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锦一
橙红色的高墙挡着里间大雄宝殿,却隐约能闻到寺中飘出来燃香后的烟尘味,高耸的松柏隐约探出了墙头,将整个寺前都笼罩其中。
寺前有一大片空地,此时已经停满了还未来得及散开的马车,陆陆续续有前来参加盂兰盆会的香客从马车上下来,未进寺就已闻香火鼎盛之态。
棠宁他们到时,就有寺中的小沙弥迎了出来:“几位施主贵姓?”
“我家主子姓萧,三日前便已传信过寺中。”
月见话一落,那小沙弥就连忙低头:“原来是萧督主府上家眷,几位施主请跟小僧入寺。”
灵云寺后分成东西两厢,正常前来请香的男、女香客各住一侧,除此之外也有一些小的客院,供一些夫妻或是父母子女同来祈福,亦或是一些身份尊贵不便与人同住的贵人留宿。
督主府早前就传信来过寺中,棠宁她们安顿的就是一处不大的院子,入内后沧浪就带人将里外全都探查了一遍。
棠宁瞧着花芜几个丫头进进出出收拾东西,扇着扇子说道:“这寺中果然人多,我刚才在外面还瞧见好些熟人,都是当日来咱们府上赴过宴的。”
荣玥说道:“这才到哪儿,今天还不是正式的法会,等明天天亮恐怕还会有人前来。”
薛茹还是第一次来这般人多的地方,她有些好奇:“这么多人都来参加法会的吗?”
“不全是。”荣玥知道她不懂这些,便与她解释:“佛寺法会众多,盂兰盆会只是其中一个,灵云寺香火鼎盛十分灵验,的确有不少人会赶在这一日前来祭祀祈福,但是并非所有人都是为着这个。”
“你可瞧见山下那些马车,还有今夜在这寺中留宿的人,远的不说,就我们刚才经过的西厢那边,宁远侯府,纪王府,四皇子府,还有几位伯府,除此之外朝中要员亲眷更多,她们大多都会在这寺中住上个两三日…”
薛茹恍然:“寻常想要见到这么多权贵之人极难,可放在这寺中却变得容易的多,而且都是前来祭祀祈福也容易找到共同话题,那些人是将这法会当成了攀附交际的地方了。”
荣玥喜欢小姑娘聪慧,扇着扇子说道:“京中喜欢钻营的人很多,也未必人人都敬畏神明,你跟着棠宁一起来,定会落在有心人眼里,这两天要是有人寻你搭话你都得留意着些,别被人骗了。”
小姑娘虽然什么都没有,可耐不住有个什么都有的阿姊,一些人未必就不会将主意打到薛茹身上。
薛茹连忙警醒:“我会小心。”
棠宁将手里的点心放在一旁,扭头瞧见薛茹这般小心模样失笑。
“也不用太过谨慎,毕竟是佛寺,就算想要钻营也不敢做的太过,否则好处没捞着还容易落个不敬神明的恶名。”
“灵云寺后山有处崖壁暖泉,周围草木繁茂,一年四季皆是绿意,那崖壁之上日出日落之时,会因泉水挥散出现飞虹的美景,阿茹你要是喜欢可以过去看看,记得带上护卫就好。”
她说完看了眼外间天色:“天都黑了,也不知道阿月姊姊和钱夫人他们来了没。”
要数经不起念叨,那指定是钱绮月。
棠宁话才刚落,外间就传来钱绮月声音。
“棠宁!”
钱绮月休养了几天,落水那日受的影响早就没了,她换下了素来喜欢的赤红衣裙,穿了件苏青色襦裙,只大家闺秀的衣着半点都没约束了她性子,瞧见棠宁就蹦跳着过来。
棠宁笑着出去:“我刚还念叨你呢,你们就来了。”
“还说呢,都怪大哥他们,拖拖拉拉的事多,弄到天黑才上来。”
钱青冉已经入了大理寺,官职虽然不高,可往后都会留在京城,听到钱绮月咋咋呼呼,他回了句:“难道不是因为你怕山上素食不合口味,偷偷摸摸跑去买吃食耽误了时间?”
他说完,就朝着棠宁温和笑道:“见过县主。”
棠宁回礼:“钱大人。”
“大什么人,他顶天了就是个小钱大人。”钱绮月抱着棠宁胳膊:“他是我兄长,也是你兄长,你跟他这么生疏干什么,要不然我们家一堆姓钱的,你叫个大人谁答应?”
