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闫桔
陈贤盛看着她,久久不语。
王环:“二郎莫要再犹豫了,我们没有选择,不管往哪里走都是死路一条。与其这般,还不如赌一把,就像兄长那样,成王败寇,愿赌服输。 ”
她虽是妇人,却有远见,因为一旦陈贤戎上位,夫妻肯定活不成。那还不如把陈贤戎的饭碗砸了,至少跟陈皎没有过节。
陈贤盛终是被她说动,做出了选择。
而镇守在昌南的沈乾敏亦被崔珏策反。当初陈皎带兵去中原时,他就意识到陈恩动了杀机。原本以为陈九娘回不来了,不曾想她竟能绝地翻身。
这些年他跟陈皎合作得还算不错,从最初的闵州平乱,到夺取奉州,她确实展现出过人的才干。
相较而言,陈贤戎是远远比不上的,可是他却成为了太子,往后继承皇位的人。
沈乾敏也是个野心家,知道郑氏一族是什么性子。若是陈贤戎上位,往后只怕也仅仅只是在南方作威作福。
就拿目前的情形来说,明明可以援兵过去夺取中原一鼓作气,却偏要把陈九娘召回来杀。
沈乾敏对此事到底有些看法,特别是经历过陈贤树兵败自刎后,愈发觉得陈恩糊涂,行事再无以往的大局权衡。
崔珏吃准他的心思,说道:“京中早已被郑氏一族掌控,我与余尚书是一点话都说不上的。眼下太子对郑氏言听计从,圣上放任,对燕山逆反一事耿耿于怀。
“若他日太子继位,朝中势必会大势清查,像方世林,吴应中这些人多半活不成。可是他们于惠州有功,皆是才干之人,惠州能走到今日,也是尽了犬马之劳的。
“将军与他们同过事,知根知底。不是崔某危言耸听,实在是担忧南方又会重蹈覆辙,像当初的朝廷那般四分五裂。
“如今我们好不容易才聚拢起来,只要死死守住交州,援兵到中原,他日定能把胡人赶走。”
“可是圣上要把陈九娘召回来杀,徐昭裴长秀这些武将个个都活不成。那中原这辈子就甭想了,眼见到嘴的肥肉却吃不成,全仰仗太子之念。这样的继承人,我等实在心寒呐。”
沈乾敏沉默了许久,才叹道:“把九娘子召回京确实不是明智之举。”
崔珏:“将军大义,你为圣上披肝沥胆,崔某深感佩服。只是你身为武将,在家国危难之际,难道不想保家卫国,驱逐胡人吗?
“我们汉人几乎都要被屠杀绝种了,此等深仇大恨,焉能不报?那陈九娘一介女子,都知图强匡扶汉人国祚,我们这些男儿,岂能袖手旁观?”
他说得诚挚,沈乾敏胸中血气翻涌,崔珏起身朝他行大礼道:“今日崔某冒死前来,不管将军是何态度,崔某都死而无憾。只盼将军能惦念汉人百姓,我们不能再内乱了,南方必须崛起逐鹿中原。
“崔某此生之愿是驱除胡人夺回中原,可是他太子无此宏愿,郑氏一族贪生怕死。崔某心有不甘,不愿惠州曾经那么奋进图强,却止步于此。”
沈乾敏心中触动,上前扶他起身,“文允心有大义,沈某惭愧。”
崔珏握住他的手,“沈将军可愿放手一博?”
