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雾下菘
倒是显得陪着她一直用人形的九郁和欢娘都有些格格不入。
欢娘买了许多小鱼干,白茸也大着胆子试了不少妖界的特色小吃,味道都不错。
两人正在一起喝着冰露,据说是用花妖用秋天第一滴清晨新露与花蜜一起酿的饮品。
九郁不知钻去哪了,他回来时,手中竟然拿了一个锦盒。
欢娘朝他们嘻嘻一笑,说她吃太多了,胃有些不舒服,先回家休息了。白茸给她说了促消化的药方子,她消失得飞快。
只剩他们。
白茸再打开盒子一看,盒中竟放着一支漂亮的芙蕖花簪。
鱼灯下,九郁几分不好意思地问:“我刚挑的,你喜欢这个吗?”
他一直有听说,并且在人间的时候也观察过,漂亮女子头上都是簪珠戴翠的。
小木头长得那么好看,但是头上却一直很素雅,基本没什么装饰,他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款式。
白茸低着眼,看着盒中簪子,沉默了许久——九郁很是忐忑,有点怕自己买到了她不喜欢的,却见她朝他笑:“很喜欢,只是,我已经麻烦你太多,这般昂贵的礼物……”
见她如此,九郁立马截住她话头。
“没有别的意思,你收下吧,就是一个……小小的纪念礼物,我想给你买。”他面容浮现淡淡的红,眼睛看着别处,“今晚玩得很开心。”
半晌,她终于收下了盒子,柔声道:“谢谢你,九郁。”她很感动,心里暖融融的。
他开心时,原本偏琥珀色的眼,便会显出一点暖融融的暗金色来,和白蛇原身的瞳孔颜色很像。
“走,我带你继续玩。”九郁却没在意,一转身,又叫她,面容在鱼灯光晕下被勾勒得清晰。
白茸朝他莞尔一笑,随了上去。
一路上,有许许多多不同妖兽,白茸一路还见到了不少成群结队的小狐狸,都在摆摊,卖力推销自己的换颜丹和狐绒。
九郁道:“应该都是青丘来的了,他们现任族长,本来是只九尾狐,但是当年不知在哪被人砍了两条尾巴,后来性情就大变了,变得很是乖张。青丘现在日子很是不好过,跑出了不少流民。”
白茸嗯了声,也没多问,又专心听九郁继续解说下一种妖。
两人玩的很是愉快。
这样安稳的日子,简直像是在梦中。
欢娘先回了云溪村,本来在哼着歌儿,却没料想到,见到的是通明的火光。
随后,便见一列佩剑仙兵从村中走出。
吓得她化回了原身,躲在外头,等他们都走了才鬼鬼祟祟回村。
她拉了一只犬妖,问道:“刚是怎么回事,这些人过来做什么的?”
犬妖也低声道:“我也不知道,似乎是来寻人的,每一户都搜了,村中木妖都被拉去验查了。”
好在仙妖素来不合,村中人又都与九郁交好,这一次,倒是勉强躲过去了。
欢娘捂住了怦怦直跳的心,一下就想到了那日在云山遇到的仙官。
好在九郁和小木头都恰好不在。九郁又有那遮掩气息的术法。她寻思着,回来定然要把这事告诉他们。
*
九重霄之上。
华渚离开后。
他眉眼沉沉压着,脑中快速过了一遍华渚所说。衣衫和身体都极凉。
在冷寂的殿内安静坐了一个时辰。
殿中那一盏净火依旧燃烧着,但是其中残余的灵力碎片越来越暗淡。
终于,在去年的时候,也完全消失了。
她将曾给过他的所有东西,都收走了。
那个女人很可能不是白茸,出现的时间地点实在是都过于微妙。他性情冷酷且多疑,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却也绝不会轻易相信。
若是假的,便抓出来,仔细杀了。
若是真的……他眉间凝起一点雾霭,不再多想此事。只想起这么多年,经历过无数次幻觉与被赝品欺骗后的暴怒。
那只原本握在手中把玩的白釉杯,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捏碎了。银色的血顺着骨节分明的指间留下。
他容色平静,扔了茶器,也不再管鲜血淋漓的手,开始在脑中思索下一步行动。
宫外忽然传来一阵吵嚷声,韶丹清脆的声音传来:“让我进去。”
她手中托着一个托盘,其中放着一个白瓷瓶。
韶丹从小在仙界长大,无忧无虑,见过的都是花团锦簇的美好,所以还对这没心的冷血男人存在一点不切实际的浪漫幻想。
那一晚他差点把她掐死。韶丹本来很惧怕,但是辗转从天枢宫仙童嘴里打听到,才知他原是毒发产生幻觉了。他身上盘踞着伴生的赤葶毒,并且已有多年,一直被他靠修为强行压着。
她在花神手下做事,对花草毒十分了解,知这毒素有多折磨人,又想起那晚他看她的眼神,心中顿起怜爱。
于是绞尽脑汁,设法调配了一个缓解毒素的方子,今日终于配了药,想送到天枢宫来,却被宣阳拦住了。
这么多年下去,连华渚对她的态度也改善了些,天枢宫仙侍都与她关系很好,把她暗中看成了天枢宫下一任女主人。
只有这个死脑筋的宣阳,性格板正,从来只听沈长离一个人的,不允韶丹进入天枢宫:“仙君说了,现在不允任何人进去。”
沈长离喜欢安静,这么多年,在仙界时极少参与交游,几乎都是在宫内一人清修。
这一年,他身上赤葶毒发更加频繁,发作时,更是连他和华渚都不被允许进入内室,不允许任何人看到他毒发的模样。
韶丹:“我说了有急事。”
说着说着,她竟要和宣阳动手。他怕真伤了韶丹,又不能放她进去,只能只应对不还手,略显几分狼狈。
正说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宫中走了出来。
韶丹心中一喜。
他离得很近,绣着白鹭纹样的衣袍上带着浅淡的迦南香,琥珀色的眼看向她:“很喜欢来?”
