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闫桔
陈皎继续道:“纵使我爹晓得账簿,落到他手里也会大事化小,维持地方稳定。
“那你说我在魏县的所作所为最后是不是又回到了原点?
“老百姓的日子丝毫没有改变,他们又跟往日一样,接受新一轮的压榨。
“新来的县令面对士绅那堆烂摊子有口难言,起初他们应该会温顺着些,待时日长了,有钱能使鬼推磨,谁扛得住诱惑?”
一连翻质问堵得徐昭哑口无言。
陈皎无奈道:“徐都尉啊,官场上的那一套莫要用到我身上,我不吃的。我若吃这些东西,大热天的何必出来折腾?
“我坐在家里,享着冰鉴,吃着瓜果,那日子多快活啊,何必跑出来晒成土鳖?
“你也别拿行事稳重计划周全那套来搪塞我,有些事情全凭一股子血性,只有不管不顾闯了,才知道后续该怎么去应对,若瞻前顾后,永远只能是纸上谈兵。”
她这话说得徐昭心情复杂,许久都没有吭声。
之后两人没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
回魏县的路还算顺利,待他们进城后,吴应中已经查出郑县令之死了。果真如陈皎所料那般,是王家使人做的手脚,买通差役钻的空子。
得知他们平安回来,吴应中匆匆回官舍,向陈皎禀明郑县令一事。
对于这个结果,陈皎没什么反应,她只把那本特色账簿递到吴应中手上,让他好好看一看。
吴应中的三观裂开了。
陈皎有些疲惫,人也被晒黑了些。马春心疼她奔忙,问起她前往法华寺的经历。
陈皎怕吓着她,避重就轻,说此行一共斩杀了四十多名山匪。
吴应中从账簿中抬起头,欢喜道:“这一重击,只怕魏县得清净了。”
陈皎点头,“也不枉我冒险跑一趟,待崔郎君处理完法华寺那边,我们多半就会回去了。”
吴应中愣了愣,“这就回了?”
陈皎似笑非笑,“不然呢,你还想作甚?”
吴应中站起身,不由得急了,他指着账本道:“那帮王八羔子就这么放任了吗?”
见他这般态度,陈皎颇觉欣慰,暗搓搓道:“崔郎君只怕不允。”
吴应中理直气壮道:“他可以装傻。”顿了顿,“那小子比狐狸还精,他心里头清楚。”
陈皎忍着笑,“徐都尉……”
吴应中:“他更不需怕,有崔郎君替他背锅。”又道,“做事得讲求有始有终,来都来了,自然不能白走一趟。”
陈皎:“上回他们联名上书告我的状,万一这次又……”
吴应中打断道:“那便把魏县封了,不要让风声漏出去。”
陈皎乐了,指了指他道:“老东西。”
吴应中也指了指她,“狗东西。”
一老一少看着对方,忽地笑了起来,算是达成了默契。
二人决定从郑县令一案上着手,当初瓦解薛良岳时,陈皎用舆论的方式开路,这次故技重施。
之前王学华失职导致郑县令被毒杀,心里头怂得要命,生怕陈皎追究责任。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听到李士永来唤,说陈皎要见他们。
王学华露出痛苦的表情,忐忑道:“那祖宗是不是要问罪了?”
李士永:“谁知道呢,你把皮绷紧点。”
他们过去时于二毛也在,王学华是个孬种,陈皎还没开口,他就扑通跪下,哭丧道:“九娘子饶命!九娘子饶命!”
陈皎:“???”
于二毛踹了他一脚,啐道:“出息!”
王学华紧绷着脸,讨饶道:“郑县令出事的那天夜里小的真没离开,就打了会盹儿。”
陈皎无语了片刻,方道:“那便给你将功补过的机会。”
王学华精神一振,跪直了身子。
陈皎:“你且起来。”
王学华不敢起,于二毛又踹了他一脚,他这才屁颠屁颠爬起身。
陈皎看着三人,说道:“造谣你们会吧?”
三人:“???”
陈皎掏出账簿,同他们八卦王家的破事,听得三人津津有味。
没有谁能抵挡得了八卦的诱惑,三人跟瘟疫似的很快就把王家的阴私散布了出去。
几乎在一夜之间,城内百姓们无不热议。
有人觉得王家疯了,竟然胆大到连郑县令都敢去毒杀。
也有人不以为意,八卦道:“王家哪个是善茬儿,上一回他们配阴婚,就闹出不小的阵仗,这回又惹出祸事来,不作就不会死。”
“真是奇了,他们好端端的去杀郑县令作甚?”
