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寻找失落的爱情
郑太皇太后不理她,转而温声对姜韶华道:“武安郡王和淮阳王上蹿下跳,如跳梁小丑,哀家自有办法对付他们。这个你不必管,安心扶棺去皇陵,守着平王安然无事,便是大功一件。”
姜韶华眉头微动,和郑太皇太后对视:“伯祖母的话,我都记下了。”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
郑太皇太后扯了扯嘴角,目中闪过令人心惊的寒光。
“启禀太皇太后娘娘,”一个宫人进殿,恭声道:“宁安宫那边打发人过来传口信,太后娘娘想见一见郡主。”
李太后在逆贼起兵那一日,被逆贼挟持,脖颈处被利刃割伤,气管被伤了,失血颇多。这些时日被抬回宁安宫养伤。
姜韶华一直待在昭和殿,无暇去宁安宫探望李太后。今日李太后得知姜韶华来了景阳宫,立刻就派人来请。
郑太皇太后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也罢,韶华你就去一趟。”
姜韶华起身应是。
范贵太妃很想跟着一起去。可惜,郑太皇太后没吩咐,姜韶华也没搭理她的意思。
……
一炷香后,姜韶华迈步进了宁安宫。
太和帝驾崩,对李太后几乎是致命的重击。宁安宫一片缟素,透着颓唐落寞。就像李太后凄凉的人生,丧夫丧子丧父,嫡亲的侄儿也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几个男子纷纷离她而去。再加上自己受的重伤,李太后的人生用一片晦暗来形容绝不为过。
姜韶华迈步进了李太后的寝室,见到的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苍老妇人。昔日那个雍容华贵妩媚的李太后,在一个多月间历经世间最大的痛苦,一头乌黑的头发竟都变了白发。
她的脖间绑着一层层的白纱布,脖子不得不扬起,这样躺在床榻上,看着可怜又可叹。
姜韶华和李太后一直不对付,见了她此时模样,也有些唏嘘,上前行了一礼。
李太后脖子伤的重,不能胡乱动弹,伸手倒是无碍。她颤巍巍地伸手,摸索到姜韶华的手,用力抓住,勉强挤出一句:“杀光逆贼,为皇上报仇雪恨。”
她每说一个字,都很吃力。短短一句话说完,额上已冒了冷汗。
可她还是坚持说完了,眼睛紧盯着姜韶华。
姜韶华看着李太后,缓缓道:“姜颐已死,高山韦雄都被我杀了,只有郑宸逃了出去。”
郑宸!!!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姜颂拿他当手足,对他信任器重,他竟然毫不念恩情。这等背信弃义的畜生,就该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李太后没力气骂出声,眼中闪过愤怒憎恨的火焰。在心里骂了百遍千遍。
“太后娘娘放心,我一定会将郑宸捉回京城,以他的人头,祭奠堂兄在天之灵。”姜韶华郑重许下承诺。
李太后眼睛一红,泪水涌出眼角。
姜韶华没有为李太后擦拭眼泪。实在是彼此没这个交情。
一个宫人走上前,拿了帕子为李太后擦拭眼泪。
李太后情绪稍稍平复,又挤出一句:“哀家全力支持你。”
这句话在此刻说出来,蕴含着的意味不同寻常。
姜韶华深深凝视李太后,忽地说道:“太后娘娘还不知我要做什么,全力支持这等话,可不能随便许诺。”
李太后在生死里走了一遭,仿佛变了个人,她吃力地重复一遍:“哀家全力支持你。”
不管你要做什么。
只要你能替我儿子报仇雪恨,这大梁江山就都给了你,又有何妨?
姜韶华也没料到,自己第一个支持者,竟然会是李太后。
她看着李太后,应了一句:“好。”
……
出了宁安宫后,姜韶华又去了宝华公主的寝宫。
宝华公主毅然赴死,死后尸首被收殓进棺木,停放在寝宫里,还设了一个简单的灵堂。
宫中死的人太多了,宝华公主的香消玉殒委实令人惋惜。只是,众人都要为天子跪灵,来祭拜宝华公主的,也就是后宫里的太妃们了。
姜韶华之前曾来过一回,今日过来,是来做最后的道别。
未出嫁的公主殒命,可以葬在皇陵里。
“宝华堂姐,明日,我送你去皇陵。”姜韶华走到棺木前,轻声低语。
宝华公主静静躺在棺木里,面容安详,就像沉入了永远不会醒来的梦乡。
门外忽地有隐约的低泣伴随着脚步声传来。姜韶华皱眉转身,一个熟悉的女子身影映入眼帘。
第620章 送葬(一)
来人年约双十,身段玲珑,容貌妩媚。此时穿着白衣素服,双目泛红面容憔悴,正是已嫁入张家的淮阳县主姜月华。
姜月华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到棺木前跪下,磕头作别:“堂姐一路走好,来世投个寻常人家,嫁给合意的夫婿,安宁地过一辈子。”
出生在皇家,生来就是公主,金枝玉叶尊荣富贵,却最终落得惨死逆贼之手的结局。细想宝华公主这短暂的一生,竟从未有过肆意快活的时光。
姜韶华心中恻然,一阵酸涩难言。
姜月华哭了一会儿,用帕子擦了眼泪,转过头来,低低说道:“韶华堂妹,有件事我想问一问你。”
姜韶华已经猜到她要问什么:“你是不是想问莞华堂姐日后该如何?”
