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雾下菘
他眸中尽是怀念,
白茸明白,看他眼神,那个人必然不是如今的王后。
“她后来去了哪里?”她没忍住,问了一句。
他似方才从回忆中清醒,一笑:“后来啊,她回了冰海老家,再也不理朕了。”
白茸沉默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无论如何,你和阴山九郁这一桩婚事,朕不答应。”他温和地说,“朕不答应,在仙界的法理上,你们这什么都没有,闹着玩一般的婚事,也是算不得数的。”
仙界昏礼流程极为繁复。
道侣也需要合契仪式。
他们什么都没有,怎么又能算数呢?
“你若是喜欢他,在外仙界待着,当是玩玩,也可以,明面上的婚事却是不可能的。”
白茸心乱如麻,她那时,完全没有考虑到她现在的身份,若她还是白茸,自然是想嫁谁嫁谁,可是如今……仙帝说的话十分有道理。
随着他击掌,后殿走出了一列穿着银甲的仙侍。
这些仙侍瞧着容貌都在二十岁上下,都生得高大俊朗,其中甚至还有一对双生子,面容一模一样。
“这些都是仙界身家干净的世家子,你挑几个,带回去,当是我送你的礼物。”仙帝说。
白茸哑然失笑,莫非,仙帝是觉得她寂寞,需要男人了?
她对情情爱爱并无兴致,此刻心乱如麻,更是没有这种心情:“多谢陛下,只是我不需要……”
“带回去,随便做什么,聊天解乏,看家护院,还是做什么其他的,都可以。”
那一对双生子抬眸看她,不小心撞上她视线,其中一个迅速挪开了视线,面容飞红。
那青年睫毛很长,有种林中小鹿一般的鲜嫩纯洁感,如今,她竟然也可以,一眼望穿别人了,让她心中百感交集。
或许为君者便是如此,她知道,自己再拒绝下去,也没有多少意义。
和她说完这些,白茸原本以为仙帝还有什么要交待她的事情,却不料,他只是叫她坐着喝茶,随后问了问她一些日常生活琐事,像是和女儿话家常的父亲。
过了一个时辰,他方说他有些乏了,叫她也回宫歇息。
“朕想在天人五衰之前,把心里惦记的人,都见一遍。”他叹道,“一万年,回忆起,也似弹指一悠悠。”
离开仙帝宫时,已经是金乌初现的时候了。
白茸靠在鹤车壁上,正在闭目养神,心中确实百感交集。
这一晚的事情实是太多。
她心中翻涌,一时竟然无法消化掉这样多的信息。
韶丹与沈长离有过孩子的事情她倒是不意外,依他的性情,没有早早生出来十多二十个孩子才是意外,从前她在宫中时,其实也奇怪过,为何他一直没有子嗣。
原本以为是他不喜欢小孩,不愿意有。
可是后来。
她怀孕后,她看得出来,沈长离是很喜欢并且期待这个孩子的,光是在她孕期照料她的宫人,不提俸禄,光说哪一日哪个宫人逗她笑了,他随手给加的赏赐,都已经让所有人都眼红不已了。
至于韶丹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那个孩子,她可以确信已经掉了,不死于难产窒息,也会死于寒毒。
莫非是沈长离之后又有了孩子,处于某种目的,将孩子记在了她名下?
她想不通,韶丹的话让她极不舒服,也不欲再想,或许是芙蓉给她点的那一盘安神香终于起了效,她终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那一列侍卫都被仙帝送去了她宫中。
那一对兄弟,一个叫做知朝,一叫山源,修为是这些人最高的。
芙蓉倒是不觉得有什么,都乐滋滋收下了,又点了这一对最漂亮的兄弟作为首席护卫。
灵玉宫中原本清寂寡淡,常年没有人声,眼下这些侍卫一过来,似乎瞬间就变得喧闹有人气了起来。
白茸叫他们都别别来打扰,她要闭门,在宫中好好睡一觉。
经历了韶丹之事,又从仙帝这里得知了这惊天秘密,况且,婚事的事情她也不知该如何与九郁提起。
白茸疲惫不堪,困到眼睛都睁不开的地步。
芙蓉便吩咐知朝和山源守在她寝殿门口看护。
得知仙帝不承认他们婚事,芙蓉心中乐滋滋的,她原本便极为不愿神女与那九郁扯上什么关系,如今自然是乐见其成。
*
夜间,竹林中飞起点点流萤。
青衣男人正站在竹林间,手持着一个木面具,容貌风流俊美,瞧着竟有几分似夜间狐魅。
他捏碎了手中玉丸,这玉丸被捏碎之后,便也化作了点点流萤,很快,带着他的灵力,汇集进了那一带漂亮的萤火带中,很快扩散在了九重霄。
沈长离远眺着九重霄。
他的玉令中传来了一道男人声音:“陛下,计划一切顺利。”
他敢于孤身上九重霄的真实谋划,如今逐渐清晰了。
幕僚感慨于他的胆大妄为,却也不得不信服。
想要攻下九重霄,最欠缺的,便是内部情报。
如是需要情报,最好的收集者,除去他们对舆图过目不忘,又灵力超绝的陛下,又还有谁?
