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锦一
“老奴当时昏死了片刻,后被惨叫声惊醒,就发现大火之中,左卫率府副使许春荣不仅未曾救人,反带着手下趁乱行凶,且堵死了太子殿下所在的庆安殿。”
那场火势极大,入目所见全是惨死的宫人,那些人不是死在大火之中,而是被人灭口,徐裕只以为许春荣被人收买想要谋逆,狼狈逃出想寻禁军相救。
怎知道逃出来后,才知道“谋逆”的变成了太子殿下,禁军与太子逆军厮杀于宫中,东宫大火无人前来,徐裕眼睁睁看着那火势映红了半边夜空。
徐裕满眼通红:“老奴再想返回后殿已经来不及,恰巧遇到曹公,才知陛下已问罪东宫,人人皆知太子谋逆,陛下更言及杀无赦。”
“曹公说老奴不能回去,又说小殿下已经逃出,说若不能遮掩形迹恐遭追杀,老奴在宫中多年,便与曹公一起送人替代殿下,后随曹公混出皇城。”
他说话时感激:“当年若非得曹公相救,老奴怕是早已身死,这些年也赖曹公庇护,老奴才能留在京城等着殿下归来。”
萧厌低声道:“多谢曹公。”
“你用不着谢老夫。”曹德江摇摇头:“老夫当日救他,并没存什么好心,徐内侍也应该清楚。”
东宫的事牵扯太广,他仓促进宫也并非万全,行事间更是破绽极多。
他当然怕有人察觉到他和荣迁安所为之后祸延己身,所以在发现徐裕没死之后,他第一时间想的就是这位东宫内侍能够利用。
曹德江将徐裕带出皇宫之后,就“囚禁”在京郊一处偏僻之地,又寻了个与皇长孙年纪身形相仿的乞儿放在一旁。
若是宫中察觉异常派人追查,便会有人将他们引到徐裕那边。
届时提前留在那边的人便会动手处置了徐裕,让他带着那乞儿“以身殉主”,彻底了断此事。
曹德江没曾遮掩朝着徐裕说道:“老夫当初救你,也只是想借你来替曹家脱身,你被老夫囚禁了三年,若非你自己毁了面容身形大变,且东宫之事平息,老夫也不会放你回京城。”
徐裕闻言却是急声道:“不是这样的,您从未遮掩心思,留在那里是奴才也是心甘情愿,若当真有人追查皇长孙殿下,奴才也愿意以死断了宫中念想。”
“东宫之事平息后,曹公若真要替曹家脱身,大可直接要了奴才的命以绝后患,可您却以监视之名将奴才留在身边。”
他说话间看向萧厌,怕他对曹德江生了误会。
“殿下,老奴这些年一直跟在曹公身旁,他从未苛待半分,而且当年先帝血洗朝堂,也是曹公用尽办法,才将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尸骨偷换了出来,让老奴这些年得以前去祭拜。”
第476章 萧厌的野心:天下再无魏、齐之分
萧厌猛地抬头:“父王和母妃的尸骨被换了出来?”
徐裕点头:“虽有残缺,但总算好生安葬,坟冢就在曹家族地那边,老奴年年都会去替主子守灵,曹家亦时时派人经看。”
萧厌神色震动,他以为父王母妃的尸骨早已经被挫骨扬灰,以先帝对父王的憎恨,绝不会让他们好生安葬,可曹德江却是将他们带了出来,还冒着天大的风险将人葬在曹家族地。
若被人察觉,整个曹氏一族满门都会被诛。
萧厌倏然起身正对着曹德江,撩开长衫下摆就朝着他一跪:“元晟谢曹公大恩。”
棠宁也是极为动容,她知道曹德江要做到这一步需要冒多大的风险,这绝非是他口中所说自私之人会做的。
她亦是走到萧厌身旁,朝着曹德江盈盈一拜:“谢曹公大恩。”
曹德江被二人跪的一懵,连忙侧身。
等站稳见施长安杵在原地一动不动,那角度刚好受了萧厌二人的礼。
曹德江抬脚就踹了正在剥栗子的施长安一下,在他吃痛时将人推了个趔趄,直接歪身倒在一旁凭几上,身形狼狈。
“你干什么?”施长安瞪眼。
曹德江反瞪了回去,这没脸皮的东西,他大魏将来帝王的跪礼,这姓施的也敢蹭?!
他把人踹开之后,没好气地剐了满脸莫名的施长安一眼,这才快步从侧边绕到萧厌和棠宁身前,想要抓着他们胳膊将人拉起来。
可谁知用力时,二人巍然不动。
曹德江只能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好端端的跪什么?”
萧厌认真:“曹公大恩,当得一跪。”
曹德江皱眉:“老夫说过了,是受荣师兄之托……”
萧厌:“太傅是太傅,曹公是曹公,太傅之恩我自记得,可若非是您,父王、母妃尸骨难安。”
“老夫只是举手之劳,太子殿下于老夫有赏识提携之恩……”
曹德江分解了两句,面上露出些局促来,让他跟萧厌斗嘴可以,哪怕算计他也不惧,君臣之间本就是你来我往,彼此试探着底线秉性相互成就,可萧厌这般直挺挺跪在面前……
曹德江抓着他胳膊:“你们赶紧起来。”
让萧厌跪他,他怕折寿!
萧厌也知道他在顾忌什么,并未强硬继续跪下去,他只是拉着棠宁顺着曹德江的力道起身,然后对着他无比郑重说道。
“曹公之恩,元晟谨记于心。”
……
徐内侍并没在里间待多久,知道萧厌跟曹德江他们还有话说,他恭敬退了出去,而曹德江则是朝着萧厌说道:
“徐内侍的容貌虽然变了些,当年宫中老人也已经去的差不多了,但他到底身份特殊,你将他带回去后打算如何安置?”