简直看情人一般温柔,看得韶丹面容微红,微微点头。
他轻笑:“那你是否还记得,上次来时,我说过什么,若再踏入天枢宫一步,夜间爬我卧榻……”
“便把你内丹废了,手脚都砍下来。”
韶丹面容煞白,唇颤了颤:“我调配了药,可以缓解你身上的赤葶毒。”彻底根治是不太可能,但是,骨子里的剧痛和层出不穷的幻觉,可以缓解也是好的。
他毫无反应,漠然道:“滚吧。”
他不需要。
韶丹眼底含了一汪眼泪,回头便跑了。
他转向宣阳,平静道:“后日去妖界,你先下界,去提前告知阴山王。”
把行程提前这么多?
不过宣阳还是拱手应好。
……
云山山腰,便是天阙旧日宫阙遗址。
葡萄架下,是那日华渚所言,见到那“小木头”的地方,仙兵将这一处都封禁起来了。只是,他在此处,依旧感应不到任何她的灵息。
他发现葡萄藤下的草丛里面,落着一条什么,他视线缓缓凝住,却是一条寻常女子用的绿色丝绦,随处可见,并不特殊。
他也没扔,手掌收紧,握住了那条丝绦,缓缓抬起眼来。
男人眉眼沉沉,远远看向夕阳下,云遮雾绕的巨大云山。
仙兵已搜寻过附近所有村庄,未见其人。
他并未立刻离开。反而却在温泉宫前站了片刻,浅色的眼看向那一池子温热的灵泉。
天阙曾把神女囚禁在此处过。
手脚都锁着镣铐,灵力被封,每日只能见到他一人。
只是,他自然不会这么做。
几日后,新年前夕,阴山王在宫殿中迎到了这一位还很年轻的龙君。
虽说早早听说过他。但是,这还是阴山王第一次亲眼见到他。外貌是龙类一贯的出挑,只是略显几分没有血色的苍白。
阴山王也知,这不一定是龙君本来的样貌,仙身下界,多有化身。
尤其对他这般深居简出的仙君,说不定本体还在上界天枢宫中。
他飞升时,曾在上界火烧龙冢之事,阴山王也有所耳闻。
只是,如今见了面,光看模样,只觉清俊秀雅,完全看不出有这般疯狂。
阴山王用曾经觐见天阙的礼节觐见了他,在宫中摆了宴席。
沈长离继承了天阙龙骨,有纯正夔龙血脉,又有如此修为,要是想坐这妖君之位也名正言顺。
如今青丘与他不和,水生的文鳐是他的附生族裔暂且不提,只剩阴山与镜山鸾鸟,两地本就因争抢领土素有摩擦,子民也不合。
阴山王希望可以与这位龙君提前打点好关系,未来可以借势打压鸾鸟。
宴席上,侧席上只有阴山王和王妃两位主人,阴山王见他目光投射在大殿挂着的画上。那上头画着两只鸭子,明显是幼童所绘,笔触很是拙劣。
阴山王便解释道:“那是小儿四岁时所作画作,让龙君见笑了。”
阴山素来不提倡奢靡铺张,宫中人也不多。他成年后没多久,便与王妃成婚了,之后一辈子也未再有过其他后妃,两人感情很是甜蜜,膝下也只有一个独子。比起王宫,其实更像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
他补充:“小儿如今外出历练了,恰好不在宫中。”
沈长离从画上抽回视线:“世子如今多大了?”
阴山王如实答了。
他问:“那世子是否已去过了赤蟒府?”
阴山王膝下确实只有一个独子,阴山九郁。
他记得,阴山腾蛇与湟水赤蟒家应是世代联姻。
阴山王踌躇了片刻,还是如实说道:“小儿性情顽劣,和赤蟒家那姑娘并不投缘。”
说他不喜欢,也不想和她成婚,公开抗婚,从宫中跑了出去,一跑就是几十年,没有再回来过,只是偶尔报个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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