棠宁仿佛被钱绮月话中那画面给惹笑,就连钱青冉也是笑起来:“你跟阿月是好友,随她叫我钱大哥就是。”
棠宁也不矫情:“那钱大哥也别唤我县主了,叫我棠宁就好。”
钱青冉嘴角轻扬:“棠宁。”
刚走过来想要招呼的傅来庆听到二人彼此称呼,突然就觉得自己多余,叫不叫棠宁他无所谓,可他连钱绮月的边儿都摸着,好歹“生死患难”了一回,他们还“钱小娘子”“傅郎君”呢,怎么着这二人先亲近起来。
嫉妒!
傅来庆重重咳了一声,显示自己的存在。
钱绮月抱着棠宁胳膊扭头:“傅来庆?你怎么也来了?”
傅来庆听她叫他名字心里嫉妒的小人压下去了些:“我陪祖母来的,祖母说盂兰盆会是佛家难得的盛事,正好来替先祖祈福。”
钱绮月疑惑,这祈福祭祀礼佛拜神的事情,一般都是女眷爱来,傅家不是有女娘吗,最不济还有傅夫人呢,连她大哥都是为着嫂嫂才来的,二哥、三哥死活不来,还缠着两位嫂嫂留在府上。
傅来庆怎么这么积极还陪着傅老夫人礼佛?
钱绮月说道:“你倒是孝顺。”
“钱小娘子也一样。”傅来庆对上钱绮月的目光,力图得体地露出他准备许久自认为最好看的笑容
钱绮月:“你干什么,笑的这么丑。”
傅来庆:“……”
见傅家这小郎君脸上僵住,钱青冉忍不住轻拍了自家小妹一下:“不得无礼。”
钱绮月吐了吐舌头,扭头抱着棠宁小声嘟囔:“本来就是嘛……”上次见不还好好的,这次怎么笑的假兮兮的。
傅来庆听到她的话后,瞬间绷紧了脸。
再笑他就是猪!
第347章 风雨欲来
钱绮月就是个开心果,有她在的地方就总是笑语不断。
钱青冉瞧着跟薛茹还有几个小丫头闹腾的妹妹,扭头对着棠宁说道:“七夕夜的事情,父亲已经去找过禄老王妃了,这几日长公主府的日子不好过。”
傅来庆闻言幸灾乐祸:“我听说那孙驸马被宗室的人抓住放印子钱,乐阳长公主为了摁住这事,几乎掏空了半个长公主府,为此她还跟孙驸马闹的不可开交呢。”
棠宁听着这话只扯扯嘴角,孙驸马放印子钱确有其事,这把柄还是钱宝坤送到禄王府手中的,只是这印子钱却并非是他一人放的,乐阳长公主也有份,否则她哪里肯掏空长公主府积蓄来替孙驸马平息此事。
她跟孙驸马争吵,是因为孙驸马在外赎养了个官妓,据说肚子里都怀上了。
禄老王妃不知道打哪儿知道这事,直接让人捅到了乐阳长公主面前,乐阳长公主盛怒之下找了过去,当场一剑就杀死了那官妓,连带她肚子里八个月大的孩子也没活下来。
一尸两命。
孙驸马据说也挨了两耳光,当时还见了血,与其说二人争吵,倒不如说是乐阳长公主单方面的宣泄。
这事情长公主府那边瞒得死死的,外间就算知道乐阳长公主对驸马“动粗”,也只以为她是气恼驸马放印子钱的事,棠宁也是从潜入长公主府的暗卫口中才得以知道。
听说那官妓死后,孙驸马认错赔情,百般讨好乐阳长公主才平息了她怒火,可死了喜欢之人,那孙驸马心里到底有没有怨,谁知道呢。
棠宁没提这事,只是说道:“他们敢害阿月姊姊,丢些钱财算是便宜的。”
钱青冉低头:“刚才我来寺中的时候,看到长公主府的车驾也来了。”
他看着身旁娇小的小女娘,目光落在她脸上:“那乐阳长公主不是好相与的,府中又刚失了大半家财,她既觊觎你手中荣晟书院,七夕那夜事情未成,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棠宁神色浅淡:“我知道,可总不能因为她,我这辈子都躲在积云巷中不出来。”
“七夕的事已经教训过她了,禄老王妃出手,她该明白自己所做已经暴露,想必也会有所收敛。”
钱青冉闻言皱眉,只觉得棠宁未免太天真,那皇室中的人就没有几个是懂得分寸的,他们生来高贵便从不懂人间疾苦,而且乐阳长公主行事霸道,只为着个书院就敢算计棠宁和钱绮月落水,不顾会不会牵连那夜湖边其他人的性命。
这种枉顾他人生死的人,怎么可能会收敛?
