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吴一点红
苏睫在今天之前,曾在脑海中演练过很多次,与萨瑞纳独处时需要注意些什么、要说一些什么话题之类的,不过,等女alpha在自己身边坐下后,那些事先打好的腹稿很快就被她忘了个干净,头脑里一片空白。
苏睫闻到了一股香气。
那是不同于香水味的另一种气息,像是高脚杯中的红酒,战场上盛开的玫瑰,诱惑中带着些微醺的热意。那气味明明很淡,淡得几乎嗅闻不到,苏睫却觉得自己仿佛被看不见的气味因子所包围,这样的想象让她面泛红晕,手足无措。
那是萨瑞纳的味道……她正与萨瑞纳独处。
光是意识到这点,苏睫就觉得自己快醉了。萨瑞纳是个存在感很强的人,当与她同处一个空间内时,你会很容易被她的身影、她的声音、她的气味……被她的一切所吸引,所操纵,所俘获,然后丢失自己的节奏。除了努力保持良好的坐姿僵在椅子上,苏睫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幸而女alpha本就是个善于把控局势的人。一眼看出了苏睫的紧张与拘谨,女alpha手一摸,从不知什么地方变魔术一样摸出一块糖,递到了女孩的面前。
“吃糖?”
“谢、谢谢。”
苏睫伸手去接,却见女alpha将手抬起,拇指挟着糖衣一角,食指与中指裹住中央这样轻轻一碾一一一块半透明的粉色糖块瞬间跃上了萨瑞纳指尖,被手的主人送到两片同样粉嫩的唇边。
盯着在萨瑞纳指间宝石一样折射着太阳光的糖块,苏睫愣了一下,然后才红着脸低头凑近,小心翼翼地用唇衔走了那块糖果。
糖果是香喷喷的草莓牛奶味,入口便是一股纯香,非常美味。可苏睫却没心思品尝,抽身离开的第一时间,她的双眼便紧捉女alpha的指尖不放,直到确认了那巧克力色的修长指头上并没有蹭到自己的唇妆,这才舔着嘴里的糖块,脸上心头俱都浮现甜甜蜜蜜的满足。
女alpha不为察觉地快速扫了一眼身旁的苏睫。女孩此刻正鼓着半边腮帮,聚精会神地用舌头卷着糖果搅来搅去,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向窗外,神情天真又纯粹,还带着些傻乎乎,明显已经放松了许多。
一块糖就安抚好了,真是像个孩子一样……连女alpha自己都没察觉到,在看到苏睫的吃相时,自己唇边曾浮现过无奈的浅笑。
如果另一个人也像她这般好哄就好了。
低头捻弄着掌心剩下的糖纸,萨瑞纳不由自主回想起了出多年前那个曾欣羡地望着自己手中糖果的孩子。当时的奥格斯特,那么小小一只,家族里所有人都认为他会是个beta,就那么没有任何期待、无视放任着他长大,甚至将他视作家族的耻辱。身为艾德温家尊贵的小少爷,长那么大,他甚至没办法随意得到一块糖。而她……当时的她,性格叛逆又极端,尽管不自觉地想要靠近家的温暖,却始终无法放下对继母与弟弟的芥蒂,用伤害他人保护着自己脆弱的自尊。
她已经记不清,当时自己是怎样戏耍奥格斯特的。她或许曾经得到过一时的快乐,空虚之后,却是持续至今的后悔……不知何时起,她养成了随身携带糖果的习惯,而她的弟弟,却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哭泣着向她撒娇的孩子,也不会再需要她的糖了。
不知不觉间,姐弟关系已经走到了崩裂的边缘。
思及往事,萨瑞纳眼中飞快闪过一抹痛苦的阴影。她短暂地闭上眼,告诉自己,至少现在,一切不一样了。她早已剪除了一身的戾气,而他,在身旁这个女beta的陪伴下,也不再终日竖着层层防备,会好的,一切都……
甩掉头脑中无用的杂念,再度睁开时,金棕色的双眸已经恢复了往日的从容镇定。
“听什么音乐?”
距离终点还有一段距离,女alpha随手打开车载音响,偏头询问。
“嗯……《星屑》?”苏睫想起朱诺爱唱的那首歌,试探着问。
《星屑》由真实故事改编,讲述了一对青梅竹马的AO恋人乘坐太空船蜜月旅行,在半路遭遇星际海盗,alpha丈夫为了保护妻子,驾驶机甲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故事。歌曲的旋律很舒缓,曲调很忧伤,尤其让苏睫喜欢的地方,是开头和结尾同样的一段哼唱,没有歌词,却比有词更感人。
萨瑞纳点点头,熟练地伸手在电子屏上输入了歌名,点击播放。悠扬的乐曲声很快在车中响起。
“是虚拟歌姬莎朗·诺姆的成名曲,你很喜欢她吗?”