外仙界地段不大,宣阳已经领兵,暗中包围住了所有人出入口,只需要陛下下令。
要完全控制住这一带,他很有把握。
沈长离没有做声,他眸光又看向了灵玉宫的位置。
他想。
待九重霄拿下后。
他会把白茸带回去,好好一起过日子。
他远眺翻滚的麦浪,想起了那个她曾住过的小村庄。
若是她喜欢这般静谧安宁的田园生活,他之后也可以陪她一起住。
沈青溯那时应也长大了,不讨人喜欢了,没必要再留下和他们一起住,让他一年过来探看一两次便够了。
想到此景,他眸光不自觉柔和了下来,又想起那日她一颦一笑。
胸口绷带上又沁出了血,只是,他不在意。
因为需要养伤,这一对父子暂时在她家偏院住了下来。
小孩年龄尚小,无非添一张嘴,可是。
这样一个郎君,长日留在她家里,就少不得让人说闲话了。
白茸在灵玉宫中住了几日,再度回了外仙界。
九郁今日竟然在家,估摸是在刻意等着她。
她心中难受,将那一日仙帝的话,艰难地朝九郁复述了一遍。
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很平静:“我知我如今地位配不上你。”
他握住她一只柔夷:“小木头,我在努力,只要你愿意等我。”
“我们现在的婚事不算数……那十年后,五十年后,总会有算数的时候,我要让你到时候风风光光嫁给我。”
“你再等等我,给我一点时间,让我重新追求你。”
“无论你与我是什么关系,这里也是你永远的家,你想来便可以来,住多久都没有关系。”
他说的诚恳轻柔。
她心中,一直压着的那一块大石方才落地。
“九郁,谢谢你。”她将自己的手,叠放在他手上,轻轻说。
这件事情,终于说讲开了。
随着吱呀一声,室内两人都没注意到,有人进来了。
是那个一直宿居此处的受伤郎君。
如今他伤势看起来已经大好,走路看不出什么异样。
他来了这么多日了,九郁自己事多繁忙,一直没抽出空来,眼下,竟然是第一次看到他。
他甫一进屋,第一事便是去寻她,眸光因那一日短暂的交流而生的柔和还没消退——随即,就看到了阴山九郁。
瞬间变了。
那郎君虽然在笑,眸光像是淬了冰和刺,阴沉直接地刺在了他们交叠的双手上。
过了片刻,他缓缓笑着说:“郎君夫人感情甚笃,便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也舍不得分开一刻。”
白茸已经抽回了手,只觉得这男人莫名其妙,不过是握个手,被他说的像是在行苟且之事。
九郁也笑:“久闻郎君大名,今日一见,果真风流俊俏,倒是也怪不得,我家中最近如此招蜂引蝶,大姑娘小媳妇,都一波波来院中寻郎君。”
“那翠羽,被郎君勾引了几日,似都在考虑和郎君私定终身的事情了。”九郁说,“郎君既如此风流,也怪不得,看其他所有人也不端正。”
室内光源充足。
沈长离终于第一次正视了他,一寸寸,用冰冷的目光检视他。
他倏尔笑了:“不端正,又是指什么?某此生,只和我的发妻,我的娘子,有过唯一一个孩子。”
九郁面容刹时苍白。
两个男人对话含沙射影。
白茸低声对九郁说:“不要和他说了。”
她伸出藏在袖内的手,轻轻捏了捏九郁的手,叫他不要与这个男人计较。
九郁心中方定,朝她感激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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