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藤鹿山
梁家家主看着沉默冷峻,不好接近,实则最是深明大义,否则也不会小小年纪接过家族重担,还能叫梁家这些年非但屹立不倒,还早有了更上一层楼的架势。
这样的家主,怎会因儿女私情扰乱大计。
只是这日,梁昀闻言,却只是婉拒:“多谢沈公垂爱,元衡早已成婚,有妻有子。”
梁冀端着酒盏,低头晃了几下杯中清澈的酒水,勾唇笑了笑。
此话出,沈公身后的一众范阳谋士便一个个笑曰:“穆国公何须如此妄自菲薄!您正是年轻气盛,富于春秋之际,女公子自幼仰慕穆国公,知晓叫您为难,便是为侧室也罢!”
这话乍听着谦卑,却是以退为进,使人为难罢了。
他们本是来谈合,且更是河东有求于他们,他们如此低三下四愿意将女儿嫁给家主为妾,莫不是还不知足?
梁昀眸光掠过随着范阳节度使的话,走上前来的倩丽身影,眸中敛去不耐仍是婉拒:“婚姻之事还需讲究个年岁般配。我年岁大了如何能委屈娘子为侧。家中倒还有其他弟弟尚未成婚,若是相处的来,我也不妨做一回月老,牵线一回。”
梁秉身子一下子坐直了,似乎有些震惊这火烧到自己身上。
十五岁成婚,会不会过早了些?
梁冀亦是嘴唇动了动,后槽牙咬紧。
好在,梁昀脸上虽带着几分笑意,只那笑并不达眼底。本就是范阳有意逼迫,可范阳本身只比河东更形势危急。
范阳来使见状互相看了一眼,不好继续强求,只得将话题缓缓引开。
酒过三巡,还是年轻气盛的振武节度使首先开口,笑道:“今日我等齐聚于此,实乃难得之机缘。如今时辰尚早,听这舞曲也是无趣,何不如一场射箭比试,以助酒兴?”
众人纷纷称妙,当下便在高台一侧设起箭靶。
只见那场地之中,早有小厮们搬来数张良弓,皆是用上等材质制成,弓身雕龙画凤。
又置下数壶羽箭,箭镞锋利,在日光下闪烁着寒光。
梁冀心却并不在场上。
听闻台下窸窸窣窣行礼的声音,短短几息,他的眸光数度投往高台之下。
时维春日,暖阳倾洒,朝霞灿烂。将高台上万物皆镀上一层金芒。
也往将那道素白的衣裙渡上一层暖融融的金光。
她周边围坐着许多河东贵妇,或坐姿端庄,或神情凝重,可她端坐在其中,朱唇玉貌,如云高髻,便将周边众人都失了光彩。
她那张鲜丽皎白的容颜。
他眉心一颤。
琼浆于杯盏中轻轻摇晃。
连旁人暗唤他好些声,梁冀都未曾留意。
还是身侧的振武节度使察觉出上首的梁家家主面色隐隐不好,臂膀间力若千钧唤他回神:“舜功!”
梁冀才幽幽收回眸光。
席间众人眸光闪烁,心中已是多有猜测。
对这两位兄弟,他们都知晓一些传闻。
如今看来,倒是觉得好生有意思。
……
晚霞如同一片赤色落叶,天边有稀薄的云雾从空中奔腾而过。
梁冀在高台之上与人比赛射箭,几乎屡射屡中。
台下一片又一片的女眷喝彩。
梁家子弟们喝彩的气势一轮烈过一轮。振武那边也是厉害,百步穿杨。
如此热切的情景,男人们几乎都奋勇上前搭弓射箭,女眷们在台下亦是热闹,纷纷饮酒作乐,甚至多有投壶射柳。
范阳带过来的女眷骑射功夫也颇好,甚至好些不输男儿。
倒只剩下盈时是其中为数不多射技登不上台面的人,好在她也不在意这些,她射不中,看着旁人射中也是一桩趣事。
高台之上的那道身影最是夺目。
青涩的棱角中藏着许多锋锐,像是扎根在山间顽石中的挺松。盈时有多久没看见这样的梁冀了?竟叫她险些不敢辨认出来。
他才不过消失数月,整个人却蜕变了一圈。
梁冀在高台之上看到盈时,竟也没有以往那般策马前来纠缠,反倒只是隔着人群遥遥看了她一眼,便收回视线。
好似真的是放下了,放下了这段执念。
盈时心里想着,这般就好。前世恨不能将他剥皮抽筋,这辈子与梁昀之后,她心里倒是平衡了些。
盈时缓缓收回视线,将手中的桃花酒一饮而下,身边又是围满了女眷,女眷们见她手中杯盏空了,纷纷过来给她劝酒。
那群她好不容易混熟了的京中女眷如今已经全然不见,换成了河东氏族官吏家中的女眷们。盈时最开始总是束手束脚,对一切环境陌生的厉害,害怕又恐惧,甚至不想参与这些活动。
可好在她很快克服了胆怯,慢慢同这群女眷们相熟起来,话聊得多了,就熟络起来。
