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岫岫烟
陆镇瞥他一眼,转过身冷声道:“收起你这副刻意逢迎讨好的样子,四娘见了,不会喜欢。”
沈阗像是没听懂他的话,抬起头茫然地望向陆镇,满脸的不敢置信,颤巍巍地问:“殿下的意思是,让卑下起身?”
没气性的蠢材。陆镇多在他面前停一瞬都嫌长,沉默着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于府门外骑上马直奔别院而去。
檐下,琼芳推开隔扇,发出一道低沉的吱呀声。
沈沅槿被那响声打断思绪,本能地循声看去,陆镇高大的身影赫然出现在门框处,跨步正往里进,活像一堵会走路的墙。
“大郎明日不要早朝吗?”沈沅槿疑惑问道。
“要早朝也无妨,明日早些起身即可。”陆镇挨着她坐下,“今晚过来,不单是因着想沅娘了,还有一件极重要的事要说与你听。”
“大郎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沈沅槿毫不避讳陆镇投来的目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她也很想知道,他究竟要如何堵住悠悠众口。
陆镇牵起她的手放在掌心,“明日姜川会送你去沈府,明日过后,沅娘暂时是出家做女道士替离世的耶娘祈福数年后还俗的沈家四娘,年方十八。如此一来,既保留了沅娘沈家女的身份,又不会招致口舌是非;将来我继承大统,沅娘便是皇后,我们的孩子是皇子公主,届时我会将沅娘的身份恢复,只说沅娘当初是为顾全大局,委屈自个儿暂且用了旁的身份嫁与我为太子妃,届时沅娘贵为国母,倘若有人胆敢非议沅娘,两殿司也不是吃白饭的,我会让他们乖乖闭上嘴,史书工笔上定不会有半句沅娘歪曲品行之语。”
原身的耶娘凭空多出一个做女道士的四娘来,且还小原身三岁,这般事前无中生有、事后更正震慑的法子,亏他倒能想得出来。
此时提出不满和质疑只会引起陆镇的怀疑,疑心她是否真的愿意嫁给他,是否真的已经“认命”,毕竟他所谓的办法的的确确既保留了她为沈氏夫妇之女的身份,又可让她少受诸多非议;除少数几位对她印象深些的宗室,不会有人怀疑她的身份,因她是那位“沈三娘”的胞妹,两者会有相似之处再寻常不过。
沈沅槿不得不暂且隐藏自己的真情实感,佯装出一副认同陆镇的姿态,温声细语地道:“大郎思量得如此周全,我听大郎的安排就是。”
耳听她亲口答应,陆镇稍稍悬起的一颗心方落了地,揽上她的肩低头去吻她的侧脸,再是她的耳。
“沅娘与我心意相通,互为体谅,我这一辈子是断然离不得你了。”陆镇说完,张唇吻住沈沅槿的耳垂,大掌也跟着游走在她的肩劲间。
外衣不知何时被陆镇褪到小臂上松松散散地挂着,沈沅槿整个人晕晕乎乎地坐在了他的煺上。
陆镇吻过她的下颌和脖颈,沉眸的瞬间,诃子从他的手中坠落,显现出来的大片雪肤白得晃眼。
“沅娘。”陆镇忘情地唤她一声,呼出的热气扑在洁白柔嫩的肌肤上,惹得怀中女郎的身躯轻轻一颤。
她的这一轻微反应引起陆镇的注意,将她的煺纷得更开,“沅娘也是喜欢我这样待你的对不对?”
