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锦一
曹德江笑着瞪眼:“过分了啊你们!”
这栗子他剥了好半晌呢。
萧厌睨他:“谁过分?曹公可是将我和棠宁骗的团团转,若非这次意外,怕到最后也被您蒙在鼓里。”
“如今只是吃你几颗栗子,房顶盖子都没掀了,算是便宜您老了。”
棠宁满是认同的将栗子塞进嘴里,脸颊鼓鼓。
“就是!”
亏她之前利用曹德江时还有那么一些愧疚,结果倒头来自己才是那个被算计的。
棠宁恶狠狠咬着嘴里的栗子:“傅老夫人还总说您好,谁知您为老不尊,尽看我和阿兄笑话,回头我要跟她告状去。”
曹德江一想起自家那絮絮叨叨,正义感过盛的妹子就脑袋疼,他索性伸手将茶杯盖子里放着的栗子肉全都给了棠宁。
“行行行,老夫的错,栗子全给你,成了吧?”
……
预想中的剑拔弩张丝毫没有,争执对峙也未曾出现。
几人围着火炉吃着栗子,三言两语之间就像是玩笑似的,将曹德江先前欺瞒的那些事情一语带过,更将本该出现的争端消弭于无声之间。
对面的施长安颇为惊讶地看了眼萧厌,他还以为这位皇长孙殿下会诘问曹德江,至少会试探他一二。
施长安是知道萧厌过往的一些事情,生来尊贵,幼时遭逢劫难,九死一生才一步步走到今日。
这位皇长孙的聪慧和他向来行事之间展露的睚眦必报,都不像是能太过容人的,而且他心中防备、猜忌也该极深。
可萧厌从踏进这里之后,言行举止都全然出乎他意料之外。
施长安跟曹德江打了两个赌,一是赌萧厌能不能察觉宫中异常,顺着冯来找到曹德江,知道真相后是会如何反应。
他猜萧厌会隐忍身份,暗中试探,以当年事为契机,将曹家彻底拉到“谋逆”这艘船上,逼曹德江与他一起行事。
曹德江说萧厌不会,说他会在见过冯来之后就直接过来寻他。
二是赌萧厌身为皇长孙的傲气,还有“萧督主”的自负,他权倾朝堂手段狠厉,这些年只有他算计旁人,如果知道他自己被曹德江戏弄,更生死都差点置于人手,他会不会怨怪曹德江,对他心生不满。
可谁能想到,两个赌,他居然一个都没赢。
施长安拿着火钳给栗子翻了个面,开口问道:“皇长孙就不怪这姓曹的老东西戏弄你?”
萧厌捏着栗子壳,听出施长安话中“挑拨”。
那句皇长孙将他身份揭穿,更意味着曹德江早知他是谁,连施长安也未曾遮掩,换句话说,暗中看他“笑话”的,不止曹德江一人。
萧厌说道:“初知时是有些气恼的,也有些惊惧,可惊惧之后却是感激。”
那浑圆的栗子壳崩裂开来,他握在掌心里抬头认真说道:
“当年的事我既已察觉,就该有所疑心更加谨慎,可我却自以为周全行事冒险,若非曹公给我上了一课,我怎能知晓我犯了多大的错。”
“我非完人,事无绝对,大事未成前,任何一件疏漏都可能会要了我的命。”
“今日是曹公留手我才能万全,若换成心怀恶意之辈,我早就没命,曹公是在教我自负高傲不能取。”
萧厌说话时格外真心:“况且当年曹公冒天下之大不韪救我一命,替我遮掩行迹,后来父王和贺家那些残部能找到我,想必也是曹公和荣太傅的功劳。”
“曹公替东宫一脉留下生机,当是大恩,我感激尚且来不及,又何来怨怪?”
施长安顿了下,看向萧厌身边女娘:“郡主也不恼?”
“怎么可能,我是恼的。”
棠宁嘴里包着栗子,说的极为坦然:“我没阿兄那般透彻,也小心眼。”
“曹公明明主动跟我说起施先生,又将您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让我满心期盼着您能来帮我执掌书院,教化院中学子,可谁能想到他一直都是在糊弄我。”
“您是不知道那天得知您在灵云寺出现的消息,我就差带着人直接追过去了,后来您又没了踪影,我还跟阿兄懊恼是不是我不够好,才让施先生一直不肯露面。”
说完她气哼哼地就瞪曹德江。
“曹公太过分了!”
第473章 萧厌:不如拜个师?
棠宁就像是发了脾气的小女娘,不高兴地嘟囔。
“早知道我就不将山长的位置留着了,还有那天您从宫里出来之后,您居然吓唬我,害我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才能糊弄住您,结果您早就知道阿兄不在京中。”
“您好歹跟我外祖父有些交情,又是长辈,你怎么好意思这么吓唬我一个小姑娘?”
曹德江闻言就翻了翻眼皮:“要不是你先糊弄老夫,老夫能吓唬你?”
棠宁撅嘴:“那您也没露点痕迹,我以为您跟朝里那些人精一样,万一害了阿兄怎么办?”
“我要是露了痕迹,你这阿兄早把老夫给吃了!”
“才不会,我家阿兄人美心善。”
曹德江瞬间气笑:“他心善?老夫还慈爱众生呢!”
