道您来书院是为教书育人,也觉得有教无类,可是荣晟书院并非其他那些书院,只要好生授学就无须顾忌其他。”

  “无论是陛下还是朝中,眼睛都落在我们这里,若是不能早日让他们看到书院价值所在,今日书院的盛景就会成为来日笑话,荣晟书院输不起。”

  “而且这几日您在书院之中,想必也知道想进书院的人有多少,因为容纳有限,才不得不挑选考核,可是被淘汰的那些人里未必就没有一时发挥不好的人。”

  棠宁柔声说道:“我会让人传话出去,荣晟书院每遣退一人,就会放出一个入院名额,到时由您和院中诸位先生一起出了试题,让所有想要争夺名额之人作答,再择优录取。”

  “这样既能让院中学子不敢懈怠,努力上进争取不被淘汰,也同样能给那些因为一时失利难以入院的人一个机会,您觉得呢?”

  童老先生原本觉得棠宁的要求还有些严苛,而且书院刚开就清退学子,难免也会招来恶言,可如果像是她说的这般,将名额留给“候补”之人倒也不是不行。

  进学之时如逆水行舟,这次他们考核所取的院生都没有蠢材,就算一次落后,勤学苦练总能进步,若是次次都居于末尾,那也的确没必要浪费精力。

  童老先生说道:“县主说的有道理,就照着你说的办。”

  棠宁:“那院中这边先生告知所有人一声,将这一条写在书院院规之上。”

  “行。”

  童老先生答应下来:“院中初九开始授课,县主那日可要来?”

  棠宁说道:“来的。”

  她只是幼时跟着祖父学过,后来祖父去了,就未曾正经上过学堂,如今有机会她自然不会错过。

  “我会与那些学子一起进学,跟他们听一段时间的课,等一月之后,我与他们一同考试。”

  童老先生愣了下:“你也考试?”

  棠宁笑了笑:“我想试试。”

  她将来要接管书院,甚至还想要筹办女院,做更多的事情,那一切的前提是她得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斤两。

  棠宁没想过要成为大儒,文才胜于世人,她只是想要试试。

  若可以,她自己来,若没那份天资,就寻可以的人来顶上。

  而且她要替男女共学开先河,至少让书院的人“适应”与女子共试,若她能强于其他人自然最好,就算当真不行,也能让书院学子先留下女子亦可进学的印象,为将来做准备。

  童老先生不知道她心思,只以为她是上进,看她时更加欣慰。

  二人就书院的事情又说了许多,等到茶汤添过三巡,前面考核之地有人寻来时,童老先生才起身离开。

  棠宁将他送到晟宁居外,看他踏上石子小路时才突然开口:“童老先生。”

  “嗯?”

  “当初东宫大火时,皇长孙多大年纪?”

  童老先生愣了下:“好像十二、三岁吧,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好奇。”见小桥那边的人朝着这边张望,棠宁笑了笑:“那边催您了,您先过去吧,等初九我会再来。”

  童老先生也没多想,点点头就离开。

  人影远去,晟宁居前再次变的安静起来,身旁流水潺潺,有风吹过竹林飒飒作响。

  棠宁抬头看着晟宁居三字,恍惚仿佛看到当初萧厌如同玩笑似的,跟她说起他父亲和族中那些事情。

  “我父亲曾经是个很英明的人,极得我曾祖父看重,他很小的时候展露天赋,就被曾祖父选中承继府中家业……”

  “……他不得祖父喜爱,也因太过出色被祖父猜忌……”

  “我父亲觉得族中蠹虫太多,想要家族强盛就得先肃清内里,他以为祖父是支持他的,却忘记那些蠹虫若无养料怎能生存,事败之后,祖父为了安抚族中那些叔伯将父亲推了出去……”

  棠宁脸色变化不断,嘴唇轻抿了起来。

  “你知道我父亲为什么叫上焉吗?因为祖母怀我父亲时,曾祖父梦到了猛兽悬于梁,他崇文亦尚武,也觉得君子上焉者,虽善需有徵。”

  上焉。

  君为上。

  萧厌口中的太奶奶,宫中癔症疯癫的太皇太后,他对世家的厌憎,对皇室的谋算,还有西北的兵权……

  她之前居然未曾朝着这上面想过。

  皇长孙。

  萧厌。

  棠宁嘴唇一点点抿紧。

  站在一旁的月见看着她脸色变化,紧张的脸都绷了起来,女郎刚才问那老头儿皇长孙当年的年纪,她难道知道了?

  她不清楚督主到底跟女郎说了多少,又有没有袒露过自己的身份,他只是让她万事听从女郎吩咐,可是事关督主最大的秘密,要是女郎问她的话,她要怎么回话,是说,还是不说……

  “月见。”棠宁开口:“这匾额有些歪了,待会儿把它扶正一些。”

  “啊?”

  满是紧张的月见神情震愕,张大了嘴看着棠宁。

  “怎么了?”棠宁皱眉:“弄不来吗,那我叫杭厉过来?”

  “不,不用,奴婢可以!”

  月见回过神来之后连忙开口,心头狠狠松了口气,有些心虚的咧嘴笑了笑后,就踩着墙边石鼓跳了起来,飞身跃上墙头伸手去扶匾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