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雾下菘
他唤出灼霜,预备回宗。
楚挽璃随上,面颊浮出一点红,“哥哥,我在梦里也看到你了。比现实温柔很多,我都……有些不愿从幻境中醒来了。”
他语气毫无波澜,不咸不淡道,“你还剩六魄,是还够再待一晚上。”
……
他说话从不惯着她,冷冰冰的。楚挽璃也不知道该接什么好,说不下去了。
这么多年了,他依旧像是一块捂不化的冰。
她想到自己的预知梦,叹了口气,还是决定忍。
沈长离未来会成为修真界的顶点,他是三界有史以来最强的剑修,未来,也会在雷劫后顺利飞升到上界,成为真正的剑仙,甚至造化还远不于此……倘能成为他的道侣,受益不可限量。况且,她本也很喜欢他。
*
白茸飞得极快,风烈烈吹过衣角。
他莫非是疑心她给他下蛊?才用这种办法来搜她的身?他如今不是那样嫌弃她,一根手指都不愿碰她的,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方式?
她只觉得屈辱又心寒,眸子含着泪,唇还在一跳一跳地疼。
袖里绯这时蹦了出来,“他刚干嘛亲你?还亲了那么久,你们修士不是都清心寡欲要成仙的吗,他是不是特别喜欢你才亲这么久的?我就说他是你情郎,你还狡辩。”
白茸一言不发,任凭它聒噪。
她回到客栈的时候,尘无念和戴墨云都已经醒了,两人正在吵架,他们魂魄归位时差一点就进错了身体,都在互相指责对方。
“小茸,你这是怎么了?”戴墨云见她模样吓了一跳。眼圈微微红着,唇也肿肿的,像是被人欺负了一般。
尘无念摸了一下鼻子,瞧着白茸,“我记得,那是个女妖怪吧。”
他们情况看起来还好。
白茸沙哑着嗓子说,“没事。那妖已死,你们可以放心。陈师兄还在虞府,需要几个人去接他回来。”
她把事情简略说了一下,省略了很多。
幻妖死去后,这座城,还有很多需要善后的地方,许多人都沉溺在幻境里,如今方才醒来,都还懵懵懂懂,完全不知道此前发生了什么。
青州知府亲自赶来了青板桥,说要宴请他们全员。
“绒绒,你不和我们一起?”戴墨云问。
白茸摇了摇头,她昨晚昏昏睡了一晚上,起来后便记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翌日,白茸去了南淮巷尾,找到了桑家。桑柔昨日已经醒来了,或许因为被困幻境太久,女人极为消瘦,脸色苍白。
桑柔模样平凡,五官顶多算是清秀,远不如幻妖生得美丽。
白茸将虞风最后的遗言告诉了她。她低垂着眼,只是用手背擦了一下眼角,“白姑娘,谢谢你,万难之中给我夫君带话。”
“我就知道,夫君是记挂着我的。”她眼睛发红,含着泪,却努力露出了一个笑。
桑柔小门小户出身,以前在虞家名下的绣坊做活,而虞风是虞家的独子,几年前在绣坊见到她后,虞风对她一见钟情,坚定不移想娶她。几年间,他排除了万难,终于争取到了家里人的同意,却在新婚仅仅一个月之后,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他们确实很相爱。
无论虞风上辈子与幻妖有过什么,这辈子,他满心满意爱的都是桑柔。
白茸木木呆呆想,有时,喜欢就是一个这样不讲道理的事情。
譬如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即使如今,依旧无法从梦里清醒。
白茸嘴笨,不会安慰人,只能木木地陪着桑柔坐着。
她将自己包袱里,温濯给她的安神固魂的药一股脑全拿出来,塞给了桑柔。
倒是桑柔含着泪花笑了,“谢谢你,白姑娘的大恩大德,妾身这辈子不会忘记。”
“以后,白姑娘你出嫁的时候,倘若有需要,我便替你缝喜服。”她道,“到时候,我一定给你做一身最合适,最好看的。”
嫁给虞风前,她是十里八乡最出名的绣娘。
白茸低低嗯了一声,却又有些迷茫。
她这辈子,还会有披上喜服的时候吗?从她情窦初开开始,她这辈子,就从来没有想过,以后会嫁给他以外的男人。
纵然她再不愿接受,却也已经逐渐被残酷的现实教会,沈桓玉已经消失了。如今,世间已经只剩沈长离。
刚回青岚宗,白茸便接到了温濯传音,叫她过去医馆一趟。
如今已经进入了冬月。
白茸下山一趟,与他几日不见,温濯脸色变得更为苍白无血色,见到她,还没说话,便已咳嗽了好几声,“对不起,这次没和你们一起下山。”
“我听说,此番有大妖现世。”他温声道,“担心你担心得不得了,幸好没事。”
祝明决道,“你这身体,就别想着逞强了。”
随即,她却压低了声音,正色问白茸道,“绒绒,我隐约听说,此妖竟然有些形似那传说中的槐魑,可惜我没有亲自见到,不知你可有线索?可否见过此妖死后的内丹?”