“不,我没有听过莎朗·诺姆的歌,只是偶然从别处……咦?”解释到一半,苏睫忽然瞪圆了眼睛。
与朱诺翻唱的版本不同,音响里收录的,显然是歌姬莎朗·诺姆的原唱。那是一个哀柔凄婉的女声,低低吟唱,宛若呜咽,令听者很容易受到感染。但令苏睫惊奇的并不是它有多好听,而是这演唱方式,小到尾音颤抖的弧度,大到每一次哼唱时习惯性的“啊嗯”咬字,竟与朱诺的一般无二——如果不是男女的声线有着明显差别,苏睫几乎要以为这是同一人唱的了。
就算是模仿,朱诺也模仿得太像了,连一些不必要的地方也都学了来,他难道是强迫症?
“怎么了?”
哼唱声结束,进入普通歌词后,也许是男女声终究存在差距,苏睫听着又不那么像了。面对女alpha的询问,她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这首歌和我听过的翻唱版本很像……不过现在听着又没那么相似了。”
萨瑞纳看她一眼,目光瞟过电子屏上的歌词,忽然想起什么,脸上浮现怀念的神色。
“说起来,《星屑》这首歌,也算与我有些渊源。知道吗,原版故事中牺牲的那名alpha,曾是我手下的一等兵,那时候……”
萨瑞纳是个非常优秀的控场者。苏睫不善言谈,她便自发接过了挑起话题的任务。余下的时间,她将有关那名一等兵的回忆,还有她在军队中、在外太空执勤时的一些经历娓娓道来。无论是贪婪凶暴的星际海盗,还是强大恐怖的虫族,还有浩瀚无垠的宇宙,充满未知危险的荒星……萨瑞纳口中的一切,都距离苏睫平静的生活那么遥远,让女beta在惊叹之余,也不由对面前的棕肤女子充满了敬意。
那双带有薄茧的有力的手,曾操控机甲一拳捣毁过星际海盗引以为傲的战舰,那双金棕的眼睛,曾与虫族巨大的复眼无畏对视,那双修长有力的腿,曾丈量过古老荒星的土地……与温室中生长的自己不同,萨瑞纳是一朵在战火中绽放的玫瑰。
一直到悬浮车下到地下车库,稳稳停住,苏睫还沉浸在女alpha讲述的故事中,无法自拔。
作者有话要说:
【注】关于如月的称呼,因为目前还没有在周围人面前掉马(小番外不算在正文里)所以依旧沿用旧称呼,掉马后会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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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德温艾德温……是艾德温吗?
写到一半疯狂翻前文,因为我自己也忘了前文到底有没有、有的话又是在哪里提到的红毛家族的姓氏,所以我没找到。奥格斯特的姓也许我打错了也许没有……如果出错,你们偷偷告诉我,我给发红包,别告诉别人哈!
顺便如月真的就是小坏蛋,不过我也真的很喜欢他(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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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三十五个宿管阿姨
车停稳,萨瑞纳朝苏睫打了个手势,自己首先开门下车,然后走到车门另一边,把晕晕乎乎的女beta接下了车。
“好了,走吧。”
“一直忘了问,萨瑞纳今天约我出来,是有什么事?”
苏睫跟在女alpha身旁,一面走,一面好奇地环顾四周。这里应该是某处繁华地界的地下车库,正值假日,停车场里车来车往,人流络绎不绝。行人多以家庭或情侣为单位,各种人种都有,在学校待久了,苏睫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热闹的场景了。
说起来,联邦也是挺有意思的一个国家。或许是因为历史上曾遭受虫族大规模入侵的关系吧,它的科技树发展很不均衡,在军用科技方面,甚至连能够收容机甲的空间纽都造出来了,民用科技的发展却相对迟缓,直到现在,停车场也还没有退出历史舞台。
萨瑞纳没有正面回答苏睫的提问,而是偏头朝女孩神秘一笑,眨了眨眼:“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多年在军队养成的习惯让她即使在休假时也一直分心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此时恰好有快速行驶的悬浮车经过,女alpha便伸手将苏睫朝里一捞,然后迅速与女孩换了个位置,自己走到了路外面。
苏睫的脸又红了。尽管萨瑞纳的手只是一触即收,略高的体温却透过衬衫,残留在她的腰间,让她的心砰砰乱跳。
两人沿着道路,在地下走了一阵,找到了电梯间。萨瑞纳依旧非常有风度地侧身让苏睫先进了电梯,然后才闪身进入,按亮了顶楼。电梯门关闭,墙上的数字开始跳跃,密闭的空间里只有苏睫与萨瑞纳两人,短时间内又一次迎来独处,一片沉默中,苏睫不知为何有些拘谨。她低头盯着自己在包包上乱摸的手指,假装在发呆,脸颊的温度却节节攀升。
“紧张?”