沈乾敏严肃道:“裴长秀、徐昭、胡宴宋青等人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我们汉人有这样的武将何其荣幸,若因此而被诛,实在可惜。”
“沈将军……”
“或许你说得不错,陈三郎当不起太子大任,把南方交到他手里,迟早会生乱子。且让我从长计议,此事需得仔细筹谋,毕竟牵连到你我的身家性命,唯有万无一失,方才能安稳度过。”
此话一出,双方算是达成了共识。
待陈皎等人风尘仆仆赶回南方后,放缓了速度,因为她要弄火药。
只是她万万没料到,当她涉足朱州时,王环走了一趟。
见到她,陈皎整个人都愣住了,因为往日她甚少跟陈贤盛打交道,不明白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王环并未逗留得太久,因为怕引起京中生疑。她冒险出来,就是为了提醒陈皎,陈恩已经在京城布下天罗地网,等着杀她。
听到这话,陈皎一点都不意外,她意外的是这些话竟然是从王环嘴里说出来的。
王环似乎也知道她会吃惊,三言两语道:“我们二房彻底垮了,你二哥侥幸保下命来,他不能看着你像兄长那般被杀。
“九娘切莫回京,三郎对你虎视眈眈,就等着把你铲除,他好稳坐太子之位。一旦你回去送命,你带回来的这些兵便会跟着陪葬。”
陈皎听得胸中翻涌,半信半疑道:“二哥当真这般为我着想?”
王环点头,“虽然我们平素甚少跟你打交道,可是手足相残何其残酷。兄长已经没了,他兵败自刎,阿娘也服毒自尽了,四郎逃亡被杀,日后你二哥的性命多半也保不住。
“九娘,你二哥这辈子平庸惯了,从来不会去争抢什么,可是他没得选择。如今的圣上性情大变,你二哥能救一个是一个。听我的话,切莫进京,明白吗?”
陈皎镇定道:“多谢嫂嫂前来告知,只是不知现在京中是何情形。”
王环当即把她了解到的情况细说一番,陈皎认真倾听。
晚些时候她匆匆离去,留下了通信地址。
送走她后,马春诧异道:“真是奇了,她竟然来投靠娘子。”
陈皎神色凝重道:“以往我从不曾留意过二哥,不曾想他却是聪明之人,能在爹手里苟活下来,着实厉害。”
马春:“此次他来投诚,想必是害怕日后三郎上位会杀他。”
陈皎点头,若有所思道:“我得跟崔珏联络,商议进京一事。”
这段时日京中把控得异常严格,崔珏等人谨慎行事,不敢引起上头生疑。
他和方家都被盯得紧,京中但凡跟陈皎走得近的官员都在陈恩的监视中。
陈皎进入朱州地界的消息传回了宫里,陈恩去了一趟许氏那边,说起陈皎回京一事。
许氏欢喜道:“当初我就说过别去中原,她偏不听,如今回来了,陛下切莫又把她支去中原。”顿了顿,“放到许州也好,近些,我心里头也放心。”
陈恩盯着她,似笑非笑道:“慧娘当真这般想?”
许氏睁眼说瞎话,撒娇道:“我就这么一个闺女,阿英是我的命根,不想她离得太远。”
陈恩缓缓跂坐到榻上,“我亦是这个心思。”
许氏上前,埋怨道:“阿英都被陛下养野了。”
她一副心大的样子,不停数落碎碎念。若是往日,陈恩铁定会嫌她厌烦,但今日的耐性出奇的好,因为许氏是陈皎的命门。
殊不知,里间的房梁上躺着一个人——汪倪。
第91章 屠龙!屠龙!
待陈恩离去后,许氏收起笑脸,暗暗把那狗东西骂了一遍。
里头的汪倪从房梁上落下,许氏进来,他行了一礼,前来传话。
许氏一一记下。
变故发生在中秋前夕,原本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不曾想在陈皎进京的头天晚上,睡梦中的百姓忽然听到惊天炸雷。
城门口火光冲天,地动山摇,驻守在城门的士兵们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随灰烬烟消云散。
宫中听到那声巨响,全都被惊醒。睡梦中的陈恩被吓得抖了起来,意识到不对劲,立马警惕地翻身下榻。
他穿着亵衣,披散着发,大声道:“来人!来人!”
那道惊雷是投放给许氏的信号,告诉她,你家闺女从中原杀回来了!
长秋殿忽遇大火,许氏一把火烧了寝宫,穿着宫女的服饰,同江婆子躲藏到冷宫那边。
城门口喊杀声连天,徐昭和裴长秀等人带兵杀进京都,而昌南那边的精锐骑兵快马加鞭而来。
此前胡宴携小队人马送去火药助力沈乾敏发动兵变,成功把林旭等人斩杀,稳住了上万官兵生乱。
部下周光宁受命同胡宴带骑兵前往京都援助。要么死,要么一步登天,享尽荣华!