萧厌说道:“我暂时还不能带他走,还要麻烦曹公再收留他些时日。”
曹德江愣了下,转瞬就明白萧厌暂时还不打算袒露真实身份,但他又将徐裕留在他府上,就意味着萧厌是打算动手了,否则以他的能耐想要安置一个人并非难事,除非接下来萧厌会变得比往日更惹人注目,徐裕不能出现在他身边。
曹德江未曾追问他要做的事情,只点头:“那就让他继续留在老夫身边。”
萧厌道:“多谢曹公。”
老爷子道:“老夫不问你要做什么,但切记万事小心,莫要小看了陛下。”
说完他指着施长安道:
“这姓施的有几分三脚猫的本事,最擅揣摩人心,性子又奸诈狡猾,对北陵和边境的情况更是比任何人都清楚,虽然当年他败在夏侯令手里有些丢脸,但好歹还能一用。”
“你若是信得过他,便将他留下来,让他替你出谋划策还是可以的,他这人好养活,平日里给些口粮,放在荣晟书院里就行,反正他前些日子也当了学堂先生,算得上是物尽其用。”
一颗栗子当头朝着他脑袋飞了过来,施长安恼怒:“姓曹的,谁丢脸了?!”
曹德江冷哼:“你不嫌丢脸,躲到濮姚去教什么书?”
“我那是教化百姓。”
“老夫看你是缩头乌龟还差不多……”
“曹泊如!”
施长安气急败坏,直接喊了曹德江的字。
曹德江这才扭头朝着萧厌道:“当然你要是不愿意也没事,反正这姓施的如今没什么心气儿,只想着苟延残喘,活一日是一日,指不定留着也没什么大用……”
“你够了啊,越说越来劲是不是?”
施长安没好气地将火钳一搁,朝着曹德江就剜了一眼。
“你用不着激我,夏侯庆都还没死,我再没心气也不会忘了师门之仇。”
施长安说完看向萧厌:“我知皇长孙心志高远,昭雪后若不登高位,也无第二条路可走,我只问你一句,待你得偿所愿之后,大魏对北陵态度如何?”
萧厌眸色冷然:“常年来犯之敌,杀我大魏百姓无数,我定带兵讨伐,不归降,则灭。”
施长安闻言正色:“我虽然并非曹德江这般,于朝廷之上对你有所助益,但皇长孙若能答应将来踏平北陵之后,将夏侯庆交由我处置,我愿意留在荣晟书院教化学子,全力助你。”
萧厌说道:“施先生大才,只留在书院太过委屈。”
“棠宁一直将书院山长的位置给你留着,先生可以随时过去,眼下闲暇时教授院中学子,可等将来,先生该有更广阔的天地才是。”
施长安愣了下,就反应过来萧厌话中的意思,他眼底有些莫测:“你愿让我入朝堂?”
“为何不愿?”
“我非魏人。”
“那又如何?”
施长安沉声说道:“南齐之于大魏,跟北陵之于大魏无甚区别,两国常年交恶,虽不像北陵那般连年交战却也不甚安稳,魏朝厌恶南齐已久,南齐也未必没有觊觎之心。”
“我从南齐而来,你就不怕我入了大魏朝堂之后,依旧心向南齐?”
萧厌闻言笑了声:“自古贤臣寻明君,南齐皇帝可不像是贤明之人。”
“施先生当年在南齐朝中也有一席之地,但夏侯庆却能在谋害你师门上下之后,堂而皇之留在南齐皇城,后又乘坐南齐官船返回北陵,反是你却被人逼得一路逃亡,险死还生才来了大魏被曹公所救。”
“若这般情况下先生还能对南齐皇室忠心,我无话可说。”
他顿了顿,眉眼露出几分锐利。
“况且我之心不在大魏一朝,待天下再无魏、齐之分时,先生效忠齐主还是魏主,有何分别?”
第477章 父王和母妃,一定会很喜欢这个儿媳
施长安被萧厌口中狂言镇住,看着他脸上锋芒毕露,神情坚毅而又锐利,那是他在其他几朝皇帝脸上都从未曾见过的野心勃勃。
施长安突然就哈哈笑了起来,不仅未曾讽刺他太过狂妄自大,反而朗声说道。
“好,好一个天下再无魏、齐之分,齐主、魏主再无分别。”
这姓曹的,难得没看错了人。
如此之人,也才值得他追随。
施长安单手撑着一旁凭几站起身来,整理了下衣物之后,就郑重其事地朝着萧厌行了一礼。
“施玉麟见过主上,愿为主上所愿,竭力相辅。”
萧厌坦然受了他一礼,才伸手扶着施长安起身。
“先生字玉麟?哪两个字?”
“玉水山色,麒麟之名。”
曹德江在旁嗤了声:“他这字还是他自己取的,忒不要脸。”
施长安脸上刚才的郑重之色没绷住,扭头就瞪曹德江:“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况且你哪来的脸说我,好像你那字就要脸一样!”
“有以自守,泊如也,你师父当年给你取的可不是这两个字,分明是伯如。”
伯,巧智也,以此为字寓意谦虚包容、才貌双全,可是曹德江倒好,被逐出师门之后,自个儿把字给换了。
施长安毫不客气地就鄙夷了回去:“你不过就是仗着没人知道才糊弄旁人罢了,还泊如,淡泊明志,恬淡无欲貌,你这人有哪一点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