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雾下菘
可是,他看清了莲花中女人面容。
神女莹润的耳垂上生着一颗小小的红痣,和白茸一模一样。从前,他含住那里时,她浑身都会克制不住的哆嗦。
他顿了一下。
灼霜剑身上酝酿的剑气,在即将削去她头颅的前一刻,终于还是偏了。
随后,若化神君到了,他脚踩祥云,怀中抱着一个玉坛,其中是一抔淡褐色的泥土。
“沈桓玉,此为孕育白茸身躯的土壤,你当真想要都毁了这里?”他声音满是疲惫,看向宁静的化露池。
若化知道,仙廷会有一次大难,却没想到,从这里应起。
青年收了剑,那一抔灵土,已经变到了他鲜血淋漓的手中。
良久,他抬眸看向若化,淡淡道:“说。”
若化神君说:“白茸确是神女化身,但也不完全是。”
“她灵魂乃神女一魂三魄,躯壳则为化露池畔的合欢神木所化。”
十八年前。由神女亲自栽培生出,又点化了,附着神女的一片灵魂,送入了凡尘转世投胎,托生成了白行简家的女儿白茸。
若化不知神女此举是为了什么。却没料想到,合欢下凡,会与另一条夔龙产生这样的一段孽缘。
他降生后,没多久,她便又被送去了他身边,成了他青梅竹马的妹妹,往后的恋人与未婚妻。
两人都与神女和天阙扯不开干系,却又都不完全是他们。
当真是纠葛不清。
若化道:“十多年前,合欢化身前,曾在仙界遇上过雷劫,被分为了两段,其中一段……你明白,所化身躯已毁。另一段,也随之下凡了,虽不知所踪。但是,如今,或许还存在于世间的某一个角落。”
“只要等候的时间足够长。”
“或许,你还可以有与她再见的那一日。”
若化也没说谎,他二人命运紧密相连,纠缠不休,缘分还没到了结的时候。
他知道,如今沈长离此举,已经摆明了,打算与仙廷玉石俱焚,不死不休。
他性情本来就偏激自负,换骨后精神极不稳定,如今又用这种惨烈的方式没了爱人。
到如今这地步,若化也可以预料。
他其实也不知另一截合欢木的下落,可是,如今只能如此一说。
他不知沈长离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只是别无他法,也只能赌了。
仙河对面,鹤鸟展翅飞过,青年一身银袍,手中还拿着剑,袖袍沾着斑斑血迹,说不清多少是他的,多少是死于他手下的冤魂的。
原本一直维持着暗金色竖瞳的瞳孔,此刻,已经悄然变了一些颜色,化回了浓郁的琥珀色。
他看向那一抔灵土。
可以察觉到,上头确确实实残存着她的气息,浓郁而安宁,并非他强行留下的破碎悲戚的灵力。
很奇妙,她竟是由这样平平无奇的一抔灵土孕育而出。
他身上裹挟的暴乱戾气,那一股浓郁的血气,终于开始逐渐平息。
仙廷开始与他议和,承诺将白茸栖身过的所有灵土并化露池清含宫都送给他,清含宫乃甘木神女从前居所。
三日后,沈长离拿走了灵土,但是没要化露池和清含宫。
此外,他还做了一件事情。
强行自上而下打通了不周山的仙道,从此之后,无论是妖,是兽,还是人。从此之后,只要修为足够,都可以自行通过天堑飞升。
仙廷无法,最终也只能接受。
除此之外,他不要任何仙职,也依旧拒绝接受仙廷的任何诰命。
他将那一抔灵土,收入了自己如今居住的天枢宫中。
因为玄天结界之事,他在九州积累了不少人望,又因是修士飞升,在下界香火十分旺盛。
想起来倒也很讽刺,简直堪称笑话,他杀人无数,满手鲜血,沉了青岚宗,如今却仍接受香火供奉,在仙界有神位。
琅嬛仙境,浮岛之上,便是他如今居住的宫阙,离北斗星辰最近的一处。
因沈长离不喜欢有人在身边,偌大一座仙宫,云遮雾绕,竟然没有半点活物的声响。
宫中空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
乌发白衣的青年半躺于在榻上,面容很是安静,在看手中的荷包。
那一个绣着白鹤的荷包。
被他握在修长如玉的手中,垂眸端详上头那个离字。
这是那个女人为他做过的唯一一件礼物,还是个没做完的半成品。
她确实小气。从来没有想过,要认真送他什么。
他将白茸居住过的那一间小院,也原样挪到了天枢宫。
他本嫌这小院子脏乱,踏不得脚,唤了仙官:“去打扫。”
可是,见人真要推门进去,却又被他皱眉唤住。
闲杂人等进去,会弄杂了气息。
那仙官知他性情乖张,心情也阴晴不定,这种时候也不去触他霉头,唯唯诺诺又走了。