萨瑞纳一直关注着苏睫的反应,看女孩僵硬地站在那里,仿佛连手脚都快不知该往哪里放,活像只被从巢穴抓出来的懵懂小兽,眸中不由闪过一丝无奈:“不用怕,我敢保证那是件好事,你会喜欢的。”
“嗯……”
苏睫嘴上弱弱回应着,却依旧连头也不敢抬。
她并不是害怕,只是不想被萨瑞纳看到自己此刻满脸通红的傻模样而已。好在没多久,电梯便到达了顶楼。
“叮”一声响,电梯门打开,苏睫正想迈步走出,眼前突然伸来一只手,捂住了她的眼睛。掌心很热,带着薄茧,也许抹过护手霜,也许没有,温暖中带着淡淡的玫瑰香。
随着温热的手掌一同而来的,还有属于萨瑞纳的沉哑嗓音。
“抱歉,因为要保密,所以接下来的路,就让我指引你走吧。”
“啊?……嗯、嗯。”
和大多数东亚血统的女孩一样,苏睫的个子很娇小,只到萨瑞纳的肩膀高。女alpha遮眼的动作让两人的身体贴得很近,女孩感觉自己就像被人从后面拥抱住了一样。这样的想象实在太过刺激,完全超出了苏睫的承受范围,她的耳朵尖都红得快往下滴血了。
尽管女alpha的动作非常克制,除了手掌,甚至连胳膊也虚虚悬着,并没有真的碰到苏睫,但由于距离的接近,苏睫仍能感受从对方身上透过空气传来的隐约热度,当行走起来时,她甚至能听到女alpha垂落的发丝正随着摇晃轻轻拍打在自己的背后,与衣料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
到底是去哪里,又为什么要这样?即将短路的大脑费力地思考着,但那思考只存续了短短片刻,便立刻随着女孩飘忽的心情一同远远飞到了不知哪儿去——无论去哪儿都无所谓,她全身心信赖着萨瑞纳,既然萨瑞纳说那是件好事,那她只要期待就行了……
苏睫由女alpha搀扶引导着,在一片黑暗中东拐西绕走了好一段路,才终于停下。
“我松手了。”
带着些许笑意的声音响起,终于要面对揭晓的谜题,女孩紧张得下意识挺直了脊背。遮在眼前的手松开,光明回归,睁开眼的那一瞬间,苏睫看到无数朵由立体投影制造的礼花在空中炸开,鲜亮的明黄,清新的淡绿,妖娆的梅红……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嘭嘭”炸裂声,大朵大朵的礼花在空中旋转、停留,在视网膜映下大量模糊的色块。
“Surprise!”
