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寻找失落的爱情
朝廷下圣旨召还钦差,王丞相更是接连三封书信催爱子归京。皆因平州瘟疫盛行。王瑾闷不吭声地启程,没曾想,走了十几日,坚持要来南阳郡。
他这个副钦差,私下劝过数回,奈何王四公子外表温和实则极有主见。他只得跟着一同来了。
都是从少年人过来的。王四公子那点心思,并不难猜。也罢,就容他任性妄为这一回。反正天塌不下来,有王丞相在,想来郡主也要顾虑几分,给四公子留些体面。
潭郎中心里嘀咕着,面上乐呵呵地笑着,寒暄一番后,便坐上马车,进了南阳郡。
一进南阳郡,潭郎中便觉耳目一新精神一振,忍不住对王瑾道:“从北方一路行来,各州郡或是混乱无章,或是穷困潦倒,这南阳郡倒是富足。”
一个地方好不好,其实只要看一看百姓就知道了。南阳郡的百姓个个面色红润,衣衫干净整洁,满面愉悦幸福的笑容,可见日子过得好。
王瑾嗯了一声,继续探头往外张望——也不知是在瞧百姓,还是在看前面策马而行英姿飒爽的南阳郡主。
姜韶华时常出行,南阳百姓们对自家郡主都不陌生。街道两旁来凑热闹的百姓,一个个欢呼高嚷“郡主千岁”,声浪如潮水。
姜韶华含笑挥手,然后将手掌向下压了一压,百姓们的呼喊声立刻便停了。
这等威望,这等风仪,简直令人心叹心折。
王瑾静静凝视着前方的身影,心绪翻涌,难以平息。
……
一千多人要安顿妥当,不是易事。王瑾潭郎中领着各自的随从亲兵进了南阳王府,一千御林军便要另外安置了。
这等琐事,自有陈长史操心宋渊安排。
两位钦差进王府后休息安顿,到了晚上,郡主设了接风宴。王瑾特意梳洗换了新衣,用玉冠束发。
潭郎中看在眼里,有些好笑,却未说破,随着王四公子一同去赴宴。
为了表示对贵客的尊重,姜韶华也特意换了衣服,是一身玄色的郡主常服。和繁复的大礼服相比,轻巧了一些,不过,依然繁复华美,彰显出皇室郡主的高贵气度。
“王舍人远道而来,是贵客,请上座。”姜韶华十分客气有礼。
王瑾更不会失礼于人,忙笑道:“尊卑有别,请郡主上座,臣能和郡主同席,已是荣幸之至。”
姜韶华也就没再推让,坦然坐了上首。王瑾潭郎中坐了一席,对面是陈冯两位长史,其余王府属官按着官职高低入了席。
晚宴菜肴丰盛,酒水醇厚,可惜没有歌舞助兴。潭郎中心里暗暗惋惜,举杯起身敬郡主。
姜韶华笑道:“本郡主从不饮酒,只能以茶代酒,潭郎中切勿见怪。”
潭郎中亲眼见过这位南阳郡主是怎么怒斥王丞相和武安郡王的,哪里敢“见怪”,笑着饮了杯中酒。
王瑾也没饮酒,和郡主一样喝的是茶。
这清淡的茶水,却如美酒一般令人沉醉。他不时凝望郡主,一腔情意自眼中默默流淌。
冯长史看在眼底,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伸手悄悄扯了扯陈长史的衣袖。
陈长史怡然一笑,以眼神示意冯长史稍安勿躁。
来南阳郡又能如何?
郡主心志坚韧果决,岂会被轻易打动。要不然,当日也不会毅然启程回南阳了。
冯长史心下稍安。待晚宴结束后,冯长史在凉意瑟瑟的夜风中坚持送陈长史回去。然后,这一送就送到了书房里。
“这位王四公子,到底想来做什么?”冯长史拧着眉头抱怨:“我们郡主绝不可能嫁去京城,难道他肯做赘婿入赘南阳王府不成?”