久未经事的沈沅槿大惊失色,顷刻间失去思考的能力,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神经紧绷地想要从起开身,离他远远的。
陆镇岂肯轻易放她走,一把按住她的邀将她禁锢在原处,“沅娘总不肯正视自己的玉望,想是还不习惯与我做这样的事,如此看来,往后我该多多用功陪沅娘一起修习。”
不能真的与她行房,陆镇只管用唇和手服侍她,再用她的手,拘着她从外间闹到里间,直至沈沅槿再无力招架,他方肯撒手放人,清理安置。
翌日,晨风微凉,岚翠在风口里打了个寒噤,折返回去添了衣物,这才进到主屋里服侍沈沅槿起身。
岚翠替沈沅槿梳完发,引着她往外间来,“晨间有些冷,娘子莫要将窗子开得太大。”一面与人说话,一面拿撑杆支起小半块窗透气。
姜川算好时间过来,因见冬雪在美人靠处坐着晒太阳,先挥手招呼人进前询问沈娘子是否用过早膳和汤药。
“沈娘子,沈府的人约莫午时来接娘子过府,娘子有什么要带的细软,这会子便可命人拾掇起来。”
原是三两句话的事,姜川并未差人相告,而是亲自前来,想来真正敬重的并非她这个人,而是她将来的太子妃身份。
“我知了,劳姜郎君跑这一趟。”沈沅槿说完,又问外面是谁在侍奉,叫好生送人出去。
冬雪应了一声,将人送到院外,回来复命。
姜川是自小在陆镇身边伺候的,自不缺主子的赏赐和赏钱,倒是她这里的几位女郎,除每个月的月钱,再无旁的好处。
沈沅槿随手取下发间的一支银树钗送与冬雪,因无甚要带的,只叫岚翠等人收拾了她穿惯用惯的衣物和细软,也赏了她们每人一件首饰。
沈阗极懂分寸地派了内人虞夫人来此处接沈沅槿回府,用的亦是沈府最好的车马。
虞夫人一早就听夫郎说太子殿下从前还是长平王的时候,身边伺候的郎君姓姜,是以当听到此间小厮唤他姜郎君的时候,便也同他问了句好,“这段时日,劳太子殿下和姜郎君照拂吾家四娘。”
姜川抱拳回礼,“夫人言重,沈娘子在府上等候夫人多时,夫人快些随奴过去罢。”
虞夫人点点头,想起这位侄女从前做过临淄郡王妃,将来还会是太子妃,偏在汴州时,她那有眼无珠的夫郎还曾那般苛待过她与贵妃,心里不免惴惴。
媪妇引着虞夫人一行人穿过园子,来到一座红窗绿瓦的庭院前,叩响院门。
虞夫人叫其余人在门外等候,只领着两个贴身婢女一同入内。
“四娘,府里供你住的院子昨儿就收拾好了,伯母是来接你回家去的。”虞夫人很快进入角色,言辞恳切,落在琼芳等人眼里,像极了一位慈爱的长辈。
第71章 黄道吉日,宜嫁娶
沈沅槿见此情状, 便也提了精神陪着虞夫人演,温声唤她:“大伯母。”
虞夫人忙点头应了,叫她一声“好孩子”, 嘘寒问暖两句,携她奔出府去,上了马车。
沈府众人除却今日要上值的沈阗父子,其余人等皆在正厅等候沈沅槿的到来, 原本的四娘一下子变作五娘,倒叫底下的仆妇婢女颇有几分不适应,险些未能在沈沅槿面前改过口来。
当日在正厅用了晚膳, 虞夫人领着她去收拾妥帖的院子里安歇。
陆镇那厢约莫是费了不少心思的, 就连沈沅槿居住的院落所处的位置都极合她的心意, 既不算太偏,环境又清幽,庭中名花修竹、假山怪石俱有, 就连门上的窗棂都做了窗景,一派园林景致。
屋内的陈设不比别院的精美,但胜在温馨整洁, 那床上的褥子亦甚是柔软,沈沅槿丝毫没有认床,睡眠不差。
沈沅槿回到沈府的第二日, 长公主府便送来帖子,请四娘和五娘过府吃茶听曲。
以沈家的门第,如何能够入得了长公主的眼,是以当虞夫人拿到帖子的时候, 立时便知这一切必定是太子殿下精心安排的无疑。
当晚,虞夫人同独女沈筝说了许多嘱咐的话, 叫她务必记清楚了,不论席上是谁问起,沈沅槿都是她的四姊,在观中为其耶娘修道祈福数年后还俗,年方十八。
沈筝是个温吞性子,虞夫人这般耳提面命,岂有不上心的,当即连连点头。
京中的贵女圈子,沈筝还不曾融入过,何况还是她从前想也不敢想的公主府;即便身侧有沈沅槿这位“四姊”一道前往,仍是有些忐忑,紧张得将两只小手握成拳后就没再张开过。
沈府苛待原身和沈蕴姝时,沈筝还是孩提,着实与她不相干,是以沈沅槿对沈筝并无意见,加上她对自己也算以礼相待,年纪又轻,便也视她为小妹妹一般对待。
沈沅槿细心地轻拍沈筝的手背宽慰她公主府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不必太过紧张,
今日茶会上的诸多面孔,沈沅槿并不陌生,便是高座上的那位长公主,从前她为临淄郡王妃时,也曾见几回。
许是因着陆镇提点过,长公主那厢特意于席上提及沈沅槿和沈筝,询问她们茶汤烹得如何。
长公主的一番话引得座上众人齐齐向她们姊妹投来目光。
席上一脸如银盆,年纪尚不足双十的女郎盯着沈沅槿的脸看了数息,忽而去拍身侧魂不守舍的陆昭,压低声问她:“表姊,你瞧瞧,这位沈四娘是不是有些像你从前的二嫂嫂?”