槐魑之心是她给温濯搜寻已久的药引之一。如果真是槐魑,那么有能耐将一座小镇,成千人口,都笼入幻境,也能说通了。
白茸怔住了。槐魑在书中的记载太少,她只记得,说此妖是幻妖所化,一千只幻妖之中,方才可能有一只。
她仔细回忆,那幻妖被沈长离镇压之后,确实化为了一个小小的光球。
她那会儿情绪波动太大,压根没有留意,后面光球去了哪里。
她紧紧抿着唇,细瘦的背脊都不自觉挺直了。
祝明决喃喃道,“幻妖之首,本体似雾,只见其身,未见其首。”那妖,或许真是槐魑。
越想越像,白茸苍白着脸,“对不起,都怪我,怪我那时没有发现。”
祝明决吓了一跳,立马道,“这哪里能怪你呀?不认识才正常,你能从那槐魑手中全须全尾回来便好了。”
“不过,这么久了,也没见那槐魑之心面世的消息。”祝明决奇道,“妖总会有内丹的吧,也不知是在谁哪里,这般宝贝,竟然也没掀起争抢的风浪。”
白茸长睫颤了颤。
她想,她或许知道那槐魑之心的下落了。
是沈长离亲手镇的妖。如果说,槐魑之心是在他那处,那么没掀起风浪也很正常,不可能有人敢去与他夺宝。
祝明决将水壶放在桌上,宽慰道,“没事,小茸,我知道你对这件事情一直很上心,世界那么大,以后保不准还会遇到第二只槐魑,或者寻那鎏金合欢也行。”
白茸抱着膝盖坐下,眼神乌落落的。
她心里的天平急速晃动,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
去找沈长离询问内丹去处?找他请求交换?那药对温濯实在太重要,于他而言,却显然不是什么无法割舍的宝贝,可是,她一穷二白,身上能有什么他看得上的东西?
以前,沈桓玉说过不止一次,他的所有都是她的,都可以随意拿走。他也确实一直如此,她要什么便给什么,以前她的闺友甚至揶揄过,说她便是要星星,沈桓玉也会去给她摘下来送到手边。
……如今,想到那个高大的男人冷淡清绝的面容,她便开始颤抖,还没消肿的唇,似乎也开始隐隐作痛。
第20章
他那般冷酷无情,绝不可能如沈桓玉那般,轻易给她想要的。
一旁一直未出声的温濯看着她,温和地说,“随缘便好,无需过度记挂此事。”
“我知道,你一直在勉强自己。外面的世界其实很大,你倘若不喜欢待在青岚宗,也可以出去多出去看一看。”温濯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发顶,“多走走,开阔心境。”
“过几月,我们宗会举办宗门大比。到时也会过来许多其他宗门来客。”温濯说,“你剑法进步那么快,又如此聪颖好学,离开青岚宗定然也有别的去处。这个世界很大,也有各种不一样的人,不一定非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譬如他,也可以一直默默等着白茸,等到她愿意接受他。
温濯的手掌非常温暖,白茸鼻尖禁不住有些发酸,仰目乖乖地任由他抚过发顶。
其实她最开始,来青岚宗,也不过是为了寻找沈桓玉而已。如今,她要找的那个沈桓玉已经不在了,自己继续待在这里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白茸竟觉得心境有些豁然开朗。她原本像是一缕没有根系的浮萍。以前,只认为,他身边,便是她的落脚之处。
可是,实际上,世界之大,也有温濯、祝明决、戴墨云这般对她好的人。温濯对她有大恩,白茸是个极为知恩图报的人,那槐魑下次再要面世不知是什么时候了,鎏金合欢她更是从未听说过。
三年之后,他总是要取她性命的。她不如趁着这时,尽力给温濯再多做一点事情。
白茸和戴墨云一起去谛听堂领取了报酬,足足一百个灵石。
白茸来了青岚宗后,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如此富庶过。
谛听堂长老说,她如今可以换一间屋子,不用再住在低级弟子的住宿区了。
戴墨云极为热心,当即便带她去相看了一间新的屋子,屋子在丹阳峰山脚,离戴墨云尘无念住处很近,离丹柏峰也不远。
房间陈设素雅,比起白茸之前住的实在强出太多,面积也更为开阔。
随即,戴墨云又带她去织屋买衣裳。
修士的衣物比起凡间的衣物来,色彩更为素雅一些,大多都是白、青、蓝,浓墨重彩的颜色很少,不知编织原料有什么区别,摸起来更为细软丝滑。
“这一件,是用夜光虫的丝编织的云锦。”戴墨云与她讲解,将衣物在她身上一比,眸子里满是惊艳,“太适合你了。”
“绒绒,你长得多好看啊,你就是平时不爱打扮。”戴墨云说,“你多打扮打扮,出去走几圈,得迷倒多少人。说不一定以后,我们青珞峰仙子的名头都要换掉了。”
那云锦上淌着的流光若隐若现,配着飘逸的天水丝帛,腰带细细一勒,更加显出她腰身纤细,柔弱无骨。
镜子中的少女粉面桃腮,气质也被衬托极为清灵,我见犹怜。
白茸细细的手指紧紧握住了衣裳布料。
之前,因为楚挽璃喜穿白,她便打算以后都不穿了。如今,白茸觉得有些荒唐,楚挽璃穿什么颜色,关她什么事情,修真界那么多人穿白。
最后,白茸买下了两套云锦织裙,又给袖里绯买了一把新的剑鞘。戴墨云送了她一根剑穗,是很漂亮的流云结。
白茸很喜欢,当即便挂上了。
她和戴墨云手挽手,回了新家,之前抑郁的心情似乎都被清扫了大半。
回到新家之后,白茸收拾了一下自己的物品,购置完一些基本陈设后,她手头还剩下三十枚灵石,至少短时间内不需要操心经济问题了。
她慢慢收拾物品,又看到了妆奁深处的寒玉簪和玉佩,唇已不自觉地紧紧抿起。
白茸想起自己之前问过戴墨云,沈长离住在小苍山上的葭月台。他之前刚回了宗,短时间内应该不会那么快又离开。
无论如何,需要去见他一面。先弄明白,槐魑之心是否在他的手里。随后,再见机行事,想办法将槐魑之心拿到手,给予温濯。
白茸在屋子里反复踱步。
她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尽力给温濯弄到,他身体衰败得那样厉害,白茸如今修为见涨,无论他再怎么遮掩,她都能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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