做赘婿当然不可能。王瑾是王丞相的老来子,也是王丞相最器重的爱子,在宫中做了多年太子伴读,如今太子登基为帝,王瑾做了中书舍人,大好仕途刚刚开始,大好锦绣前程在等着王四公子哪!
陈长史失笑:“就是王四公子乐意,王丞相也绝不会允,你且放宽心吧!”
第389章 再聚(二)
“年轻人就是热血冲动。”冯长史今晚喝了不少酒,酒意上涌发了一通牢骚:“明知不可能的事,还来做什么?”
“他这一来不要紧,我们王府上下都跟着麻烦受累。郡主要出面招呼,走的时候还要备一份礼物。”
“还有,这么多人,吃住几日也是不小的开销。我们南阳郡粮食虽多,也不能这般浪费。”
陈长史被逗乐了,伸手拍了拍老友肩膀,调侃道:“你这掌管户房内务的右长史,可是越来越抠搜了。连这一点口粮也计较上了。”
冯长史瞪眼:“我怎么就不能计较了?三位钦差去赈济抚民,粮食大半都是我们南阳郡出的。现在走都要走了,还来南阳郡打秋风,我心里窝火得很。”
陈长史哈哈大笑。
冯长史酒劲一过,也笑了起来,自嘲道:“给郡主当家管粮管银子,实在太难了。我以前也不这样的。”
“能者多劳。”陈长史笑着哄道:“这差事,除了你,也没别人做得来。王府离了谁都能转,唯独不能缺了你。”
冯长史笑着呸了一口:“你当我是不懂事的小姑娘不成,张口就是不能少了我。我都这把年岁了,还能再干几年?”
“最多再干五年,我就得致仕养老了。”
冯长史比陈长史大几岁,今年五十有五,再干五年,就到六旬了,确实到了该告老的年龄。不过,正经的朝堂高官,譬如王丞相安国公这等级别的,当差到七十也是有的。
陈长史笑道:“你想五年后告老,那就得培养一个能接你差事的能臣出来。不然,到时候就是郡主肯放人,你自己也放心不下。”
冯长史挑眉一笑:“这还用你提醒,我已经挑好人选了。”
“汤有银?”陈长史笑问。
冯长史点点头:“他今年三十一,精明能干,做事沉得住气。再磨炼个四五年,也就能当大用了。”
郡主重用汤家,一力抬举汤有银,偏巧汤有银也是个争气有本事的,自然要好生“磨炼”。
陈长史笑道:“你悠着点,也别练得太狠了。”
冯长史却道:“玉不琢不成器。汤有银到底没经过科举,出身欠缺了些,如果没有过人的能耐本事,哪里能服众。”
“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得很,不管我派什么差事,熬到三更半夜从不吭声,时常向我请教。”
想要好前程,就得有相应的本事。不然,凭什么轮到他出头?