陆昭听身侧待嫁的表妹有此问,顺着她的看过去,果见她口中的那位女郎像极了...不对,分明就是二兄的前妻,沈三娘,沈沅槿。
自沈沅槿与陆昀和离后,陆昭每到季节变换之时便会去东市里她开得那间成衣铺里买上两身衣裳,从黄蕊口中,陆昭知晓了沈沅槿离京游学的消息,是以这会子在陆昭的认知中,沈沅槿不应该会出现在这里。
“方才长公主说她是谁?”陆昭凝眉发问。
“沈四娘,她身侧那位矮她一些的,乃是她的堂妹沈五娘。”
以沈府的门第,放在汴州还可称作名门,但在权贵云集的长安城中,委实毫不起眼;今日在场的贵女和命妇鲜少与沈府往来,自不知府上有几位女郎,不过因着沈贵妃的缘故,知晓京中亦有汴州沈氏的存在罢了,是以除陆昭外,并无人怀疑沈沅槿“沈四娘”的身份。
陆昭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世上会有这般相似的那两个,哪怕是孪生姊妹,也免不了会有不同之处,她与沈沅槿相识五年,非是那等仅有数面之缘的过客,又岂会不认得她,这会子自是疑惑不解。
长公主颇为崇尚道家,素日里常抄经修身养性,待人最是随和不过,她这会子吃完一盏茶,忽提及沈沅槿“出家”当道姑至十八一事,笑盈盈地夸赞她极有孝心,将来必有后福。
这场茶会,定是陆镇静心策划的无疑了,为的便是在众贵女和命妇前敲定她的身份,不但可让她的突然出现变得合理,还可为她博得“至孝”的美名。
沈沅槿正思量,又听长公主问:“若没记错,沈四娘此前在观中修道时的道号可是叫‘妙真’?”
他倒细心,还知道做戏要做全套,连她的道号都一并想好告知长公主。
沈沅槿冲人莞尔一笑,面色从容地应下,“公主记得不差,正是此道号。”
她二人的对话,陆昭只觉越发听不懂了,三娘何曾当过女道士,她究竟为什么要应下长公主的话,在众人面前给自己安上一个全新的身份。
陆昭心中虽疑惑,却也没有当众提出她的疑惑,而是等吃过茶听完曲,长公主让众人去园中赏花,她方寻了个机会脱开身,独自去寻沈沅槿。
沈筝头一回参加公主府举办的茶会,前来的赴宴不是王侯之女,便是士族贵女,心内不免紧张,是以赏花途中,一直与沈沅槿形影不离。
陆昭寻到她们堂姊妹时,沈沅槿正指着水上一只躲在枯荷下的绿头鸭给沈筝看,逗她缓和心情。
“三...”陆昭见陆筝也在,她二人眉眼又有几分相似,立时便知她也是沈家娘子,忙改了口,“沈五娘,我有话想与你的四姊说,可否请你在此静坐,只消侯上一时半刻,我会快些与你四姊回来。”
方才陆昭盯着她看了许久,沈沅槿自然不会毫无察觉,陆镇的精心设计骗得过与她不熟的人,但却骗不过陆昭和陈王府的人,天长日久,免不了要传出些风言风语来,但碍于陆镇的身份和权势,怕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不会放到明年上来讲。
多早晚都是要面对她的。沈沅槿没有选择逃避,看向沈筝温声问道:“五妹去榭中小坐片刻,我与县主说几句话,很快就来寻你可好?”