河东女眷们比起京中女眷,行动间更为潇洒,也少了些规矩。更遑论如今的盈时是家主夫人,谁也不会愚蠢到故意来寻她的不喜。
女眷们几乎都捧着她,不会叫她为难。
渐渐天黑如墨。
日头暗沉下来,许多处就看不分明。宴席之上却依旧热情未散。
侍女们升起一排排灯柱,灯柱列列挂起,将整个昏暗的高台重新照亮。
河东数年间没有如此欢闹场景。梁家占据河东数载,在河东百姓心目中地位更是无与伦比。
今日更是知晓梁家会拿着徐贼头颅往宗祠祭拜,更是有许多百姓自发前来高台之外。几乎是里三层外三层,将高台之下,四面出廊的楼梯,狭间围堵的水泄不通。
谁知变故也在这场盛宴中悄然发生。
一群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如鬼魅般自暗处杀出。
手持利刃,身影迅速,直扑高台之上。
刹那间,宴会上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女眷们惊慌失措,花容失色。尖叫声、呼喊声、杯盘落地声交织在一起,乱作一团。
女眷中,最是耀眼的盈时自然没好到哪儿去。那群伪装在来使侍女中刺客几乎未曾给她反应的余地。
盈时只察觉眼前一道银光闪现,那人竟已是扬起锋利的匕首,身影快如闪电,直冲盈时而来。
“娘子!当心!”
她身后护卫婢女倒是反应迅速,只是被乱成一团四散奔跑的女眷阻拦,根本没法第一时间赶过去。
然而危急关头,也只在那一息间。
盈时几乎浑身冰凉,避无可避,远处一道人影却像后背生了眼,竟毫不犹豫,身姿矫健自高台上飞身而下。
瞬间便挡在盈时身前。
自己却是无法躲避,一声匕首刺入血肉中翻搅的闷响。
他像是完全不知疼痛,只将盈时死死搂在怀里,铁钳一般的手臂禁锢着她,不留一丝空隙。
与刺客扯开距离,梁冀便一脚狠狠踢中刺客胸前,将人踢翻数丈远。
可身后似乎无休无止,经改造藏在袖下的暗弩闪过道道银光朝着二人而来。
他倏然间迸发全身的力量,抱着盈时飞身从斜梯下跳下,紧紧抱着她一连自楼梯上翻滚而下。
盈时被他护在怀里,鬓发斜乱,身前雪白的衣襟上,染满他的鲜血。
也只是这片刻,身后护卫便已赶来与刺客交缠去一起。
盈时被他护在身下,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她颤抖的扬起眸,看着他那张近在咫尺俊秀的五官。
梁冀紧紧抱着她,手臂肌肉紧锢。丝毫不在意这样只会使自己胸前的伤口再度崩开,汨汨不断地流出殷红的血。
耳畔风声肆虐,啼哭不断。
高台之上男人眸中泛红,衣袍灌风鼓动,周身充满了肃杀之意冲下高台。
紧跟着梁昀身后而来的振武节度使见此情景,又急又忧,几欲发疯,他咬紧牙关面色苍白地解释:“这群刺客绝不是我们振武的人!”
“定是有恶徒企图借刺杀之际破坏两府结盟,还望梁公彻查此事,还我振武一个清白!”
谁都知晓,这肯定不是他们的人。
多么愚蠢的人,才会选择在这日大张旗鼓做出这种事。
可如今,谁也没空管是谁的人。
盈时几度耳畔失声。
周边全是嘈杂而纷乱的脚步,她什么也听不见,眼眸前大片的金花,朦胧间只看见一个素衣身影双眸猩红的朝她奔赴而来。
她的身子被梁昀抱起,梁冀却依旧是紧紧抱着她,丝毫不松开手。
他血流的太多,似乎瞳孔已经悄然涣散。
梁冀却仍贴着盈时的耳畔,朝她耳畔断断续续:“我、我做过一个梦,梦里……对你很不好……”
第104章
直到察觉紧锢自己的手臂失力慢慢松开, 盈时才在旁人的协助下,从他怀中出来。
她身前衣襟上染上了大片猩红的血花。
盈时听着他说的话,几乎失神看着眼前的一切, 浑身摔得疼的厉害。尤其是头, 疼的她几欲晕厥过去。
梦……什么梦……
哈哈, 真可笑。又是他的什么卑劣的借口不成。
她挣扎着回身用力按住他染血的胸口,努力不叫那些血继续流出来。
他死便死了, 也万万不该是为救自己而死。
“快!快!三爷受了伤!”
“快止血,快叫大夫过来!”周边是断断续续的嘈杂声。
上一篇:穿越成大佬爱人全家跟着吃软饭
下一篇:返回列表