七嘴八舌的欢呼声响起,一群手举着一次性礼花投影机的人从门后的各个角落冒出,向苏睫簇拥过来。女孩在其中看到了几张熟面孔,隔壁N8号公寓的生活老师阿利克谢、在学工处曾见过的苏珊娜、卷曲头发的黑人alpha老师罗伯特、医务室曾为她检查过伤口的凯琳医生……还有些人她没见过,但无论熟悉或陌生,这些人脸上俱都带着温暖又亲切的笑,藏在人群中的罗伯特在苏睫望过去时,还调皮地朝她挤了挤眼。
在人群的最后排,苏睫甚至看到了教务处主任马格斯先生。一向古板威严不苟言笑的他,此刻正举着一块写了“庆祝苏睫老师入职”的牌子,脸上难得显得有几分尴尬。
苏睫于是识趣地把目光从他身上挪开,转向了身侧的萨瑞纳。
“他、他们这是……”
因为过分的惊喜与激动,她的声音有些哆嗦。
萨瑞纳抬起手,轻轻在女beta瘦弱单薄的肩膀上拍了两下,自凌乱红发下望来的金棕色眼眸温和且柔暖,眼底满是对女孩的鼓励与肯定:“这是新入职教师的欢迎仪式。大家都期待认识你很久了……快去同大家打声招呼吧。”
肩上拍抚的手改为轻推,力道很小,苏睫却像是漂浮在水面的一艘小船,在女alpha的推动下自动自发地驶离了港湾,带着初生的好奇与喜悦,与外面无尽精彩的世界产生了接触。
这是一片广阔的宴会厅,厅中央华丽的巨大吊灯下,是一张长桌,桌上摆放着各色美味佳肴,扑鼻的香气正从长桌那飘来,让人闻之食指大动。长桌的一侧,堆放着高高的香槟塔和各色酒水。
走进大厅后,女孩很快被一群人围在了中间,受罗诺夫事件的影响,阿特雷斯的教职工们似乎普遍对她有着极好的印象,甫一见面,便同她热情地攀谈起来。
“欢迎你,苏老师!听说你当场训斥了学生的血统论,真是了不起!”一个圆圆胖胖非常和蔼的中年大婶笑着夸了苏睫两句。
这位笑容亲切的大婶随后就被人流挤到了后面去,一个同样黑发黑眼的东亚人种男青年取代了她的位置,朝苏睫伸出手:“你好,苏老师,我是负责星图测绘课的马铭,大家都是华国老乡,以后多联系。”
“嘿,苏老师还记得我吗,学工处办公室见过的米娜,很高兴再次见面。这里的自助餐很好吃,请一定不要错过那道茄汁鸡块……”瘦高个的女alpha没能挤到近前,只好利用身高优势,扯着嗓子同苏睫搭话。
“苏老师你好……”
“……”
阿特雷斯的教职工绝大多数是alpha,性格豪迈有余,体贴不足。苏睫还没同时与这么多人说过话,虽然知道大家都是好意,却一时有些招架不住,只能傻乎乎立在原地,手足无措。
人群外,一直注视着这一切的红发女alpha挑了挑眉,走到充当布景板的马格斯身边简单交流了两句,又拿走了马格斯手中那块装饰着花边与亮片的牌子。没多久,取回了昔日威严的马格斯先生轻咳一声,阻止了场面的进一步混乱。
“咳咳!诸位……安静,请听我说几句。”
喧闹得如同菜市场的大厅总算渐渐安静了下来。
“今天,我很荣幸能够代表校方主持本次的新入职教师欢迎会,欢迎苏睫老师正式加入阿特雷斯,成为我们的一员。经过多日的相处,想必大家已经发现,苏睫老师是一位性格温和、品性高贵的优秀女教师,她没有强大的武力,却能用她高洁的品质影响与改变周围的学生,是一位值得我们所有人尊敬的人。从今以后,希望大家能够团结一心,荣辱与共,彼此扶持,为了阿特雷斯,为了联邦,献出我们的忠诚与力量!”
“为了阿特雷斯,为了联邦!”周围的人高举手臂跟着一起喊,目光闪亮坚定,声音震耳欲聋,隐隐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那么,废话不多说,现在我宣布,正式开宴!”
“哦哦哦!”
时间接近中午,大家都饥肠辘辘,没有人能够抵挡食物的诱惑。开宴以后,聚集在周围的人群三三两两同苏睫打过招呼,终于意犹未尽地散去,让苏睫得到了喘息的时机。
“抱歉,没想到大家那么热情。你还好吗?”
萨瑞纳就在这时穿过人群,走到了女beta身边,垂眸望着苏睫的脸,语带关切。
“不、不能更好了!”
苏睫抽抽鼻子,抬起了头,一双乌黑的眼睛闪亮亮地望着红发的女alpha,眼底像掬满了月下闪烁的清溪,挺立的鼻尖与脸颊红扑扑粉嫩嫩,由内而外透露着天真纯粹的欢快。
“我、我现在很激动……我其实一直有点担心,和这里的大家相比,我只是个没用的beta,武力值不够,也没有专业的知识,只是做着普普通通的生活老师,所以很担心大家会不会看不起我,我……我没想到……”
或许是太过激动,说着说着,苏睫发出了一声呜咽。但这并非是因为悲伤,单纯只是情绪到达峰值,冲击咽喉与鼻腔所致。
萨瑞纳理解地点点头,身体一侧,站在女孩身前,帮她挡住外界的目光,同时微微倾身,抬手一点点拭去女孩眼角的泪,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是哄人入睡的小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