得知对方的身份是县主,沈筝当即就要屈膝行礼,陆昭忙示意她无需多礼,耐心等待她的答复。
沈筝并非那等不好说话的,即便不大想要在此独处,仍是点头应下,“四姊快陪县主去吧。”
“嗯。”沈沅槿搭一声腔,目送她领着两个婢女一道进了水榭,往那长椅上坐定后,方随陆昭往远离人群的假山后去。
竹林前,沈沅槿确认四下无人后,率先开口“阿昭一定是想问我,今日长公主为何要唤我沈四娘,又为何说我曾在观中修道。”
这番话无异于直接承认她就是三娘而非长公主口中的四娘。
陆昭确认了她的身份,心中的疑惑愈甚,想不明白沈府为何会接她回去,将行三改为行四,且长公主又为何会牵涉其中,亲自来替沈府坐实她的新身份。
“东市成衣铺里的女郎告诉我,你在四月离开长安,外出游历;如今既已回来了,却为何成了沈四娘?”陆昭问出心中疑惑。
“此事非我所愿,亦非以你我之力可以改变,细细想来,终究还是暂且不知晓的好。”沈沅槿说到此处,心中不禁泛起一丝难以抑制的苦涩,却又很快调整好状态,“我现下只盼身边的人都能安然无恙,所以阿昭,答应我,莫要再费心深究此事,就当做从前的沈三娘早已离了长安获得自由,从即日起,我便是沈府的四娘子,旁人眼里,你我此前素未谋面,并无任何干系,我希望在阿昭的口中,也能如是说。”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够令长公主出面证实三娘的身份,他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陆昭想到此处,眉头皱得愈深,三娘这样言辞恳切地拜托她,她也不想叫她失望,可若要就这般稀里糊涂地应允下来,她亦很难做到,遂犹豫不决道:“可是...”
“阿昭。”沈沅槿出言打断她的话,“等再过段时日,你自会知晓我为何会从三娘变为四娘,届时一切便可分明,你若还有疑问,自可来沈府寻我当面问清;如此,阿昭是否能答应我的请求了?”
话到此处,陆昭念及昔日的情谊,只得点头应下,“好,我听你的,不过往后我来沈府寻你,你不可找理由不见我。”
沈沅槿悬在心上的石头落了地,语调也变得轻快,“待会儿回去,阿昭便唤我四娘罢,今日就当作是我们重新认识一回了,女儿家大大方方地交友结伴,并不会引人怀疑。”
陆昭微微蹙起的眉心里含着几分忧愁,沈沅槿见状,想起方才在席上她似乎就有些心事重重的,少不得问她一句:“阿昭近来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没有。”陆昭下意识地否认,勉强挤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三,四娘多心了,想是近来家中庶务繁多,没怎么休息好的缘故。”
庶务繁多。魏府上上下下百余张嘴,更兼颓败已久,迎了阿昭过门后方有了些起色,何况陈王夫妇曾言,魏凛待陆昭极为体贴周全,魏府众人将她看得极重,颇为关怀,照理说,她不该为此等琐碎事太过劳形才是。
有道是人心易变,本性难移,沈沅槿转念又想,会否因着去岁陆昀被贬、陈王府在圣上面前失了宠幸,阿昭又迟迟没有诞下男丁,魏府众人便借此见风使舵,显露出本性,换了副面孔?
无凭无据,一切不过是她凭着在现代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经验主观臆测出来的结论罢了,怎好贸然相问。
沈沅槿思量过后,本着谨慎的态度,到底没有同她谈及此事,拧眉关切道:“身体要紧,阿昭素日里这般劳累,王爷和王妃知晓了会心疼的。”
陆昭在听到王爷王妃时,目光有一瞬间的不自然,旋即佯装从容,“我省得,并不时常这样,四娘不必为我忧心。”
她在说这话的时候,并未看沈沅槿的眼睛,而是把身子一转,岔开话题催促道:“我们出来也有一会子了,五娘还在等着你,快些回去吧。”
沈沅槿答个“好”字,随她回去。
二人归至原处,陆昭便推说她的表妹尚还在等她,同沈沅槿约定好下回在沈府见后,便自行离去了。
水榭中,沈筝并非一个人,她的身侧坐了位年岁相仿的女郎,身穿华服,头戴金钗,生得粉面桃腮,眼亮如星,相较于沈筝的婉约美,她则是明艳张扬的美,二人各有千秋,瞧上去相宜极了。
同陆昭出去一趟,沈筝便在此处结识了一位玩伴,实乃意外之喜。
沈沅槿走上前,浅笑着道:“五娘,这位女郎,你不同我介绍介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