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闫桔
崔珏:“……”
陈皎兴致盎然道:“你方才没瞧见她很高兴吗?”
崔珏:“……”
陈皎:“人玩儿人,贼有意思的,我给她找点乐子,让她快活快活。毕竟她半辈子都在哄人,现在让我爹哄哄她又怎么了?”
崔珏:“……”
她真的是个大孝女。
第93章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现在把京都局势稳定,待沈乾敏大军从昌南过来,陈皎命胡宴带五千兵前往新城援助宋青他们,若能守住新城自然是好的。
援助过去的粮草则由崔珏安排。
对于余奉桢,陈皎并没有什么仇视,如果能招降,不介意继续用他。她亲自走了一趟余宅,当长子余崇禾得知她带兵前来,不禁惶惶不安。
余奉桢跪坐于榻上,似乎对生死已经看淡,余崇禾忐忑道:“爹……”
余奉桢平静道:“让她进来罢。”
余崇禾欲言又止,只得默默退了下去。不一会儿陈皎进屋来,裴长秀和刘大俊守在一旁。
陈皎对余奉桢很是抬举,行礼道:“余尚书。”
余奉桢起身还礼,“九娘子回京,着实有排场。”
陈皎笑了笑,丝毫不在意他的嘲弄,说道:“可得感谢当初余尚书的栽培,许我四千兵北上,若没有你与爹的激励,我陈九娘哪能一战成名?”
余奉桢被噎了噎,表情淡淡道:“九娘子既然回来了,余某也没什么好说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陈皎挑眉,摆手道:“余尚书误会了,我回京不是来横行霸道的,什么人能用,什么人不能用,我心里头有数。”
余奉桢盯着她看了许久,才道:“郑氏一族……”
陈皎打断道:“这等鼠辈,不杀光留着有何用处?”
余奉桢的眼皮子跳了跳,没有吭声。
陈皎继续道:“凡是阻拦南方挥军北上逐鹿中原者,我一个不留。”顿了顿,“今日我走这趟,便是想请余尚书能与我陈九娘一路前行,进军中原,驱逐胡人,匡扶汉人基业,不知余尚书可允?”
余奉桢半信半疑,“你不杀我?”
陈皎:“方才我曾说过,什么人能用,什么人不能用,我心里头有数。”
余奉桢忽地笑了起来,行拱手礼道:“九娘子胸怀,老朽钦佩,只是余某跟了你父亲数十年,他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陈皎眯了眯眼,“你不愿归降?”
余奉桢淡淡道:“我余奉桢一仆不侍二主,九娘子的好意,余某心领了。”
此话一出,旁边的裴长秀忍不住道:“你这老儿迂腐之极,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你余家的后辈筹谋退路才是。”
余奉桢软硬不吃,“这是余家的家事,不劳裴将军费心。”
“你!”
陈皎做了个手势,裴长秀闭嘴,只觉老儿不识时务。
陈皎耐心道:“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各人也有各人的选择,还请余尚书慎重考虑。我陈九娘既然愿意走这趟,便是看中你们余家的才干与家风,还请余尚书考虑清楚。”
余奉桢:“余某唯一后悔的,便是当初许给九娘子四千兵,若是重来,是断然不敢的。
“九娘子在新城一战成名,当时圣上急诏你回京,余某还劝他此举不妥,认为该继续发兵援助。现在想来,当时圣上就已经知道九娘的逆反之心。
“今日余某悔恨不已,若最初不允你出兵去中原,圣上就不会经历被子女忤逆的惨痛局面。
“如今九娘子来请余某抛弃旧主,纵使余某胸怀大志,也做不到无视你杀兄弑父的忤逆之事。
“这道坎,我余奉桢过不去,就算今日我为了求存违心应允,他日也总会如鲠在喉,郁郁不欢。与其这般,倒是自我了断来得痛快。”
这番话把陈皎等人震慑住了,外头的余崇禾再也憋不住走到门口跪地道:“爹!”
他眼巴巴地看着屋内的父亲,红了眼眶。
余奉桢的神情仍旧是平静克制的,看着自己的长子,轻声道:“大郎啊,为父对不住你们。”
“爹……”
“为父跟着圣上近四十载,在他一无所有时便陪伴左右。这些年看着他一点点起家,深知其中的不易。诚然他不是一个好父亲或好人,可是于我余奉桢来说,却是我一生的恩人。”
说到这里时,他的喉头有些哽咽,眼眶也有些泛红,显然是伤心难过了。
“你爹我不中用啊,没有本事阻止父子相残。我亦是做父亲的人,眼睁睁看着后辈忤逆自己,手足相残,想来圣上心中痛苦至极。”
余崇禾落泪道:“爹,那些是圣上的家事,你无需自责。”
余奉桢摇头,“我悔了,悔不当初。”
陈皎冷不丁道:“余尚书忠贞不移,令九娘佩服,只是你还是不太了解我爹,有没有可能你只是他手里的一把刀呢,借刀杀人的刀,仅此而已。”
余奉桢淡淡道:“成王败寇,九娘子怎么说都行,只是余某心意已决,不愿侍二主,你无需再费心思在余某身上了。”
他这般决绝,陈皎不再多说,临走前把余崇禾叫了过去。
“你爹钻了牛角尖,若能劝下,你们这些后辈就劝一劝。”
余崇禾含泪道:“多谢九娘子体恤。”
陈皎:“余尚书不想活,想必余家的小辈们还想活命,该怎么做,你们自己心中有数。”
余崇禾忙应道:“下官明白。”
陈皎一行人这才离去。
结果当天晚上余奉桢就服毒自尽了,履行了一生不侍二主的诺言。余家的小辈们哭得不行,余宅哀声一片。
翌日陈皎得知余奉桢自尽的消息,心情复杂。她这个便宜爹你说他不行,又有点本事。
崔珏很是诧异,还以为陈皎把余奉桢逼死了,陈皎没好气道:“一老头儿,黄土埋了半截身子的人,我跟他过不去作甚?”