沈长离入住天枢宫后没多久。
都知他是成年龙身,如今又还孤身,诸位仙界同僚便给他送去了不少貌美侍女。
在仙界,这种事情很正常,极为讽刺的是,仙界并无礼法约束,如何快乐便好,如有极乐登仙一说,耳边都是仙乐靡靡。男欢女爱,自然也是其中一环。
他发现,妖祭后,他已经接近不了任何女人了。
他的发情期还没有结束,明明这放荡的兽身欲壑难填,极容易动情,对着任何一个女人都可以有反应,谁都可以当他伴侣才对。
只要近身,还没碰到,他便会反感到控制不住,想呕吐。甚至还会升腾感到一股更强烈的,想杀人的欲望。
只要看到红衣,红灯笼,红帐幕,他经常也会头疼欲裂,心中烦躁不堪,杀意更甚。
之前用杀戮强行压抑住了这股情绪。
如今闲置下来,他只要闭目,经常会看到那一团熊熊大火,和她在火中含着泪的眼眸。
随着时间的流逝,反而越发清晰频繁。
沈长离在天枢宫虽住下了,他飞升时的那一场劫难,依旧让仙廷心有余悸。
于是,过段时间,有人又被送入了天枢宫。
仙廷想故技重施,想重现千年之前,神女与天阙之事。
韶丹也是花木成仙,是芍药所化,生得清纯可人。
她被装扮成了千年前神女模样,一身白纱衣,被送去了沈长离所居的天枢宫。
只是,她的样貌却十分酷似白茸,尖尖的下巴,有双乌黑乖怯的眸子。
怯生生的,娇弱不堪,说是侍女,成日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反而闹出了一堆鸡零狗碎的麻烦。
随在沈长离身边的两个武官,华渚和宣阳,都对她很不满,屡次要赶她走。
这两位都是天堑打通后飞升的小仙,华渚原身是一只水隼,但他不愿为妖,只想登仙。宣阳更为奇特,原身是一柄上京城武官手中的名刀,主人战死沙场后,他受主人死前心口鲜血浸润而诞生了灵智,后来阴差阳错开始有了修为。原本,以他两人的身份,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登仙的。
后来,跟了沈长离,这两人都对他死心塌地,崇拜至极。
沈长离倒是没赶她走,他在三界行走,压根没时间管天枢宫事情。他不需要人服侍,在仙宫的时间也不多,一年也见不到几次。
倒是韶丹在这空荡荡的宫阙此处待久了,知道他性情随意,宫中也没人,胆子也略微大些了。
传闻这位仙君是龙身,见到了真人,倒是与之前她以为的粗鄙的兽类都不太一样。一举一动却很有风仪。
加上,他刚登仙时的事情,韶丹也听在了耳中。知他修为如今独步三界,仙廷也拿他无法。自古美人爱英雄,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况且,她大抵是在仙界待久了,见多了温文柔软的男仙,见到这样一个这样强大,看不透又强势的,竟然心中也真有点欢喜。
一天晚上。
沈长离从人间回了宫,难得宿在寝宫中。
夜半,有人进了他的寝宫,他察觉到,有脚步声出现在身后。
是女人柔软的手臂,伴随着一股如兰似麝的淡淡香味。
爬了他的卧榻,想解他衣衫。
这具身体异样的冰凉。
随后,男人已经回身,单手握了她纤细的脖颈。
韶丹原本心中一喜,很快便察觉到。
并不是什么情人之间的爱抚,那可怖的力道,在逐渐收紧。
他浑身都是冰冷刺骨、毫无热气的。他想掐死她。
韶丹身上那一点修为对他毫无用处。
“仙君饶命……”她拼命挣扎。
月下,这双大而乌黑,盈盈的桃花眼,含着泪水。
他指尖卸了力,眸光逐渐变化,仿佛又看到,那一日,被他亲手点火,生生烧死的白茸,她此生见他的最后一眼,也是这般含着眼泪。
她的面容在火中逐渐模糊不清。
他松了手。
韶丹浑身瘫软,掉在了地上,白嫩的脖颈上留下了几道修长淤青指印。
他确实对她动了欲,不过,起的是蓬勃的杀欲。
沈长离没放她走。
青年乌黑的发垂在宽阔的肩上,身着月白色寝衣,眉目当真清俊至极,也很温和,完全不像方才要暴起杀人的样子,更不像诸仙口中那可怖疯狂的杀神。
韶丹浑身瑟缩,还在不住咳嗽。
“不是一直想嫁我?为何要中途变卦,还要背叛我,离开我?”他在她面前蹲身,眉眼温柔清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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