东拉西扯了一会儿,冯长史也累了,起身回去休息。
陈长史没急着睡,在烛火下写了一封信,然后令人连夜送了出去。
王瑾一腔少年情思,确实值得赞许。可惜,襄王有梦神女无心,郡主显然没这份心。他这个左长史,少不得要暗中操心,为郡主解决这一桩小麻烦。
这一封信,是写给一位朝中老友的。此人正好和王丞相私交不错,可以私下去“提醒”王丞相一二。
……
这一夜,王瑾心思万千浮想联翩,过了三更才勉强入眠。隔日一早,早早便起身。
姜韶华有晨起练武的习惯,王瑾打听过后,便去了练武场。
第一次见到姜韶华练武的少年郎,很难不被那道矫健飒爽的身影震慑。王瑾站在数米之外,几乎看呆了。
姜韶华耳力目力都十分敏锐,王瑾一来,她就已察觉。不过,她并未停手,像平日一样练到结束。气血充足,精神奕奕,额间微微冒汗。
“王舍人怎么不多休息,一大早就过来了?”姜韶华嘴角含笑,不疾不徐地迈步过来。
王瑾白皙的俊脸悄然泛红,笑着应道:“早就听闻郡主身手厉害,凌厉无双,今日终于得见。臣钦佩至极。”
姜韶华淡淡笑道:“人各有长。王舍人才学过人,擅长书法和棋道,是大梁千里无一的少年才俊。”
“最难得的是,王舍人用心当差,心惜百姓,本郡主心中也敬佩得很。”
王瑾被夸得全身轻飘飘的,俊脸闪出平日少有的神采。
然后,郡主话风一转,语气中流露出惋惜:“只可惜,王舍人出身王氏,将来怕是会被王丞相所累,做不了大梁肱骨之臣,甚至会被众人指责唾骂。一想及此,我便为王舍人惋惜不已。”
王瑾:“……”
王瑾神情僵硬,,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换了别人这般当面说自己亲爹的不是,他早已当面怒斥回去。可说这番话的人是姜韶华,语气又是这般理所当然,他非但没办法反驳,甚至生出了一丝羞惭。
“两年前北方旱灾,王丞相应对不及时。紧接着蝗灾,王丞相依旧无所作为。平州大乱,是因何而起,众人都明白。”
姜韶华定定地看着王瑾,语速并不如何激烈,话语却犀利至极:“身为一朝丞相,既无容人之度量,也无怜惜百姓之心,有治国的本事,却将大半心思放在了结党营私争权夺利。”
“大梁北方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想来这几个月你也都亲眼看到了。”
“我问你,这到底是谁的责任?”
王瑾哑然无语,无言以对。
先帝重病卧榻,政务交托于王丞相。新登基的天子尚且年少,治国还是依靠丞相。
所以说,大梁北方如此混乱,百姓苦不堪言,不怪王丞相还能怪谁?
“还有,平州瘟疫爆发,平州乱军确实该死。可其余普通百姓,又有何罪过?”
姜韶目光骤亮,犹如两道剑光犀利逼人:“朝廷召钦差回京,除此之外,还有何对策?可曾派太医前去治疗瘟疫,可曾打算派钦差去抚民安定人心?”
“没有,丞相大人什么也不打算做。朝廷不管平州,任由瘟疫横行,死多少百姓都不在意。瘟疫蔓延至其余州郡也无妨。反正离京城遥远,死的都是北方百姓,乱不到京城去。”
“王瑾,你告诉我,这都是谁之过错?”
王瑾根本无力和那双明亮如箭的黑眸对视,下意识地移开视线,后退了一步。
第390章 不同(一)
“道不同,不相为谋。”
姜韶华平静的声音里透出冷冽:“王瑾,你我不是同路人。以后只会是彼此的政敌和对手。”
王瑾转过头来,和姜韶华对视。那张温雅的俊脸,有些苍白,一双黑眸却闪出了前所未有的炽热光芒:“郡主这么说,未免太过武断了。世事变幻无常,今日政敌,或许是明日的盟友,对手亦可能成为同路人。”
姜韶华扯了扯嘴角:“此言何其天真可笑。本郡主和王丞相之间的恩怨,众人皆知。本郡主想不出何时何地什么机会能化解。”
王瑾紧紧盯着姜韶华的眼,声音压得极低:“郡主应该知道,我是王家未来的家主。难道郡主就不想将王家揽入麾下,成为郡主最大的助力?”
姜韶华:“……”
姜韶华万万没料到王瑾竟说出这样的话来,神色微微一顿。
“世间的路,都是人走出来的。想同路而行,总有办法。”王瑾的黑眸锁住了姜韶华的脸庞,不放过她脸上最细微的神色变化:“我来南阳郡,便是要亲自来告诉你我的心意。”
“我知道郡主你志向高远,胸怀天下。我王瑾同样有雄心有抱负,我们为何不能同路而行?”
姜韶华从震惊中回神,问了一个极犀利的问题:“照你所言,谁为主谁为副?”
王瑾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