崔珏不解道:“那他为何服毒自尽?”
陈皎瞪了他一眼,心里头不痛快,阴阳怪气道:“人家忠贞不移,一生不侍二主,你崔郎君呢?”
崔珏愣了愣,回怼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我又不是迂腐的老头子,活路不挑,偏要走死路。”顿了顿,“余尚书都快致仕了,我崔某还有好些年头可活呢,哪能跟他学?”
他说得理直气壮,虽然有些时候病歪歪的,但该蹦跶的时候绝不趴着。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似乎都没料到余奉桢会走死路,崔珏忍不住问:“那余家人呢,是杀还是留?”
陈皎:“那要看他们选什么路走。”
崔珏忙道:“我亲自去一趟,别又死了俩。”
余奉桢对陈恩的忠贞不二到底令陈皎酸得不行,她心中不痛快,去拿便宜爹撒气。
当时陈恩躺在病榻上,听到脚步声,微微侧头。以往他把许氏当玩物,如今被许氏磋磨,见来人不是许氏,竟然松了口气。
陈皎走到病榻前,居高临下看他,行礼道:“爹今日可好一点了?”
陈恩不予理会。
陈皎淡淡道:“昨天晚上余奉桢服毒自尽了。”
听到这话,陈恩看向她,眼神里没有什么起伏,似乎早就知道她不会放过余家。
谁知陈皎道:“昨天上午我亲自去了一趟余家,原本想说服余奉桢为我所用,结果他说一仆不侍二主,说他陪伴了爹近四十载,你是他的恩人,断不能背叛你。
“爹啊,他说他无比后悔当初许我四千兵北上,如果没有发兵与我,或许就不会有今日的难堪局面。他自责不已,把一切罪过都揽到自己身上,以死谢罪。
“爹你说他是不是傻呀,怎么就这么老实呢?当初明明是你借刀杀人,最后却是他付出了性命。
“爹你一辈子对妻妾子女薄情寡义,对下属也从未有过真心。却不曾想,余奉桢会这般赤忱。他时时刻刻都惦记着你对他的好,可是到头来,他得到了什么呢?
“他因为提出发兵四千去中原一事而耿耿于怀,认为是他的原因导致你的今日。他说他过不去这道坎,如果当初不是你把他当成刀使,他或许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我不介意用他,因为余家的才干和家风有目共睹,但他昨晚服毒自尽了,尽了与你的主仆忠义。他那般诚心诚意待你,你却把他害死了……”
扎心窝的话字字如刀,刀刀见血。陈恩眼眶温热,嘴唇嚅动,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陈皎很满意他的反应,惋惜道:“余奉桢尽忠了一辈子,若知道爹的无情无义,不知他在阴曹地府又是作何感想。”
温热的泪溢出眼眶,陈恩激动得脸色发红,再也止不住泪流满面。他像一头困兽,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而讽刺的是,陈皎扎到他心窝上的刀子都是他自己一手促成的。
余奉桢本不该死,可是他死了。曾经追随过自己近四十年的人,服毒自尽了,就像当初失望透顶的李氏和宁愿自刎也不愿回来见他的陈贤树那样,带着遗憾离去。
殿内男人痛苦的哽咽声压抑又绝望,陈恩清醒地看着自己被母女玩弄于鼓掌。
一个折磨他的精神,一个折磨他的□□,可是他不能屈服,因为交州还有上万兵,雍国怀是他的人,他不会像沈乾敏那般软骨头背叛。
这是支撑他苟活下去的精神支柱。
余家挂起了白绸,陈皎敬重余奉桢的忠贞不二,亲自去吊唁。
崔珏心狠手辣,之前陈皎没杀那些妾室子女,他替她做了,把但凡有儿子的妾室全部绞杀,最后只留下苏氏和文氏母女。
至于嫁出去的那些,只要夫家没有问题便能活命,若夫家有牵连的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陈贤盛在这起残酷的博弈中保住了一双儿女。
把京中的文官处理干净后,由崔珏和方家掌控,陈皎命谢必宗和刘大俊镇守京城,她则和裴长秀、徐昭和沈乾敏等人整顿士兵,攻打交州。
京中的变故交州雍国怀早就得知,已经做好了背水一战的准备。
因着以前陈贤树在那边起兵,故而陈恩留了不少官兵镇守,严防许州再次入侵。此次陈皎造反,除了诛杀的数千禁卫军和在昌南收服的一万兵外,其余兵丁都驻扎在交州。
当交州的官兵们得知陈皎领兵而来,无不忐忑,皆恐惧于她手里的“天雷”。
大军驻扎于云逍,陈皎并不急于攻城,而是派兵去喊话,企图分裂内部。
官兵们不分昼夜轮流喊话,无非是京城已经被夺,让他们投降,若不然“天雷”伺候。
城中百姓惶惶不安,以往陈九娘的口碑甚好,如今成为叛党,着实没料到。
但交州已经造过一回反,挨过一顿揍,如今又来第二回 ,真真让百姓叫苦不迭。
接连数日喊话,雍国怀不为所动,陈皎的耐性耗尽,直接命人投送两枚火药喂给他。
排山倒海的爆炸声在城门口响起,把镇守在交州的官兵们唬得肝胆俱裂。之前他们不曾见过“天雷”的威力,亲自尝过那种滋味,无不胆寒。
一时间,城门被炸毁半截,硝烟弥漫中的火焰熊熊燃烧着,惨烈的嚎叫声撕心裂肺,城中百姓无不惊骇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