用火药炸开城门冲杀进来的官兵们直奔皇城擒王。
陈恩早已在城中布局,等着陈皎自投罗网。单论人多势众的话,陈皎带来的三千兵是怎么都活不下来的,但她有黑火药助力。
在这个冷兵器时代,黑火药无异于降维打击。
潜藏在城里的禁卫军从黑暗里冲杀而出,然而等待他们的是小火药投喂。
负责爆破开路的士兵身背火药筒,两截竹筒大的东西,封装了一两斤火药,投放进人群中,爆破力惊人。
城中百姓听着时不时的爆炸声,无不惶惶。
浓烟滚滚中,痛苦的嚎叫声、狂热的喊杀声、马儿的嘶鸣声、颤栗的求饶声,交织到一起,汇聚成人间炼狱。
一时间,通往皇城的主干道上火光冲天,乱作一团。
深居在宫里的贵人们皆被城中的爆炸声吓得六神无主。陈恩披头散发到城楼看情形,只见城中许多地方火光冲天。他甚至还能看到一枚竹筒火药炸裂爆发出的浓烟。
圆月高挂空中,守在门楼上的禁卫军看到城中的情形无不震撼。
不一会儿高展急赶匆匆前来,汇报道:“陛下,徐昭和裴长秀等人杀进城了!”
陈恩铁青着脸,指着远方问:“那些‘天雷’究竟是何物?!”
高展回答不出,只道:“属下不知,只听他们说威慑力骇人,浓烟热浪能把人冲击致死。”
陈恩听得匪夷所思。
也在这时,长秋殿那边走水的消息传来,陈恩当即下令把许氏带来,试图用她牵制陈皎。
城中的厮杀不仅把百姓们唬得不安,那些文官们亦是恐慌不已。尽管他们已经有预感陈九娘会反,但没料到会这般野蛮暴力。
余府里的家奴们全都手持棍棒,严防外头的叛军打进来。
余奉桢眼皮子狂跳不已,他的长子余崇禾忧心忡忡,过来说道:“爹,陈九娘当真反了。”
余奉桢压下心中的忐忑,无奈道:“当初我曾劝过圣上,他执意要把她召回,而今只怕难以收场。”
余崇禾指着外头,“方才那一阵又一阵的惊雷声着实唬人,也不知是什么东西这般厉害。”
余奉桢阴沉着脸道:“它既然能把胡人击退,城里的禁卫军哪里经得起这般杀戮?”又道,“陈九娘手里只有几千兵,她能毫无顾忌杀进京,可见做了万全之策。”
余崇禾:“也不知昌南那边是什么情形,若京中出了岔子,那边的援兵会迅速过来才是。”
余奉桢没有答话,他并不清楚京里头潜藏的兵力,以他对陈恩的了解,至少也留有上万人才是。
只是他万万没料到,禁卫军也反了,是被陈贤盛策反的。
跟着造反的那些禁卫军大多数都是以前曾跟陈贤树打过交道的兵。他们对陈贤树兵败自刎一事到底不甘心,受到陈贤盛鼓动后,与徐昭他们里应外合打开了皇城大门。
借助火药的轰炸开路,徐昭等人沿途一路厮杀,把禁卫军打得节节败退。
就连胡人都难以抵抗,更何况这些南方士兵。他们从未见过如此骇人的东西,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一盘散沙。
待底下士兵放出信号,驻守皇城的禁卫军揭竿而起。
当陈贤盛怂恿禁卫军逆反的消息传到重华殿那边时,陈恩气得暴跳如雷。他额上青筋毕露,眼 瞪得如铜铃般大,怒不可遏道:“荒谬,你二哥那般窝囊,他怎么敢?!”
陈贤戎哭丧道:“爹,二哥狼心狗肺,你若不信,可亲自去看看!”
陈恩顿觉胸中血气翻涌,欲大步往前,却觉眼前一片黑暗。他晃了晃,高展慌忙扶住他,担忧道:“陛下!”
郑氏害怕不已,恐慌道:“陛下,保重龙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