姜月华眼里闪着水光,哽咽着应道:“是。东平王父子两个谋逆害了皇上,必死无疑,那是他们罪有应得,我半点不同情他们。可莞华堂姐,在八岁时就被接进宫中,由太皇太后娘娘养大。我和她住在一处,朝夕相伴,最是熟悉。她从头至尾根本不知道自己祖父父亲做过的事。”
“不知者不罪。她又是出嫁女,是不是能保住一条命?”
姜月华语气谦卑,目中满是恳求和希冀。
她和姜莞华一同在宫中长大,又同是藩王之女的身份,天然就比别人亲近得多。便是亲姐妹,也不及她们两人感情深厚。
她特意来宝华公主的灵堂,也是得了消息,想来央求姜韶华出力,保住姜莞华的性命。
姜韶华看着姜月华:“东平王父子犯的是诛全族的谋逆重罪,必然要祸连王府所有人。这其中的道理,不用我细说,你也该知道。”
姜月华红着眼恳求:“韶华堂妹,你有能耐有本事,朝臣们都听你的,太皇太后娘娘也肯听你的。你替莞华堂姐求一求情,好歹留她一命。哪怕是终生囚禁,也能活下去。”
说到后来,眼泪再次滚落,抽泣了起来。
相较之下,姜韶华的冷静近乎冷酷:“此事我无能为力。”
就这么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然后,姜韶华起身离去,走前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劝告:“接下来几日,你不妨留在宫里,多陪一陪太皇太后娘娘。”
姜月华一直在掩面哭泣,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
隔日四更,一众御林侍卫抬着巨大的棺木,出了宫门。
扶棺的第一个是平王。平王早就被嘱咐过了,今日要放声大哭,哭得越响亮越好。他使劲地哭喊,哭声高亢尖锐,几乎能震破人耳膜。
姜韶华就在平王身后,既方便扶棺,又能随时照顾平王。
接下来,便是淮阳王和武安郡王了。
这是皇室办丧礼的规矩。站位完全是按血缘亲疏来,和年龄长幼没什么关系。
朝廷众臣但凡能走动的,都一并为天子送葬。王丞相还不能下榻,安国公伤的是腿,也没能来。另有包大将军,因伤势颇重,也一直在养伤。倒是左大将军和刘将军,养了一个月左右的伤,今日都加入了送葬的队伍。
另有一具小一些的棺木,也被缓缓抬出了宫门。这是宝华公主的棺木。
天空不作美,今日阴沉沉的,棺木抬出城门的时候,还下起了绵绵细雨。雨丝夹杂着凉风扑打在脸上和身上,衣服很快被淋湿了。
按着天子送葬的规矩,抬起棺木后便不能再放下。身高力健负责抬棺的御林侍卫们,分了五队,每一队抬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一到便换一队御林侍卫。如此接替轮流,确保棺木中途不会被搁置停下,一路抬到皇陵去。
逢到阴雨天气,运气确实差了些。只是,棺木没有停下的道理,依旧不停向前。扶棺的藩王们要继续前行,送葬的老臣们也得硬撑着往前走。
就这么淋了半日雨,众人的衣服都湿透了。
送葬的队伍里忽地传来哎哟一声。
姜韶华皱眉,转头看去。
“郡主,雨天路滑,戴尚书摔了一跤,扭伤了脚,不能走了。”来送口信的御林侍卫低声禀报:“该如何处置,请郡主定夺。”
姜韶华略一思忖,吩咐道:“戴尚书既不能走动,就让人送他回城,不必去皇陵了。”
那个御林侍卫拱手领命,点了四个御林侍卫,送扭伤了脚的戴尚书回城。
倒霉的戴尚书,在细雨中跪下,对着天子棺木离去的方向大哭。
哭声遥遥地传进众人耳中。张尚书在心里撇嘴,心想戴尚书这是因祸得福。接下来的路程可不好走,淋着雨去皇陵的滋味更是难捱。
送葬的队伍不能停,速度自然也快不起来,就这么慢慢地一步一步向前走。原本队伍十分齐整,大半日过来,体力佳的能撑得住,有些年迈体弱的老臣却是越走越慢了。
崔渡和陈长史在一处,离姜韶华隔了七八米,中间隔了十几位重臣。
崔渡的目光几乎没离过姜韶华的背影,心里暗暗忧虑着急。
姜韶华怀着身孕,体力其实远不及平日,今日又逢阴雨连绵,所有人的衣服都湿透了。也不知姜韶华能否撑得住……
陈长史低低的声音传入耳中:“郡主能撑得住,长宁伯安心。”
他哪能安心?
姜韶华现在可不是一个人,肚子里还有一个。
此事没告诉任何人,陈长史也不知晓。此时更不是吐露这个喜讯的时机,崔渡只得胡乱点头。
平王姜颢不过是个八岁的孩童,平日里从未这般淋过雨走过路,一开始还撑得住,小半日一过就不肯走。闹腾着要人抱。
三年前为太康帝送葬的时候,姜韶华抱了姜颢一路。姜颢习惯性地还想往韶华堂姐香软的怀抱里钻。
先不说姜韶华有了身孕,只看姜颢,个头到姜韶华的腰腹处了。哪里还能抱得起来?便是抱得动,也极其不雅观。
要么就得背着……
姜韶华从不惯着姜颢的臭毛病,冷着脸孔道:“累了就去后面马车歇一歇。”
第621章 送葬(二)
姜韶华常年掌权,自有凌厉的上位者气度。眉眼美丽却绝算不上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