钱青冉想要劝说棠宁,可是对上她澄澈干净的眼睛,到了嘴边的话却又不好再说,小姑娘心思单纯,自然不懂那些阴暗之事,更不懂得人心狡诈。
罢了,他多留意些就是。
几人闲聊了几句,夜深之后就各自回了住处休息,棠宁和薛茹同床,见她睡着之后才起身走到窗边。
“女郎,寺中之人的身份都已经探明。”
“宋瑾修来了没?”
“没有,不过崔家和二皇子府都有人来了。”
沧浪站在外间压低了声音:“崔家来的是他们府上的姻亲,姓裴,在工部当差,二皇子府来了一位长史,据说是陪着二皇子妃的妹妹前来祈福的,身边还跟了十余个护卫。”
棠宁闻言面露嘲讽,所以说宋瑾修从来都不笨,他也根本就不像是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无辜。
他一边跟她说着他悔不当初,想要尽心竭力的保护她,一边却又拿着四皇子算计她的事情去讨好二皇子替他自己铺路。
他将宋姝兰送给永顺伯府的罗七郎,借罗家踩着四皇子的道到了圣前,转头又投了二皇子和崔家那边。
宋瑾修就那么肯定,二皇子的人会救她,而不是借机坐实了四皇子算计,牺牲了她一个没什么用处的小女娘,既能拉拢了萧厌这位权臣,又能置四皇子于死地?
棠宁冷笑了声:“长公主府呢?”
“乐阳长公主寻了个男倌儿,偷偷带进了寺里,四皇子府那边让人监视着长公主幼子孙溢。”
棠宁只一细想就明白了这两边打算,乐阳长公主是舍不得她儿子众目睽睽丢名,不敢像是七夕那夜直接让孙溢入水,打算找个男倌儿毁她清白再图其他,而四皇子府那边却是要坐实长公主府算计她的事情,到时让孙溢代替那个男倌儿成了跟她厮混的人。
这些人,当真是一个比一个恶毒。
棠宁摸了摸腰上挂着的香囊:“让人盯着他们,其他不必理会,由他们去做。”
明日的事情,越热闹越好!
……
一夜好眠,第二天一早棠宁她们起来后,就发现寺中的人越发多了。
寺后仅剩不多的厢房全部住满,偶尔能听到那半月拱门之外传来有人说话行走的声音。
月见和花芜去取了素斋回来时,说连寺中斋堂那边也挤满了取饭、用饭的人,寺中的大和尚也忙着晚间法会的事,几乎瞧不见闲人。
棠宁他们用了饭后就去了大雄宝殿那边,寺中早课才刚结束,再有小半个时辰便要开始上午的讲经,殿中已经聚着许多眼熟之人。
棠宁三人才刚入内,就见到钱绮月朝着这边挥手。
“棠宁,这边。”
殿中不少人朝着门前看过来,棠宁她们一起入内,荣玥与认识的人招呼说话,棠宁则是领着薛茹到了钱绮月身旁。
“阿月姊姊,你怎么这么早?”
“我哪想这么早,还不是我娘把我从被窝里挖出来的。”钱绮月噘着嘴朝着棠宁肩膀上一靠,满眼困倦地打着哈欠:“我娘非得让我来听早课,说是这样才能显得心诚,我都快要困死了。”
那大和尚敲木鱼的声音跟催眠的一样,她好几次都差点没睡过去,每次都被她娘给拍醒。
薛茹小声道:“那钱姊姊还没用饭?”
钱绮月说道:“起太早了吃不下。”
棠宁有些怜悯拍了拍她:“那你靠着我睡一会儿,反正讲经还没开始。”
钱绮月蹭了蹭她肩膀又是一个哈欠,眼泪水都顺着眼角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