棠宁哼唧:“反正我不管,是您先骗我的!”
一老一少吵了起来,萧厌只笑盈盈地在旁看着一声不吭,倒是施长安拿着火钳翻了翻栗子,唯恐天下不乱。
“郡主说的是,这姓曹的惯来不要脸,喜欢做戏。”
“施先生说的是。”棠宁板着脸伸手:“您就是故意戏弄我,把先前拿走的孤本还给我!”
“你想的美!”
曹德江翻了个白眼:“给了老夫的东西还想要回去?”
他直接伸手就在棠宁探过来的白嫩手心里拍了一巴掌,见她吃痛将手缩回去。
曹德江才扭过头,将气撒在身旁的施长安身上。
“姓施的,老夫够给你面子了,你来京城后老夫管你吃喝拉撒,半钱银子都没跟你要,你要是再在这儿给老夫拱火,小心老夫拿着你刚才的赌约,让你滚出去当众跳舞。”
施长安火钳一放,兴致勃勃:“跳什么?”
能换一个赌约,划算啊。
曹德江面无表情:“脱衣,艳舞!”
施长安默默捡起火钳,夹了颗栗子在他身前:“曹公说笑了,我一介文人跳什么舞,太没体统,有伤风化。”
曹德江冷笑。
呵。
呸!
他还有风化可言?
……
雁翎居里气氛远比外间想的要好,原本还以为自家督主进去后会打起来的沧浪,听着里头反而传出阵阵笑声,放心下来之后就安安静静地退到了一旁,抄着手望着月亮发呆。
里面萧厌主动垫着帕子提了茶壶,替几人都斟了茶。
不大的炭盆源源不断送出热意,棠宁不过一小会儿就觉得身上有些发热。
萧厌取了一旁煽火的小扇替她扇着风,他看了眼衣着单薄脸色红润的曹德江,又瞧了瞧拢在碳盆边面色依旧有些苍白的施长安。
“先生怎么这般畏寒?”萧厌问。
施长安拨弄着炭火说道:“先前在北陵着了人暗算,丢了一条胳膊,身子也毁了。”
曹德江看着施长安那条空荡荡的衣袖,眼底闪过一抹痛惜,面上却似玩笑。
“别听他说的这般可怜,他是着了人暗算,可暗算他的人也没什么好下场,不仅被他弄瞎了一只眼睛,连当年那位北陵汗王也差点死在他手里。”
“那北陵原本早在几年前就有一统之势,生生被这姓施的搅合延后至今。”
虽然施长安是为报私仇,可若非是他,北陵和大魏边境怕是早就烽烟四起。
曹德江跟施长安之间的关系最初并不算和睦,二者都是文人,又并非同出一国,南齐跟大魏之间也算不上和睦,曹德江的师门跟施长安的师门之间,更是为着天下第一大儒的名号也一直都有龃龉。
施长安师门被灭,辗转逃来大魏被曹德江所救之后,他最初答应送施长安去北陵原本没存什么好心思。
北陵部族善战,夏侯令又在北陵势大,一旦北陵部族一统,铁骑南下,以大魏朝中情形未必能抵挡得住。
安帝并非明君,因皇位得来不正,太过倚重甚至因旧事所限难以摆脱世家,朝权被世家分刮,朝中处处沉疴,军中将领不得重用,兵力更是一直积弱,一旦两国交战,必是战火燎原,国之将倾。
曹德江知道施长安的本事,也知道他和夏侯令师出同门,最为了解这位北陵国师。
见施长安满心仇恨,他才助他一臂之力将人送往北陵,又派了人一路庇护。
可就算是他也没有想到,施长安后来能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不仅让北陵军中死伤无数,延缓一统之势,还一手挑起北陵内乱,让各部王族自相厮杀,只差那么一点儿就弄死了夏侯令。
只可惜,夏侯令太过精明,又有一国之力相助,施长安最终败北。
施长安从北陵逃回来时,就只剩下一口气,曹德江费尽心力才将人救了回来,可他身子也依旧毁了。
那满头白发和断臂让曹德江每每看到都忍不住心生愧疚,曾经的施长安文武双全,意气风发,何曾像是现在这般苟延残喘的模样。
施长安见曹德江突如其来的沉默,拿着火钳就敲了下铁网,满是不耐烦地说道:
“别拿你那眼神看我,搞的我好像马上就要入土了,不过是没了条胳膊,脑袋还在呢。”
“文人用智不用力,哪怕只剩个脑袋,依旧能按着你碾压。”
曹德江满心感怀散了个干净,毫无形象就“啐”了他一声:“老夫出仕时你还是个三岁毛孩,说这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所以你比我老,人老就要服输。”
“老而弥坚没听过?”
“没有,我就知道老奸巨猾。”
“你还藏奸卖俏呢,信不信老夫待会儿撵你出去睡大街!”
炭盆边两人你来我往,谁也不服气谁,斗嘴时纷纷瞪眼,有意思极了。
棠宁和萧厌坐在一旁看着,等曹德江一盏茶水下肚,萧厌还体贴地替他添了水,然后换来老爷子一个白眼。
萧厌无辜:“我可没招惹您。”
曹德江没好气:“要不是为着你,你当老夫愿意收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