“多半是怕郑县令抖出来,欺男霸女,占人家田地,手上又藏有这么多条人命,若非跟郑县令勾结,哪能瞒到今日?”
也有人抱着质疑,“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衙门都没去王家捉人呢。”
“是没看到衙门有动静。”
“嗐,当初薛大善人那事,你们都忘了,总不会空穴来风。”
街巷里的人们七嘴八舌,吃不完的瓜。
风声传到王家,搞得他们心神不宁。
王震凤也是无奈,因为毒杀郑县令是被逼的,如果他们不这么干,薛良岳就会曝出账簿来。
结果还是曝出来了。
一家子把薛良岳恨得吐血,却拿不出什么法子来应对。
殊不知陈皎已经在清查王家到底有多少家财了,想着侵吞他们的土地。
就目前为止,王震凤的名下挂得有数千亩田产。
这些田产有些是王家祖辈累积下来的,有些则是亲眷或商贾挂名到他们头上避税。
陈皎也不是个无情之人,他们既然这般擅长有钱能使鬼推磨,那索性满足他们好了。
王家家大业大,王震凤做了几十年官,底下田产商铺宅院好几处。陈皎从田地上动脑筋,差人去打听王家究竟请了多少佃户耕种。
结果吴应中早就摸清楚了,说有十六户,其中有四户是生计所困把田地卖给王家,成为佃户的。
陈皎又问:“霸占的那几家呢?”
吴应中:“有七户。”
陈皎掰着指头算了算,“倘若我让他们把自己的田地捞回来,你觉得他们愿不愿意?”
吴应中眼睛一亮,“穷人瓜分富人的财产,这不是土匪吗?”
陈皎:“瞎说。”又道,“王家养着家丁数十,不少人都是家生子奴仆,卖身契都握在他们手里,倘若衙门出手放了他们的身契,恢复成良籍,且还能分主子的田地,不用再看眼色过活,你觉得他们愿不愿意?”
吴应中捋胡子,严肃道:“这得看王家会不会垮,毕竟在这混乱的世道,做权贵家的奴仆也是一条出路。”
陈皎淡淡道:“那就把它搞垮吧,让他们没有大树乘凉好了。”
吴应中抿嘴笑,论起搞破坏,她是真的很有经验。
于是为了说服被霸占田地的那几家联合上告,陈皎亲自下乡给他们做思想工作。
夏日炎炎,蝉鸣不止。
村庄的水稻绿油油的,微风拂过,满目青青。
对于老百姓来说,土地尤为重要。哪怕过了几千年,农业仍旧是华国的根儿。
陈皎头戴幕篱,手持麈尾扇,行走在田埂上,听着蝉鸣声声,感受着夏天的热烈。
途中遇到村民,马春上前询问,那村民给他们指路。一行人走进不远处的竹林,穿过竹林便是村庄。
林中的鸡受到惊吓,咯咯叫着跑走,村头有稚童看到他们,用好奇又胆怯的眼神窥探。
陈皎原想问他,那稚童撒丫子跑了。
马春失笑。
几人去到刘家,家里头只有一个老媪。她衣着褴褛,衣裳上打着好几个补丁,耳朵也背。
马春大声说话,老媪去隔壁把邻里唤来,是一位年轻的妇人。
那妇人背着几个月大的娃,在家中织布,现下家里头的男人下地除草去了,老媪把她叫过来也说不清楚缘由。
妇人特别警惕,但见马春和颜悦色,才稍稍放心了些。
陈皎说明来意。
妇人好奇上下打量她,看衣着考究,人也生得俊。再看边上的随从,个个魁梧健壮,暗暗猜测一番。
马春见她一直盯着陈皎看,介绍道:“这是我们九娘子,陈九娘。”
听到陈九娘,那妇人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泛着光,脱口道:“陈九娘啊,我听说过!”
似觉难以置信,那妇人把陈皎看了又看,缺根筋道:“村里人说陈九娘虎背熊腰,脾气暴烈,能止小儿夜啼,比那夜叉还凶悍哩!”
陈皎:“……”
身侧的徐昭等人全都哄堂大笑。
第37章 陈九娘灭士绅
那妇人快言快语,见他们失笑,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妥,忙尴尬道:“我说错话了,九娘子切莫往心里去。”
陈皎撇嘴,问:“你们村里就是这么传我的?”
妇人连连摆手,“没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