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寻找失落的爱情
汪侍郎低了头。
姜韶华目光掠过众臣表情不一的脸孔:“该说的都说了,大家都散了。户部兵部辛苦几日,左大将军也辛苦些,立刻去军营点兵准备出征。”
众臣拱手告退,迅速散去。
姜韶华用力呼出一口气,右手抚上了一直跳动不安的肚子。
陈长史面色一变,急急低语:“皇上是不是动了胎气?”
陈瑾瑜已冲到龙椅边,扶住了姜韶华。王瑾身为外臣,不宜靠得太近,站在三尺之外,满面关切焦急。
姜韶华先闭上眼,缓缓呼进一口气,又慢慢吐了出来:“今日情绪波动厉害,孩子在肚中也闹腾得厉害。我要歇一歇,缓一缓。”
话音刚落,景阳宫便派人来了。
“启禀皇上,太皇太后娘娘打发人来传口信,请皇上去一趟景阳宫。”
这几个月来一直低调隐忍的陈长史,抢先一步冷冷应了回去:“去景阳宫传话,就说皇上龙体不适,需要休息。有什么要事,等明日再说。”
郑太皇太后能有什么要事?
无非是惊闻郑宸出现在豫州军的噩耗,气急攻心,为郑家的安危忧心。要姜韶华去景阳宫,也无非是要逼迫姜韶华表态,会保住郑氏一族。
简直自私透顶。
也不想想,姜韶华怀着八个月的身孕,每日早起晚睡处理政务,不得片刻消停。现在心腹亲卫被豫州叛军所杀,如果不以铁血手段镇压剿灭叛军,便会有别的军队有学有样,后患无穷。
郑太皇太后根本就没想到这些,或者说是不管这些,一心只顾着郑家。可不自私狭隘糊涂么?
姜韶华睁开眼,低声道:“我要回寝室歇着。外间诸事,就都交给陈长史了。”
以姜韶华的坚韧和骄傲,在人前露出这样的软弱姿态,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实在撑不住了。
陈长史鼻子一酸,沉声应是。
王瑾心里也难受极了,低声道:“皇上只管安心歇着,臣也留在这里,协助陈长史处理政务。”
王瑾官职不高,身份却高得很。现在就是王丞相在朝堂中的代言人。有许多政务决策,都是王丞相和幕僚们的智慧。王丞相甘愿退让,是为了将儿子捧到高位。
这些事,姜韶华心中都明白,也一直默许了。
她点点头。
陈瑾瑜眼睛泛红,小心地扶起姜韶华。宋渊顾不得男女之别,扶住了天子的另一边手臂。
这才是真正的左膀右臂,天子心腹。
姜韶华在两人的搀扶下,从龙椅上起身,缓步回了寝室,躺在床榻上。孙太医孙泽兰父女两个,都被急召而来。
孙太医看一眼姜韶华略显苍白的面色,心里沉了一沉,凝神诊脉,低声问了陈瑾瑜一番具体情形后,立刻开了药方。
孙泽兰也没了嬉笑的心情,默默为天子请了一回脉。
姜韶华在真正的亲信面前,没了遮掩的必要,眉头蹙着,忍着肚间隐隐的抽痛:“是不是动了胎气?”
“是,”孙泽兰眉头紧皱:“得卧榻静养几日。不然,怕是会早产。”
对怀孕的女子而言,早产几乎等同于难产。
大梁朝每年死于早产难产的妇人,是一个庞大又难以统计的数字。任你平日身体再好,遇到生产,依然是一道鬼门关。
孙太医瞪了口无遮拦的女儿一眼,然后温声对姜韶华道:“皇上龙体素来康健,这一胎怀相也好,只是因情绪波动得厉害,动了胎气。臣开了安胎的方子,皇上喝几日,好好歇一歇,也就无碍了。”
姜韶华没有逞能,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又轻声道:“让人传信去皇庄,让崔渡回来。”
宋渊立刻派人去送信。
……
第705章 胎气(二)
喝了安胎药后,姜韶华很快沉沉睡去。
孙太医寸步不离地守在龙榻边。
孙泽兰更擅长外科动刀,论诊脉开方的能耐,还是孙太医更精湛更老道。有孙太医守着,孙泽兰便和陈瑾瑜退出了寝室。
两人都是自小住在南阳王府,彼此熟稔。
孙泽兰低声追问:“皇上到底为了何事这般盛怒,竟动了胎气?”
姜韶华平日喜怒不形于色,极有城府。朝堂混乱,后宫不消停不省心,姜韶华都应付过来了。是什么事,能让女帝陛下气得动了胎气?
陈瑾瑜长叹一声,将豫州军叛乱一事道来。
孙泽兰听闻五十个亲卫死在豫州军营的伏击之下,像被利刃割了一刀,痛得鲜血淋漓:“这些乱军,不杀不足以平心头之恨。”
陈瑾瑜也红了眼:“正是。军营里还有当日在边关弃城而逃的赵武,还有逃出京城几个月没有音信的郑宸。这等心腹大患,绝不能留。”
孙泽兰拧着眉头低语:“只怕太皇太后会兴风作浪。”
“已经派人来传口信,被陈长史挡了回去。”陈瑾瑜叹道:“你就等着看吧!太皇太后绝不会就此罢休,接下来,还有得闹腾。皇上想安心养胎,谈何容易。”
孙泽兰也怒了:“皇上龙体要紧,不能再枉动心火了。谁在这时候闹腾,就是要害皇上!不行!从现在开始,我就守在这里,看谁敢扰了皇上!”
陈瑾瑜咬牙道:“说得没错!我也守在这里,谁都别想过我这一关!”
……
半个时辰后,景阳宫果然又派了人来。
这次来的是赵公公。
赵公公和天子私下一直保持着良好往来。陈瑾瑜对赵公公也算客气:“赵公公,皇上已经歇下了。请公公回景阳宫禀报太皇太后娘娘一声,近日就别打发人来昭和殿了。等皇上得了空闲,自会去给太皇太后娘娘请安。”
问询天子龙体详细情形,是宫中大忌。
身为宫中老人的赵公公,自然不会蠢得问东问西,只一脸为难地叹道:“太皇太后娘娘听闻豫州乱军的消息,大发了一顿脾气。今日不见到皇上,怕是不肯干休。”
孙泽兰眉头竖了一竖,陈瑾瑜冲孙泽兰使了个眼色,孙泽兰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换了一副淡然口吻:“赵公公这般回禀便是。”
赵公公没有纠缠不休,很快离去。
一个时辰后,天色漆黑,赵公公又来了。
陈瑾瑜和孙泽兰守在寝室门外,宋渊和一众御前侍卫也都在,众人都冷冷看着赵公公。
赵公公一脸苦笑,忽然伸手扇了自己一巴掌。这一巴掌扇得重,啪地一声,留下了鲜亮的五指印。
陈瑾瑜一怔,和孙泽兰对视一眼。
孙泽兰心肠硬得很,面无表情地说道:“赵公公这是做什么?莫非是要用苦肉计不成?”
赵公公一个晚上跑来跑去,在景阳宫挨骂到昭和殿受气,颇有些心力交瘁
他长叹了一口气:“咱家里外不是人两头受气,孙小太医就别奚落嘲讽咱家了。”
孙泽兰略一挑眉,更刺耳的话就要喷薄而出。
陈瑾瑜咳嗽一声,接过了话茬:“赵公公为难之处,我等能体谅。不过,皇上今日龙体不适,不宜动心火,更不能去景阳宫。赵公公就这么回禀吧!”
赵公公也没法子,叹了口气,就这么回去了。
之后倒是没再来。
到了半夜,景阳宫才传了消息出来。
赵公公当差不力,被太皇太后赏了一顿板子,屁股都快被打烂了。
赵公公在景阳宫风光那么多年,到哪儿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进丞相府昂首挺胸,到了昭和殿也受礼遇。今日晚上这一顿板子,将赵公公打得颜面扫地。
姜韶华喝了安胎药,睡了一觉,此时醒了过来。银朱正细心伺候着喝些热粥。
陈瑾瑜等姜韶华用了晚膳,才低声道:“赵公公今晚来了两趟,都被臣和孙小太医拦了回去。结果,挨了太皇太后一顿板子。”
姜韶华轻轻抚摸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隔着肚皮安抚躁动不安的闺女,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太皇太后这是杀鸡给朕看。”
赵公公倾向昭和殿,处处为天子说话,郑太皇太后也不是傻瓜,总能察觉出一些。此次是气血攻心,也是真的急了,竟不顾多年相伴的主仆情意,拿赵公公撒气,顺便威慑一下昭和殿。
陈瑾瑜轻哼一声:“赵公公是死是活,和皇上有什么关系。太皇太后以为这就能震慑昭和殿,实在是打错了主意。”
姜韶华却道:“你代我去一趟景阳宫,给赵公公送一份伤药。”
陈瑾瑜一愣,却没多问,应声去办差跑腿。
此时已是夜半更深,宫中一片安宁。宫檐下悬着的宫灯,被寒风吹得摇摇摆摆明暗不定。
陈瑾瑜捧着伤药,从角门进了景阳宫,去了赵公公的住处。
赵公公身为景阳宫总管太监,住处颇为宽敞,还有两个小内侍伺候着。
今夜挨了板子,赵公公趴在床榻上,哀呼个不停。
陈瑾瑜到床榻边,奉上伤药和来自天子的关切问候。赵公公感动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奴才一条贱命,哪里值得皇上这般惦记。请陈舍人回去复命的时候,代奴才向皇上谢恩。就说赵景明深蒙皇恩,心中感恩戴德。”
……
这一番话,没能及时传进姜韶华耳中。
陈瑾瑜走后没多久,姜韶华便又睡着了。
她也是肉体凡胎,不是铁打的,怀着身孕接连忙碌了几个月。就如一根时刻被绷紧的弦,一旦松开,倦意便倾袭而来。
再睁眼,已是第二日。
日上三竿,阳光猛烈。
姜韶华懒懒地睁开眼,一张熟悉的俊脸瞬间映入眼帘。
崔渡从接了宫中消息便急匆匆地骑马赶回来。赶到昭和殿的时候大概是四更天,他没有睡,就这么在床榻边守了几个时辰。
“韶华,”崔渡眼睛有些红,声音低哑:“你好好养着,别累着气着自己。”
第706章 安胎(一)
崔渡从未有一刻像此时这般自责愧疚。
“我太没用了。”崔渡目中闪出水光,声音发颤:“韶华,你怀着身孕,还要每日操劳辛苦。我什么都帮不了你。我实在没用!”
姜韶华柔声道:“这怎么能怪你。崔渡,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我一直都知道,这条路十分艰难,满是坎坷荆棘,要付出太多的精力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